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勇興 編譯
·荒誕世界·
望夫石
□吳勇興 編譯
很久很久以前,在阿蒲盧克島上,住著一對夫妻。丈夫威廉下海捕魚,妻子瑪阿莉耕耘田地。威廉家族的男子似乎都有一副銀鈴般的嗓子,說起話來,娓娓動聽,宛如夜鶯在歌唱。
傍晚時分,瑪阿莉把疲憊的馬牽入廄棚里,獨自登上韋濟佩利德小山崗,站立在崗頂,將手掌擱在眼睛上方,擋住夕陽的余暉,瞇著眼,眺望遠方,只見威廉正使勁劃著槳,把小船漸漸駛近岸來。待威廉的船頭插入沙岸,瑪阿莉就一邊揮手,一邊跑向威廉。她的赤足被晚霞抹上了一層金色,她的眼睛晶瑩閃亮,她的兩頰緋紅而明朗,好似花椒樹的一對漿果。
每天傍晚都是如此。
有一天,當瑪阿莉走上小山崗,抬起手臂,把手貼在前額上,遮住刺眼的陽光,向遠方眺望的時候,卻看見歸來的威廉摟抱著另一個女人。威廉察覺瑪阿莉在看他,便急忙松開了手。但善良的瑪阿莉由于驚悸過度,竟泥雕木塑似的呆了,那只抬起的手也木呆不動,再也不能從面額上落下來。
那野婆娘見此情狀,一縱身躍入了赤楊樹叢中。威廉把網(wǎng)擱在肩上,若無其事地向瑪阿莉走來。
“瑪阿莉,”威廉大聲呼喚道,“走下來迎接我呀。你干嗎像根呆木頭一樣,站著不動呢?”
但瑪阿莉照舊紋絲不動。她正在變成一塊望夫石,口里再也吐不出一點聲音,胸部也不再起伏,心口因停止呼吸而漸漸變涼了。她的面頰也不再像花椒樹的漿果一樣,鮮艷酡紅,而是呈死灰色,和院墻上的石頭一樣。
“瑪阿莉,為了這點點小事你就氣成這個模樣……”威廉驚恐地囁嚅著。
瑪阿莉沒有反應。光腳桿兒褪凈了夕陽下的金色,似乎在逐漸變綠,變得和墳場中十字架的底座一個顏色。
“瑪阿莉,瑪阿莉?!蓖胤磸秃魡局?,但一點用處也沒有。
威廉把妻子拉倒,夾在腋下,拖曳著朝家里走,一面提心吊膽地左顧右盼,生怕左鄰右舍瞧見,但是她仿佛根本不是原先那個妻子。以前,妻子每晚用結(jié)實的身軀給他暖腳,勝過一只暖氣爐,而現(xiàn)在她是一塊又冷又啞的石頭,有如冰窖中的墻壁。
威廉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好不容易把妻子拖進了家門,砰的一聲拋在床上。然后他把家里所有的被子、毛毯和鋪蓋都翻尋出來,蓋在她的身上,把家里所有的通風良好的爐灶都生上火,而他自己則拉著手風琴,給妻子唱最好聽的歌。
但是這一切都是白費勁。
半夜,威廉把馬從馬廄里牽出來,套上大車,把妻子拉到墳場里埋葬了。
早晨,他一覺醒來,走到場院里,第一眼就瞥見瑪阿莉木然無聲、冷若冰霜地站立在山崗上,全身沐浴在緋紅色的晨曦中,一只手舉在額上,臉朝大海。
威廉再次把妻子搬回來,“撲通”一聲拋入一口水井中。井里的水立刻翻騰起來,直往上漲,冒出井口,在院子里彌漫開來,流進了屋子,淹沒了地板,浸濕了墻壁,直撲向天花板。威廉趕緊把東西搬上閣樓,但水也跟著漫上了閣樓。
“瑪阿莉,你干嗎要與我過不去呀?”威廉喘著氣,呼喊著,“我向你悔過行嗎?”
但水仍舊往上漲。威廉沒奈何,只好尋一把梯子,親自下井把妻子從那里面扛了出來。可擱到哪兒好呢?他把妻子塞在干蘆葦稈垛中,那原是為鋪房頂準備下的。臨到晚上,起了大風暴,猛烈的雷聲在阿蒲盧克島的上空隆隆震響。閃電的天火使蘆葦垛燃燒起來。
威廉站在場院里,聽火燒著蘆葦噼啪噼啪地響,火勢猛烈極了。他聽見火中妻子的聲音在低喚:“好疼啊,好疼啊,威廉。”
他朝火中撲去,就永遠留在火中了。
第二天早晨,瑪阿莉又站在了山崗上,一只手遮在前額上,石化的目光眺望大海,再也沒有人敢去動她了。
直到今天,瑪阿莉仍站立在那里。如果有人駕船駛近港灣,矗立在岸上的瑪阿莉就起著路標的作用。誰如果不把這路標放在眼里,對她有褻瀆的意圖,他準會撞在暗礁上,連船帶人撞個粉碎。
(原載《女報·故事》2015年第6期 江西李秋蘭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