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平
七 天 詩
◆◇阿 平
那么愛人啊,我們?yōu)槭裁匆硐牖钌险粋€世紀(jì)?那僅僅活了一天的蝴蝶,一樣也把永恒經(jīng)歷。
——艾略特
愛,是天堂的,也是塵世的
一個通往天堂與塵世路上行走的人
懷揣電閃雷鳴,又暗藏
深谷鳴翠
世界是窄的,窄到每一條通向愛的路
只容一個人側(cè)身而過
甚至匍匐,甚至是一塊紅薯凍裂時的縫隙
通向一炸之下的內(nèi)心
究竟要何處去?我攜帶
深深的慚愧,一邊向你的方向慢慢移動
一邊在風(fēng)沙中低下頭
一直把頭低進(jìn)自己的身體里
如果讓我排隊等候,如果黑夜過于漫長
那我就用來回憶,就用來構(gòu)思一首情詩
回憶在鄉(xiāng)間,埋頭拉著螻靶種小麥
松軟的泥土,一下就把我赤腳的腳趾縫的空隙填滿
小小的漲,輕輕的癢
催開了我青春臉上盛開的紅豆
多少年之后,當(dāng)我遇到你
仍然滿臉通紅。可是
我已青春不在
仲秋的一場雨,把我剛剛精心種下的小麥
沖得七零八落
那些小麥種子,那些想一遍就心疼漢字
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并被風(fēng)一點點吹皺,吹低、吹涼,直至
吹成南墻根陰暗處的苔蘚
苔蘚就苔蘚吧
我可以用身體內(nèi)的水濕潤綠
可以用生命,把綠
牢牢抱在懷中
低微,平凡,但曠日持久
一根火柴有多硬,有多亮
一根火柴有多燙,有多燒手
一根火柴的春天,曾經(jīng)的枝繁葉茂
曾經(jīng)的火燒連營
我始終握著這根火柴,潔白的身體
通紅的頭,燃燒后的灰跡,輕若紙張
如果是潮濕了,那暗紅的,血一樣的
花朵,把我迅速帶進(jìn)黑夜
如果上帝是個盲目的孩子,他要點燃
那么,我就是忍著燒掉一只手,也要護(hù)住你
要燒,要死,都要你在我的懷里完成歸宿
除此,上帝也不行
黎明有著黃昏的屬性,從東方
到西方,我看見的每一個人都走在夕陽里
金色的頭發(fā),透亮的身體,連靈魂
也散發(fā)出剛洗完澡后的清爽
月光漂浮不定
一滴水拉長了生存之路,從高空
從河邊的一棵柳樹,一株三葉草的頂端
緩慢下落,一邊落一邊融化、消失
縱然驛站登高望見長亭,可是
事已至此,不管是指點江山
還是沉默寡言
我能聽見的只是內(nèi)心的腳步聲
那是上帝耳語后,留下的唯一證據(jù)
牽著手,在青草間出沒
沒有黎明、沒有黃昏,也沒有風(fēng)吹石動
只是像一把草籽
隱沒在眾草之中
之后
你長出了我,我長出了你
砰地一聲,你出門而去,隨手帶了些詩意
我正在花園拐角處的路燈下,收起滿地的落葉
你看了看我,或者說,我一直行走在你的背后
默默的目光,如晨風(fēng),多么有力啊!
一下,就把整夜的烏云吹散
包里帶著詩意出門的女子,除了我
沒有人發(fā)現(xiàn),她的長發(fā)里藏著一把刀
坐在熱烈的人群中,你選擇了一支安靜的筆
而我正寫下平生的第一首詩
一首詩能干什么呢?
還不如讓筆尖直接插進(jìn)我的心臟
使這個微風(fēng)吹拂的早晨,迅速開出世界上
最紅最艷的花
“失敗者,舉起酒杯,和勝利一樣喜悅”
而我,左手用來為你彈琴了
那就把右手變成一節(jié)鋼鐵吧,樹一樣長在你的門外
寒風(fēng)凜冽的夜里
大雪開始飄落,一點一點地
覆蓋了我。此時
大地寂靜,世界遼闊
想著想著,桃樹開花了
想著想著,槐樹開花了
想著想著,你也開花了
干脆,我脫了上衣,在暖風(fēng)中挖土,澆地
種下棉花,這民間女子
她,其實早已被我愛了多年
一想到可以親手挖坑,種籽,埋土,澆水、施肥
把她養(yǎng)大,捧著她,收獲她。我就激動不已
鼻尖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
一想到這些,胸中生出了綿長的幸福
一個人在曠野上哈哈大笑
一只飛來的麻雀,把喜悅帶到了天涯
月亮出來了,掛在桃樹上,槐樹上,棉花上
掛在我的頭上
月光細(xì)碎的腳步聲,驚動了
兩個相愛的人,他們驚慌地從草叢中抬起頭
一群螞蟻在雨天敏捷地奔跑,從他們興奮的表情里
我突然發(fā)現(xiàn),膚淺的幸福
是多么深刻
這一重大發(fā)現(xiàn),讓喉嚨中卡了多年的一根刺
瞬間被大風(fēng)折斷
喉嚨頓時空曠起來
話語像一匹馬,四蹄蹬開向前跑
教堂的鐘聲,恰在此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