王月鵬
看地球
王月鵬
我用筆在紙上寫信。久違的書寫方式,讓我對自己有些好奇,那些落在紙面的字,攜帶著我的體溫,與我對視。想叮囑一些什么,我終于什么話也沒有說,我把它們裝進信封,送到郵局,托付漫漫的郵路。關(guān)于這封信,我拒絕使用電子郵件,拒絕瞬間的抵達,選擇了早已不再習慣的書寫方式。這份真實的情義,我不忍放到網(wǎng)絡(luò)的巨大虛無里。
緩慢的抵達,也許是更自信更有力量的抵達。
很多人走過千山萬水,其實思想早已癱瘓,他只看到這個世界的變化,拼力追逐速度,忽略了變化之下一個人的狀況?;蛟S,一個猶疑,一次遲鈍,勝過任何的速度。我緩慢行走在這條路上,并不期望最終的抵達。一個背影,即是對于這個社會最堅硬的態(tài)度??墒俏业膼?,我對于這個世界和人心的復雜情感,該如何表達?
越來越拒絕與外界的交流。我甚至忘記了自己曾是一個熱愛傾訴的人。外面的狂熱與我無關(guān)。活在這狂熱的世上,是否保持了一個正常人的體溫,這是我所在意的。車輪滾滾,向著城市而去。人群擁擠,向著城市而去。我從城里來,心知城里事。我不知道,該如何講述外面的事情?一個人與土地之間血脈相連的臍帶被割裂,作為追求效率與速度的趕路人,我們其實成了這世上無根的存在。最美好的夢理應有一個“核”,像種子那樣,生根,發(fā)芽,然后才談得上成長。
我的心里沒有種子。我的心里有一座山。每
個人的心里都有一座山,它只供自己攀登。這是對自我的檢驗,重量和高度的雙重檢驗。我的小小的內(nèi)心,只要還放得下這樣一座山,日子對我來說就是平靜的。存放在我心里的這座山,它的崛起不會被更多人看見,只有我知道。
看潮來潮去,一塊孤獨的石頭漸漸浮出水面。一個人從人群中顯現(xiàn),他所能做的,就是站在原地,回首或眺望。
契訶夫說:“突然,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
那些清晰的物事讓我恍然。在一條曖昧不清的路上,我已習慣了辨識沿路遇到的一切,當它們在某個瞬間突然變得清晰起來,我對世界的巨大懷疑也隨之產(chǎn)生。是我怎么了,還是這個世界怎么了?從模糊到清晰之間,這個世界一定暗自發(fā)生了一些什么。熟視無睹,視而不見,或者目力不及,都是不可原諒的局限。曾經(jīng),我是沉默的,后來在某些場合不得不開口發(fā)言,語調(diào)漸漸不再平和,對眼前的物事有了另外的期待。我所看見的與我所期待的之間,有一條巨大的溝壑,僅僅有美好的愿望,僅僅有悲憤的情緒,是難以填平它的。后來我漸漸理解了眼前的物事,那些溝壑,包括那些以往用來填補溝壑的憤慨,我都留在了心里。我的心,是一個巨大的收留場,因為慈悲,所以承納與寬容。
當一條美麗的河流上浮起幾萬頭死豬,當一場嚴肅的法庭辯論歸結(jié)為一場風花雪月的事,這個世界的喜感讓人更加心痛。該如何對這樣的現(xiàn)實做出判斷,它們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
這是一個尺度泛濫的時代。每個人都是尺度。很多問題,并不寄希望于清晰的解答。一些熱情,一些力量,一些難以言說的事物,常常是在混沌中滋生的。有些時候,“我們”其實是一個偽命題,以集體的名義缺席或失語,逃避對責任的擔當,個體的“我”變得心安理得、毫無愧疚。當“我們”潰敗之后,“我”在哪里?倘若“我”挺住了,“我們”潰敗的根源在哪里?
不再做出簡單的是非評判,我漸漸學會了寬容,寬容那些不被理解的與不被祝福的。我平緩地說出我看見的以及我看不見的。
那些瑣屑的事情始終不肯放過你,它們在你的世界里制造了太多破綻,風和各種聲音肆意闖入。你的世界原本只有一個口,你小心翼翼呵護著那顆心。這么多年了,它從來沒有松懈過,從來沒有停止牽掛。那些被別人放棄的,不想放棄;那些被別人忽略的,你不想忽略。
真理有時候存在于放棄和忽略之中。我愿做一個留守者。
可是內(nèi)心的風暴,將把那葉小舟帶往何處?
我終于意識到了些什么。太多需要打交道的人,不必坦誠直面,戴面具也許是最好的接觸方式。在不需要支付坦誠的時候,在面對那些并不坦誠的面孔的時候,面具是必要的。我過去更多的是基于對信息不對稱問題的思考衍生出關(guān)于社會和體制的質(zhì)疑與追問。其實具體到個人,理解和情感也是講究對稱的,生命中重疊的部分有多少,這是決定兩個人能否達成深度理解與認同的根本。年輕的時候,曾經(jīng)對理解有過奢求,因為不被理解而生出若干的煩惱。如今似乎釋然了。人與人是不同的。在這個世上,不能假借任何理由抹殺人與人之間的差異,不管這個理由多么冠冕堂皇,不管這個差異如何不可思議,允許差異的存在,允許人的局限的存在,這是對人最起碼的尊重。
坐在書桌前,時常有一種脫離了地球的幻
覺。我成為一個旁觀者。當我用看待故鄉(xiāng)村落的眼光去看待這個地球時,我發(fā)現(xiàn)那些擁擠,那些算計,那些流言蜚語,都變得不值一提。在這個并不自由的小小村落,我們堅持了一些固執(zhí)和冒犯,并且虛構(gòu)了所謂的自由。
這是北京,剛下過一夜的雨。天空晴朗得讓人生疑。網(wǎng)絡(luò)上網(wǎng)友曬過了彩虹,又開始曬藍天和白云,在北京三個月以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么干凈的天,就像我所生活的那個城市的碧海一樣。其實,海水這幾年也被污染了,遍布大海全身的病菌與創(chuàng)傷,被我們誤認成了波浪。就像此刻的天空,晴朗背后的陰霾,也是我們無法看到和體驗的。天空一覽無余,我的心里懷著巨大的悲憫。我在文學館院子里散步,如此晴好的天氣,不舍得躲進屋子。走過一圈,一圈,又一圈,步子越來越單調(diào),我對自己的行走不再好奇,天空的晴朗并不能觸動我,讓我持久的依戀,但我早已忘記了那些霧霾的日子。
我似乎從來不曾真正介意這里的霧霾。
我只是這個城市的過客。
我的生活在遙遠的海邊。海是一面巨大的鏡子,曾經(jīng)佇立沙灘的我,看到時光的皺紋,看到在更遠的地方海與天重疊到了一起。
一顆省察的心,該有多么珍貴。當我做過一件事情,總會反省它的不盡人意。我從來就不想做太多的事前準備,這個現(xiàn)實并不接受那些所謂的既定規(guī)則,是某些人的某些意念強化了它們,可是每次當我從一件事情中抽身而出,遺憾總會把我湮沒。我的回憶是由太多遺憾構(gòu)成的,這些遺憾集中在心底,發(fā)酵成為一種氣息,被錯認成了對美好的向往。然而我知道它們的前世今生,知道它們來自哪里將要去往哪里。在這個時代,人們感受到了太多東西,唯獨沒有感受到心靈的痛,這也意味著,他們從來就不曾真正在意自己所做的事情。我知道自己是怎樣被無力感一點點吞噬的。對這個世界,我擁有的僅僅是看法,缺少行動的力量,我從來就沒有打算將那些所謂看法付諸實踐,我活在對明天的構(gòu)想中,而所有的明天似乎都在以它本來的面目降臨,并且接受我的別無選擇的認可。
我已經(jīng)越來越懂得如何與這個世界打交道,如何在這個世界的紛擾之中保護自己免受影響和侵害。這是正確的嗎?當我躲在自己的角落,看著外面發(fā)生的事情,我只是看著,甚至沒有最起碼的態(tài)度。我的無所謂里有著怎樣的一份自私和懦弱?
整個世界都在我的案頭,我坐在桌前注視她。一支筆,該放在哪個支點上,才可以撬動桌上的這個世界?
人生最大的動力,也許是愛,也許是仇恨。當示弱成為一種策略,這里面可能蘊藏著一種爆炸式的威力。
這個世界除了基本的是非之外,還有很多根本就說不清也理不清的矛盾。這些矛盾是存在的。此刻的內(nèi)省并不僅僅是一種品質(zhì),也是一種對于現(xiàn)實的態(tài)度。縱然我們對現(xiàn)實無能為力,起碼我們可以保留一份內(nèi)省與反思。一個懂得內(nèi)省的人,會明白自己應該接受什么,應該拒絕什么。
而一顆內(nèi)省的心,似乎比整個地球還孤獨。
一雙沒有色澤的眼睛,會看到這個世界的生機嗎?
我曾努力做到像別人所說的那樣,以嬰兒的眼光打量這個世界??墒沁@個世界并不符合嬰兒的邏輯,他們事實上是成人的世界,是嬰
兒所不理解的世界。
一個人的心里裝著什么,往往就會看到什么。面對這個擁擠的世界,我的心里空空蕩蕩。僅僅記錄是不夠的,僅僅審美也是不夠的。那些留存下來的作品,大抵應該同時包含了“史”與“詩”所對應的記錄與審美特質(zhì)。一雙木刻的眼睛,一顆不帶情感色彩的心靈,會看到這個世界的什么?
時常想,如果不寫作,我會活成什么樣子?這個世界在我眼中又會是什么樣子?我對這個世界的看法也許不值一提,我所心安的是,我對自己關(guān)于這個世界的看法一直心存追問和質(zhì)疑,從來沒有真正自信過。我一直以為在我的所謂看法之外,一定還有一些未被認知的。對這個局限的看到,讓我心存謙卑與敬畏。我更看重的是一個人的怕和愛。愛這個世界,同時也不回避內(nèi)心的怯懦和恐懼。是怯懦和恐懼讓我們真實,一天天變得堅強,漸行漸遠。不必回首,留一個背影給漠然的人群,已經(jīng)足夠。我懂得那些技巧,懂得那些人情世故,甚至深諳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之道,可是我更相信誠實是最好的美德,在彼此信賴的交往中,動用技巧是不道德的。內(nèi)心波瀾洶涌,話到嘴邊我忍住了,不說出口,一切就不曾發(fā)生,我的不同意見只是豐富了我,對這個世界并沒有絲毫的觸動和直接的意義。這是一個寫作者的悲哀。關(guān)于對這個世界的理解,或許他寫過一本又一本的書,卻很少言及這份深埋心底的悲哀。
就像最深的秘密,最真的怕和愛,并不借助語言來表達與呈現(xiàn)。
此刻,我愿意將玄思視為整個的世界。一根針,面對承載人類命運的氣球,它是猶豫的,在它主動出擊之前,銳利的痛已從對方波及它的自身?;孟笕绱思毼ⅲ瑥囊桓槤u漸彌漫成了一片白霧,巨大的蒼茫,不可歸結(jié)的心事,是由無數(shù)根針組成的,試圖隱藏其間的我自己,已經(jīng)無路可逃。一個人的遭遇,其實是作為整體或他者的預言而發(fā)生的。
一雙木刻的眼睛,看到了生命幻想中最冷靜的存在。
當我無法寫作的時候,總被一種失語的感覺深深攫住。表達成為我掙脫這種狀態(tài)的唯一出路,可是我對這種狀態(tài)的掙脫,并不是為了所謂表達。我只想解決自身的問題,我看不清自己,需要通過寫作來梳理、改變和確立自己。那些心靈的現(xiàn)實,其實是現(xiàn)實在心靈的投影,它們是更為重要的現(xiàn)實。我無法說出它們對于這個現(xiàn)實究竟有什么意義。那些所謂解救,是徒具形式的外表,唯一的出路在于自救。當一個人陷入某種精神狀態(tài),倘若不懂得自救,將永遠無法真正解脫。更多的時候,我并不思考關(guān)于寫作的意義。意義是一個虛渺的東西,重要的是書寫,在書寫中打開自我、確認自我、拓展自我,哪怕這樣的書寫只對我一個人有效。我承認我是有所保留的,那些被寫下的文字更像一個人隱忍的表情,拒絕付出真誠。很久以前,我曾習慣于做出判斷。面對眼前變幻的世界,感受比判斷更重要,很多人常常忽略一己的感受,去做出缺少體溫的判斷。對于這個世界,不管何時何地,不管自我有多么渺小,永遠不盲從任何的概念和言說,我最信任的是我的感受,感受是我做出所有選擇的一個重要參照。
當我不能寫作的時候,世界也陷入焦慮狀態(tài),此刻一個人的狀態(tài),即是整個世界的狀態(tài)。有時候我會突發(fā)奇想,究竟是我影響了這個世界,還是這個世界影響了我,在我與世界之間
存在一種怎樣的關(guān)聯(lián)?
我所向往的安靜,不曾擁有。一種簡單的生活,究竟需要通過怎樣的抗爭才能抵達?我對安靜的強烈欲求與近乎潔癖的內(nèi)心尺度,讓可能的安靜最終成為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安靜果真是應對這個喧囂世界的最有力選擇嗎?
當所有的聲音都是無意義的,那些有意義的聲音在哪里?
凌晨兩點,外面下著雨。站在窗前聽雨,有一種溝通天地的感覺。從天而降的雨,帶來了高處的什么消息?浸入大地的雨,告訴了大地什么秘語?
寫作是一個人的戰(zhàn)爭,是一個人的救贖。
心亂如麻。我說不清這份心亂的緣由與狀態(tài),那些看似無謂的現(xiàn)實,其實我是介意的。它們一絲一毫的變化,都在我的眼里。我的眼神旁若無人,心一直在張望。我不知道自己在盼望什么,就像那些我所盼望的,并不了解這個正在盼望的人。因為神秘,我們走向彼此。
那個我所確認的未來,并不是一個確切的客觀存在。她的生命,內(nèi)在地包含了我對她的尋找與追求,或者說包括我的焦慮、猶疑和堅定在內(nèi)的所有努力。這都是她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與我相遇之前,她是不完整的,是正在成長中的存在。我的抵達是一種成全。這樣的一份心情帶我上路,向著那個并不確切的未來,一步步走去。這將是我一生的路,沿路的任何景致,飛舞的蜂蝶,都無法改變我走下去的渴望。
用一生的精力去驗證一條道路,我不畏懼它的艱難,正如我不在意它有多少現(xiàn)實的意義與價值。走下去,我所要做的,僅僅是走下去,心無旁騖地走下去,那些最重要的徹悟,最驚心動魄的體驗,以及最難以割舍的意義與價值,將在行走的途中漸次打開。
我從來就不曾真正地介入。我只是一個旁觀者,看到了我所看到的。世事紛擾,看見即是一種選擇。米開朗基羅是在自然石塊中看到大衛(wèi)的形象,于是搬回家,去掉多余的東西,最終成就了《大衛(wèi)》這個作品。擁有發(fā)現(xiàn)的眼睛,懂得什么是多余的,這有多么重要。
那些決定我和影響我的事情,在我之外發(fā)生,我成為自己的旁觀者。與此同時,諸多與我無關(guān)的事情在內(nèi)心糾結(jié),不知所措,我迷失在別人的事務里。在被動的選擇與主動追求的人生之間,究竟存在一種怎樣恒久的力?它改變我,也捍衛(wèi)我;它遠離我,也擁抱我;它傷害我,也成全我。
有些情感是不需要表達的,有些愛永遠都不要說出口。
那些不曾說出口的話,我將永遠記著。在世界的邏輯中注入個人情感,我仍然是這個世界的旁觀者,始終放不下對自我的警惕之心。在這世上,我最不放心的、時刻都在警惕的、是我自己。我最珍惜的,其實是這個旁觀者的身份。
我與另一個我之間,始終保持一種緊張的關(guān)系。我一直站在這個角落,冷眼旁觀。我的心是熱的。我想告訴你,我的心是熱的。這是一個世人所不知道的秘密,我想讓你知道這個秘密,這個曾經(jīng)只屬于我一個人的秘密。
拉開窗簾,窗外是另一個世界。白色的光有些晃眼。我坐在椅子上,像一個陌生人,內(nèi)心安詳。街上傳來汽車駛過的聲音。這樣的一個上午,夜色依然沒有撤離,我依然迷失在昨日的夜色里。這個世界以及這種生活并不屬于
我,我也從來沒有如此奢望過。我更想過的是離群索居的日子,偶爾走向人群,暫時地離開自己。當我離開自己的時候,更加懂得如何愛惜和維護自己。人群并不是我情感認同的事物。我熱愛的事物,永遠與我保持了一段抹不去的距離。那些堅定與執(zhí)著,那些美好的情愫,因為距離的存在而存在。
我不羨慕別人的生活。我深愛那些屬于我的時光,愛那些時光里簡單固執(zhí)的我自己。這個經(jīng)歷了一些事情的人,他始終是沉默的,他的日子越來越簡單,越來越安寧。他的沉默,有了一抹悠久的回聲。
在別人忽略的地方,我找到自己的快樂。請原諒我不能告訴你,這究竟是怎樣的一份快樂。那些懂得這快樂的人,我視為知己。
我們終將在路邊的某個拐彎處,促膝相談,然后揮手作別。
我把這個狹小的角落視為我的整個世界。當然也有放飛的夢想,那是一些與明天相關(guān)的事物。明天是未知的。明天的我也是未知的。這讓我越發(fā)意識到,今天最重要的事情是把握自己,不能在誘惑中放棄自己,不能在被裹挾中迷失自己,不能在自己中迷失自己。我曾經(jīng)一直以為自己是正確的,在這樣的正確意識中失去了太多說不清的東西。這樣的失去并沒有讓我貧瘠,反而讓我變得更加富足。我所看重的是精神層面的事物,它們在別人眼里無足輕重,可是我知道,倘若我對它們的談論不夠鄭重,我的內(nèi)心必將失衡。在一個失衡的世界里,一顆失衡的心何去何從?
打開自己是重要的嗎?有時候我們更需要的不是打開自己,而是封閉自己。面對外界的喧囂,悄然關(guān)上一扇門,這不是對世界的拒絕,不是簡單的融入或逃離。人心有時候并不在軀體之內(nèi)。當我們在一些陌生的地方遇到我們的心,這才恍然意識到,一顆心不在自己體內(nèi)已經(jīng)這么多年,以致我們不敢確認,沒有勇氣說出,只能等待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在眼里,在大腦里,漸漸地復蘇。
在社會巨變的背后,一定還發(fā)生了一些什么。
巨大的謎,需要質(zhì)疑與反思才可抵達。
一片葉子飄落地面,我的腳下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因為這片葉子的落地,還是因為我心的戰(zhàn)栗。這片葉子,將在清晨被清潔工掃走,抑或從此腐爛在泥土里。
陽光像是被天空篩落下來的,勻稱,合理。有什么可以對陽光進行揀選?
除了天空,還有心靈。
對苦難和幸福的書寫,只有經(jīng)由內(nèi)心的轉(zhuǎn)化,才會更真實更有力量。當我說出我對這個世界的理解,總有一種惶恐感難以排遣,就像一個巨大的氣球遭遇一根針,爆裂只在瞬間,猝不及防。
世界并不遙遠,不需要所謂“走向”的姿態(tài)。我們一直存在,作為世界的一部分而存在。當我們對世界的認知是以犧牲自我為前提的,這份認知將會把我們重塑成什么樣的人?
一只氣球隨風飄向高處。天空像一個巨大的陷阱,那只隨風飄走的氣球在劫難逃。
我仰望天空,天空一無所有。我什么也沒有看到,只感到腳下的土地隱隱顫動了一下子,世界很快恢復安靜,就像什么也不曾發(fā)生。天空下,那些行色匆匆的人,沒有意識到在距離地面不遠的高處發(fā)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