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夢

文/聶鑫森

在古城湘楚市，穆云天和姚紫紅是曲友，是雨湖曲社的骨干分子。他們年紀相仿，既郎才女貌又郎貌女才，各有各的專業(yè)，卻有相同的業(yè)余愛好，理應(yīng)成為天造地合的一對，卻沒有！

人們覺得很奇怪。

曲社中吹笛的馮一管，久歷江湖，是湘昆劇團的專業(yè)笛師，常來為這些昆曲票友拍曲。他淡然一笑，說：“他們最喜歡唱《牡丹亭》的‘游園’、‘驚夢’、‘拾畫叫畫’，他們只能生活在美麗的夢中。一成家，衣、食、住、行、生孩子的事，俗何以堪！”

雨湖曲社只是一個稱謂，不是什么正規(guī)的組織。一群愛好昆曲的票友，常在雨湖相聚，故得此名。雨湖是城中的一個公園，有綠柳湖波、長堤小橋、樓臺亭閣、花圃林徑，倒是與昆曲的綺麗纏綿十分合拍。

穆云天與姚紫紅，在不同的大學(xué)不同的系畢業(yè)后，一個供職于社科院的古典文學(xué)研究所，一個效力于博物館的古器鑒定部。到1959年，他們因參加雨湖曲社才驀然相識，已是二十六、七歲的人了。他們的業(yè)余興趣是唱昆曲，而且最喜歡唱《牡丹亭》，如癡如醉。那個年代他們遲遲不成婚，雙方的老人急得如火如燎，他們卻置之不理。人世間有杜麗娘、柳夢梅那樣的人嗎？一開口就是油鹽柴米、工資、提拔之類的俗事，成了家更會俗上加俗，他們寧可生活在自己營造的一個夢里，自思自嘆。

第一次在曲社見面，穆云天問姚紫紅：“我不能直呼你的名呵，你可有字？”

姚紫紅很感動，他居然懂得不直呼同輩之名的規(guī)矩，便說：“我字晝眠?！?/p>

“哦，典出《牡丹亭·驚夢》中杜母的念白‘我兒原來晝眠在此’，看樣子你是個喜歡做‘白日夢’的人。我呢，字閑尋。”

“也是從此折‘是答兒閑尋遍’的唱詞中擷出來的，你是個為夢而閑尋遍的角色。真好。”

那是個春天星期日的午后，馮一管正好劇團沒有演出任務(wù)，來為票友湊興。他問：“二位可否唱上一段？”

“行！”兩人異口同聲答應(yīng)了。

笛聲裊裊而起，姚紫紅獨唱（《牡丹亭》“游園”一折中原是杜麗娘與丫環(huán)春香同唱）“皂羅袍”一曲：“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殘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云霞翠軒，雨絲風(fēng)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這韶光賤！”

馮一管帶頭叫了一聲“好”， 眾人紛紛應(yīng)和。

穆云天選了此劇“驚夢”一折中柳夢梅所唱的“山桃紅”一曲：“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閑尋遍？在幽閨自憐。”接下來是念白：“姐姐，和你那答兒講話去?！?/p>

沒想到姚紫紅不由自主，代劇中的杜麗娘念白：“哪里去？”

穆云天先念白“哪！”再唱：“轉(zhuǎn)過這芍藥欄前，緊靠著湖山石邊。和你把領(lǐng)扣松，衣帶寬，袖梢兒搵著牙兒苫也，則待你忍耐一晌眠?！?/p>

接著，是柳夢梅和杜麗娘的同唱，在戲中那個美麗的夢中。穆云天、姚紫紅不由自主地入了戲，眼神癡迷相對，齊聲唱道：“是哪處曾相見？相看儼然，早難道相逢無一言。”

眾人鼓掌，連聲叫道：“好！真好！”

馮一管說：“合尺寸，有情境，天衣無縫！”

穆云天、姚紫紅在掌聲和喝彩聲中，似乎真的從一個夢中走出來，變得清醒了，把對視的目光趕忙移開，臉頰泛紅。

夕陽西下時，曲社的活動結(jié)束了。穆云天、姚紫紅彼此揮揮手，各自回家去。

在馮一管眼里，兩個背影一南一北漸行漸遠。他忽然惋惜地嘆了口長氣。

曲社的活動，半個月才有一次，穆云天與姚紫紅從不缺席，來了就唱《牡丹亭》。其實，他們還能唱別的曲目，也常在自家練習(xí)，但從不在曲社唱。在業(yè)余，他們讀過不少昆曲的劇本、曲本，以及關(guān)于昆曲藝術(shù)的書。他們總是守望在一個古典的夢中，決不讓世俗的生活玷染。他們常說的話是：在物質(zhì)橫陳的世界里，不能疏離古雅的氛圍，不能失去一種悲憫的情懷和從容做夢的心境。

平日里，他們也通通電話，但見面只是在曲社，除了唱曲、談曲之外，他們沒有興趣涉及另外的話題。這樣的日子，他們覺得很愜意，也很滿足。

文化大革命說來就來了。

知識分子成堆的地方，更是鬧得雞飛狗跳。

雨湖曲社癱瘓了，曲友們還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成群結(jié)隊唱曲嗎？不敢。都小心翼翼地在各自的單位，參加政治學(xué)習(xí)和批判會，唱《東方紅》、《毛主席語錄歌》。

穆云天和姚紫紅雖家庭出身不好，但不是什么“學(xué)術(shù)權(quán)威”，故沒受到什么嚇人的沖擊。痛苦的是曲社沒有了，不能自由自在地唱曲了，他和她也沒有了見面敘談的正當(dāng)理由。他們都曾有過“約會”的想法，干脆挑明了，把感情往深里發(fā)展，但立馬否定了。他們不愿陷于那種過于實際、過于世俗的現(xiàn)實中，一個人愛怎么做夢就怎么做夢，夢是對自己精神世界的一種開掘，這就很好。

1969年冬，湘楚市文化界有些名聲的人物，都下放到了遠郊外茅山?jīng)_的五·七干校。然后，校方又按照花名冊，將他們分配到不同的大隊、小隊和組，去種稻、種菜、喂豬、牧羊、養(yǎng)雞、養(yǎng)鴨。除了勞動，自然還會有觸及靈魂的政治學(xué)習(xí)、自我檢查、大批判，為的是讓這些“臭老九”，真正地從身心上，鏟除封、資、修的惡劣影響。

穆云天、姚紫紅、馮一管，還有其他單位的十幾個人，分配在牧羊小隊。

姚紫紅悄聲對穆云天說：“也許，我們還可以拍曲，做讓人心動的昆曲夢?！?/p>

穆云天說：“笛師也有，真好?！?/p>

站在他們背后的馮一管，說：“我來時，領(lǐng)導(dǎo)特意交代我不能帶笛子，唉?！?/p>

所有的人在校部食堂吃過晚飯，天就黑了。朔風(fēng)陣陣，雪花飛揚。按規(guī)定，他們必須當(dāng)夜趕回不同方位的各自的駐地。牧羊小隊的駐地在茅山?jīng)_的青草坡，那里有一排土坯茅屋，和幾個關(guān)羊的大圈棚，離場部約距十里。

場部的燈火漸漸遠了，身上的寒氣漸漸重了。因各自扛著、挑著、提著行李，路又高低不平，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便都氣喘吁吁、大汗淋漓。于是，大家坐下來歇憩。

穆云天放下行李，站起來，忽然情不自禁地亮了幾個身段，長嘆一聲，唱起了昆曲《夜奔》中林沖唱的曲牌“雁兒落帶得勝令”的前幾句：“望家鄉(xiāng)，去路遙，想母親，將誰靠。俺這里吉兇未可知，他那里生死應(yīng)難料。呀，唬得俺汗津津，身上似湯澆，急煎熬，心內(nèi)似火燒?！?/p>

姚紫紅脆亮地叫了一聲“好”。

馮一管說：“不錯。你將‘想母妻’變成了‘想母親’，因為你還未有家室，只有一個老母在家，怎不讓你牽掛？但還是少唱為妙，昆曲是受批判的，免得有麻煩。曲社早沒有了，湘昆劇團早不演戲了，我的幾支好笛子閑著生塵了。天太冷，快走吧！”

于是，大家打起精神繼續(xù)趕路。

穆云天說：“晝眠，你的大提袋給我吧，我還有一只手閑著哩?！?/p>

“閑尋，謝謝?！兑贡肌纺愠煤苌佟！?/p>

“我也不知道今夜怎么會唱這一段，大概是觸景生情。我愛唱的還是《牡丹亭》中的柳夢梅。”

“我也是。杜麗娘的白日夢，別有系人心處?！?/p>

“以后，我們有的是時間切磋。”

“是呀，這一下來，等于充軍，誰知道有多久？”

第二天下午，校方的軍代表突然來到牧羊小隊的駐地，當(dāng)眾批評了穆云天昨夜唱的《夜奔》，是發(fā)泄對五·七干校的不滿；還有馮一管、姚紫紅的話，是煽風(fēng)點火；并嚴令以后不準唱這種封建文化的破玩意。最后還強調(diào)說：“你們中就有覺悟高的同志，隨時會向校方反應(yīng)情況！”

昆曲不能唱了，天天是牧羊、割草，學(xué)《毛澤東選集》、《人民日報》社論，開批判他人和自我檢查的會。

姚紫紅總會想起《紅樓夢》中林黛玉的兩句詩：“一年三百六十日，風(fēng)刀霜劍嚴相逼?！?/p>

春天了，到處芳草萋萋、野花盛開。

馮一管背地里叮囑穆云天和姚紫紅，隊里有人偷偷地監(jiān)視著，他們不要隨意談昆曲、唱昆曲；也不要近距離接觸，免得被人說成搞不正當(dāng)?shù)拇?lián)活動?！拔沂菫槔デ盗藥资甑炎拥牡褞煟F(xiàn)在只能在心里唱譜，唉，苦哇——苦哇。”

不能談昆曲，更不能唱昆曲，三十五、六歲的穆云天、姚紫紅，覺得這日子太難熬了。

姚紫紅在一個夜晚，熄燈的鐘聲響過后，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突然想出了一個過昆曲癮的法子：她可以和穆云天互相設(shè)謎、猜迷呵，謎面和謎底必須與昆曲的劇名、曲牌、詞句有關(guān)。她躲在被子里，摁亮手電，用筆在小紙片上寫下幾個謎面：《尋子》、《洋娃娃》、《三千寵愛在一身》，各打昆曲劇名一個。劇名她當(dāng)然知道，只是沒有寫，為：《訪鼠》、《番兒》、《獨占》。

這一夜，姚紫紅睡得很香。

第二天放羊時，小隊的人分散在各個地段。穆云天坐在不遠處的一棵老槐樹下，閉目沉思。

姚紫紅裝著閑游的樣子，經(jīng)過穆云天身邊時，輕聲說：“給！”隨即把一個紙團子丟在他腳邊，然后飛快地走了。

穆云天拾起紙團子，小心地展開，看了又看，不由得微微一笑。他隨身帶著鋼筆，尋出一個小紙片，把謎底一一寫下。紙的最下邊，寫了一句話：“明天我制幾個謎讓你猜?！彼研〖埰踩喑梢粋€紙團子，塞在口袋里。

中午在食堂吃飯時，穆云天把紙團子悄悄地遞給了姚紫紅。

吃過午飯，按規(guī)定是沒有休息的，大家又回到放羊的地方。

姚紫紅坐在一塊石頭邊，悄悄展開紙團子，謎底都是對的，她笑了，舉起一只手，朝不遠處的穆云天揮了又揮。

這長長的一天，忽然變短了，昆曲的旋律縈繞著謎面、謎底，韻味悠悠。

當(dāng)晚是政治學(xué)習(xí)。穆云天穩(wěn)穩(wěn)地坐著，主持人讀中央文件的聲音和別人發(fā)言的聲音，他置若罔聞。他想著姚紫紅出的謎面和他答的謎底，實在是妙不可言，十二生肖中，“子”為鼠，《尋子》即為《十五貫》中，況鐘探訪婁阿鼠的一折名叫《訪鼠》；“番”即古代所稱的番邦，《洋娃娃》的謎底便是劇名《番兒》了；《三千鐘愛在一身》，典出白居易《長恨歌》，稱楊貴妃：“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不是劇名《獨占》么？他得想幾個絕妙的謎面，讓姚紫紅費神去猜。他決定取昆曲中的唱詞和念白作謎面，謎底為曲牌名。

坐在穆云天旁邊的馮一管，五十歲出頭了，胡子巴叉的也懶得去收拾，用手肘碰了碰他，讓他別分神，別胡思亂想。穆云天忙點了點頭。

散會后，洗漱罷，穆云天在黑暗中躺在床上，苦苦思索起來。到子夜時，終于有了眉目，忙躲進被子里，摁著手電寫好。第一個謎面為《行來旖旎身不定》，是《亭會》中的句子，謎底是曲牌《步步嬌》；第二個謎面是《別了他，常掛心》，為《琴桃》中的句子，謎底是曲牌《意難忘》；第三個謎面是《和尚我的爹爹》，即《下山》中的句子，謎底是曲牌《禿廝兒》。他真想高聲念白“喜煞我也”，但忍住了。于是，一閉眼，立刻有了輕微的鼾聲。

第二天一早，大雨瀟瀟，無法出去放羊。羊關(guān)在圈棚里，丟些備用的青草即可。不要出工，但必須坐在各自的宿舍里讀《毛澤東選集》。

穆云天著急了，他得把謎面送給姚紫紅呵。他要出門時，與他同室的馮一管問：“你去哪里？”

“坐久了，到走廊上活動一下身子?！?/p>

他腳步匆匆去姚紫紅的宿舍，敲開門后，徑直走了進去。和姚紫紅同住一室的，是一位戴眼鏡的年過四十的女同志，叫洪英，原是文化局政工科的負責(zé)人。

洪英警覺地問道：“不是安排自學(xué)嗎？你怎么閑游亂逛到這里來了？”

穆云天說：“我寫了份心得體會，交姚老師慢慢看。我是階級敵人嗎？我馬上就走，你放心?！?/p>

他把小紙片交給姚紫紅后，什么話也沒說，一轉(zhuǎn)身走了。

日子在穆云天、姚紫紅的制迷、猜迷中，像夢一樣地過去了。三個月來，他們各自留下了對方的一大疊小紙片，那是一個個夢的記錄，十分珍貴地藏在各自的行李箱里。

有一天下工后，穆云天和姚紫紅發(fā)現(xiàn)他們的那一疊小紙片不見了。他們明白，一定是有人向校部告密，懷疑他們在搞什么不正當(dāng)?shù)幕顒?，所以被“抄家”。那些小紙片上的文字，準是被?dāng)做了罪證?？辞閯?，劫難是躲不過了。

他們很快被叫到了校部，分開隔離反省。所犯的嚴重錯誤：一是那些紙片上的謎面、謎底是為罪惡的封建文化昆曲招魂，其中不乏借題發(fā)揮的反動言論，如謎面《知識分子到干校改造思想》，謎底為曲牌《集賢賓》；謎面《孔夫子哭弟子》，謎底是曲牌《泣顏回》；謎面《少年雜技》，謎底是曲牌《耍孩兒》等。二是他們行為詭秘，有不正當(dāng)?shù)哪信P(guān)系之嫌。

最讓他們不能忍受的是第二條，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們在專案組人員訊問時，雖不在一起，事前并沒有商量，回答卻是驚人的一致：“我們都是無家無室的單身男女，不能戀愛嗎？我們連手都沒有拉過一下，有什么不正當(dāng)嗎？”

折騰了一段日子，這兩條罪狀都落不到實處，只能說明他們迷戀腐朽的封建文化，用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改造靈魂不夠，與“反動”二字還沾不上邊。最終的處理結(jié)果，是把穆云天調(diào)出牧羊小隊，到種田大隊去干更笨重的農(nóng)活。

穆云天離開牧羊小隊時，向大家一一告辭。

馮一管說：“你身子瘦弱，多加注意吧。”

姚紫紅替穆云天提著一個網(wǎng)兜，滿臉惆悵，眼圈發(fā)紅，大大方方地去送行，送了很長的一段路。

望著他們的背影，洪英鼻子里“哼”了一聲，說：“瞧這一男一女，好像是生離死別?！?/p>

走到?jīng)]人的地方，姚紫紅說：“只可惜那些小紙片被沒收了?！蹦略铺煺f：“我們心里的底稿，能沒收嗎？”“哦，我們回去后，憑記憶可以重新抄寫出來?！薄皩ΑＨ缓?，我們再互換，留一個不老的念想?！薄昂谩ｉe尋兄，種田大隊的農(nóng)活累人，你要多多保重?！?/p>

“我會的，謝謝晝眠的關(guān)心。”

姚紫紅忽然停下腳步，目光閃閃，說：“在人們的印象中，我們已是一對戀人，可……我們卻不是。我們害怕戀愛、害怕成家，渴望用高雅、古典的夢想，去擺脫世俗的羈絆，能做到嗎？很難很難。因為世俗的力量太大了?！?/p>

穆云天說：“晝眠，我們何必枉擔(dān)虛名，結(jié)婚吧，以俗情入世，不失為一種選擇。清代左宗棠有句名言：‘人不可俗，不可不隨俗?！覀兛梢宰龅玫?！”

“好吧。過段日子，我們就登記去，五·七干?？偛荒懿蛔屛覀兘Y(jié)婚吧。再說……我們心中有對方，已經(jīng)多少年了?！?/p>

他們的眼里忽然涌出了淚水。

“晝眠，我們可以做夢，也可以夢醒；有高懷，也有俗情，人奈我何？”

姚紫紅點頭稱“是”，忽然想起《牡丹亭》“驚夢“一折中杜麗娘的念白，便脫口而出：“那生素昧平生，因何到此？”

穆云天在此時，立刻想起了劇中的柳夢梅的對話，連忙念道：“姐姐，咱一片閑情，愛煞你哩！”

……

幾個月后，他們向校方遞交了申請結(jié)婚的報告，經(jīng)批準后，再去辦好了有關(guān)手續(xù)，領(lǐng)回了大紅封皮的結(jié)婚證。沒有舉行什么儀式，沒有操辦婚宴，只是送了些喜糖給周圍的人吃。

姚紫紅請同室的洪英吃糖時，洪英冷言冷語地說：“有情人終成眷屬，我祝賀你?！?/p>

姚紫紅笑吟吟地說：“再不成眷屬，鬼都懷疑我們有不正當(dāng)?shù)哪信P(guān)系。行李箱會被窺視、告密、抄檢，豈不冤哉枉也?！?/p>

洪英氣白了一張臉，大聲說：“你說誰？你說誰？”

姚紫紅緩緩地說：“我點了你的大名嗎？真?zhèn)€是做賊心虛了?！?/p>

“你……你，我不能跟你住在一塊了！”

“哦，忘記告訴你了，因我們夫妻都在干校，領(lǐng)導(dǎo)說會另外安排你的房子，這兒是我們的新房了！”

洪英氣急敗壞地沖出了屋子。

姚紫紅仰天大笑，笑著笑著，忽地變成了嗚嗚咽咽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