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多寶
·創(chuàng)作園地·
叫你聲姐
□程多寶
話務班長譚燕的確是被眼前這淘氣的電話指示燈給氣得不輕,那個亮著紅光的小燈如同與她在捉著迷藏。是哪個兵的惡作劇?還是誰有個難言之隱?
幸好,這是假日之夜,電話線路不是很忙。
即使不忙,有事請說話呀。譚燕真的不知該如何處理這事了。問他要哪兒,也沒見個反應;剛一拔下,過會兒又閃了起來,好幾次都是這樣欲言又止的,你說能不氣嗎?
這條線路的那端,連接的是距離集團軍軍部好遠的一座僻遠山洼子里的一個連隊的電話機,不用查她心里也清楚,那是軍直屬隊的偵察連。
再等上一會兒,聽筒里有了絲微的聲響,聲音很低,一點也不像是玩笑的聲音?!耙苍S,還真的有什么事情不好說?”
譚燕的性格里,天生著這樣的一種優(yōu)良,越到繁雜時越冷靜:“要哪?請問你要哪?你倒是說話呀?”
“我也不知道……”這回,聲音聽準了,是一個嗓音還稚氣十足的小男兵,譚燕自信地估計,對面的那個兵絕對不會超過18歲。
“是不是想要家里?”望著窗外的一輪滿月,譚燕也想起了自己。幾年前的新兵連那會兒,在一個大山洼子里,那時的自己,不也有這樣的想法嗎?只是那時,哪有機會碰到電話呢?
“家?真的能要到嗎?”這么一說,聽筒里的聲音有了些驚喜。呀,這個小男兵還居然當真了?
“想和媽媽說說話,還是想……”譚燕的聲音柔柔的,要是這話音兒織成了一條絲巾,現(xiàn)在沒準會擠出水來,還是咸咸的。
“我沒媽媽了。我的家在鄉(xiāng)下,老遠老遠的,坐火車也要兩天兩夜……”聲音漸漸地細了,間隔了好一會兒,才冒出來一句,“我想我姐。”
于是,譚燕的心情隨著電波,也飛到了月光下的偵察連,仿佛在那個大山深處,連隊門前的那塊草坪上,她看到了這個可愛的小男兵,個子不高,大檐帽在頭頂上都戴不穩(wěn)當,嘴邊連一抹胡須樁樁也不見,只一小筆似有似無的輕描淡寫的茸毛毛。聽男兵說,連隊在外野戰(zhàn)訓練有一個多月了,他年齡小,好多訓練器材還扛不動,只得與后勤的幾個兵們在家留守,還種著一大片菜地。他剛18虛歲,高中一畢業(yè)就來了。不來不行啊,他自小沒了爹娘,要是考上大學,那四年的學費上哪兒湊呢?他之所以還能長大,多虧了一個年長他十歲的姐姐與之相依為命。這些年來,姐姐為了他什么都舍下了,還拒絕了好幾門親事。直到他當兵走時,才答應了最后的一門親,還是個三十好幾的泥瓦匠。臨走前的那個晚上,姐抱著他,兩個人哭了好久。姐說她能讓弟弟當了兵,這輩子也算值了,自己都一大把歲數(shù)了,還能要求男方家什么條件嗎?
“那……”譚燕真的不知該問什么好了。她只得靜靜地握住這只電話,生怕他的聲音如一根絲線說斷就斷了:姐不識字,他也很少寫信,前幾日,他收到了姐姐托人寫來的信,說姐要嫁了,就在這個月,月亮最圓的那一天,你要是想姐姐了,就望著天上的這輪月兒吧……
聲音弱了,隱約還有著抽泣的聲響,仿佛那滿地的月光化成了一條溪流,從那個大山深處淺淺地涌來:“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姐她能聽到嗎?”
“能,當然能聽得到的?!弊T燕抹了一把眼睛上的水霧,“我媽說過,親人之間有種心靈感應,不管遠在天涯海角,再遠也能聽到親情的呼喚?!?/p>
“那我明年的今晚,還在這里喊她,行嗎?”聲音里突然迸出來一聲哭喊聲,“姐姐,你真好;姐姐,我想你。”
“好弟弟……”譚燕再也撐不住了,她連忙拔下了插頭,看著那盞指示燈眨了一下眼睛,消失在月光如水之夜。
月上柳梢,天地俱靜。那輪圓圓的秋月啊,如同淚水擦洗一般。姐姐的好日子,就是今晚嗎?
年底的時候,譚燕就要退伍了??粗葞е蛋嗟膭⑵紝⒁犹孀约旱膷徫?,一種慈愛的暖流涌上心頭。她告訴劉萍:“明年的秋天,也就是中秋節(jié)的晚上,要是偵察連那邊有個電話找我的話,你能幫我轉到我家里嗎?那是我在偵察連的一個弟弟?!?/p>
“弟弟?班長,你啥時有了一個親弟弟?一直沒聽你說過呀!”劉萍的眼睛瞪得圓圓的,也是兩枚大月亮呢。
“是真的,別忘了,肯定會有一個電話的,那個電話就是我的弟弟打來的。”譚燕說著,轉過臉去,想了想,又轉過來,重重地按了按劉萍的肩,“拜托了,好妹子,這件事,你可替我記住了,就算姐姐我求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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