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 狐
2015-11-17 17:42:37□凸凹
微型小說選刊 2015年1期
□凸 凹
獵 狐
□凸 凹
山里的狐貍不吃雞。但這次卻吃了。因為連著下了七天大雪。吃了一只，沒人理會；吃了兩只，還是沒人理會……吃了好幾只了，終于有人來找父親抱怨：“這狐貍該治治了，它太貪了?！备赣H點點頭。
山里人好脾氣，是事皆幾分寬容；這回就是狐貍的不是了，把人“擠兌”急了。
父親尋著狐貍的蹄印，找到后山的凹處，便把隨身帶的鐵夾子埋下了，又蓋上一些浮雪，狐貍肯定會被夾住。一旦被夾住，便不會再有雞被吃了。
父親尋到那凹處，果然有一只狐被夾住了。那狐通體雪白，與雪融在了一起。父親愈靠近它，它叫得愈歡。聲音震得樹梢上的雪簌簌地下。
父親快到它身前了，狐果斷地咬斷了夾子上夾著的那條腿。它不愿落到人的手里。
父親心里一熱，他被狐的壯烈感動了。
狐拖著一條殘腿，跑得很慢，父親便去追它?？煲飞纤耍赣H突然打了一個趔趄，摔倒了。狐貍也停下來，看著父親從地上爬起來，它趁機(jī)喘一喘氣。
父親又追它了，它便也放開蹄腿一蹦一蹦地跑。父親加速它也加速，父親減速它也減速，人和狐總是相距那么一段距離。父親有些喘不上氣來，便停下腳步；幾乎是在同時，狐也戛然停下。父親看著狐，狐也看著父親。狐貍的眼睛睜得很大，即便是被白雪映照著，也能看出它眼神里的灼灼光芒。狐干脆將那只斷腿抬起來，用舌頭輕輕舔上邊的血跡；血跡很快便被舔干凈了，血洇過的皮毛，就依舊雪白。它比人還從容。
父親被它激怒了，心里躁得很?！胺堑米飞夏悴豢??！备赣H說。
父親箭一般躥出去；
狐也箭一般躥出去。
兩者都無聲地較量著。樹上的鳥，也都不敢叫出聲，悄悄地飛走了。
狐貍跑得太快了，不期撞到一棵松樹上，回頭看一眼父親，嗚噥了一聲，暈過去了。
父親大喜過望，腳下就又鼓了鼓勁，倏地就奔向狐倒下的地方。但腳下感到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頭就撞到樹干上，眼前一陣黑，不情愿地躺下了。
待他醒過來，見幾尺遠(yuǎn)處那只白狐也蠕動了身子。
他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神秘。
他有些猶豫。
狐站起來，靜靜地望著他，眼光里竟有幾分女人一般的溫柔。父親便有了幾分困惑。樹梢上的雪抖落下來，飄到他的頸窩中，有一種刺骨的冰涼。他不禁打了一個寒戰(zhàn)。
狐不慌不忙地朝前走了。
父親靜靜地看了兩眼，判斷出那只狐貍的體力已消耗得差不多，再堅持一會兒，逮住它，便是很自然的事。
關(guān)鍵是不要讓它喘息。
父親便悄悄地攆上去。
狐便不再從容，跑得慌忙起來。
追逐一陣之后，狐果然跑得有些吃力了，回頭望的時候，就哆嗦起來?！澳銊e著急，我馬上就會趕上你?！备赣H有幾分得意。
到了一面陡坡，狐受傷的腿就有些蹬不上勁兒?？扇擞鷣碛耍惆l(fā)出兩聲哀嚎。父親聽到狐的叫聲，知道一切都該結(jié)束了。
狐索性不再奔跑，站在陡坡上，身子轉(zhuǎn)過來，前腿向上舉著，看著人走近。
父親吃了一驚。
狐的眼光不再那么明亮，也沒有剛才那份溫柔，罩著霧一般的一層凄迷。它等待著。
父親知道，它在等待著與人最后一搏。
父親不禁倒退了兩步。
父親與狐對峙著。
面對著這么一只陷入絕境，準(zhǔn)備承受迎面而來的一切的狐，父親不知怎么辦好。他突然想到了人。人到了這一刻，也會這般地從容等待么？
他看了一眼狐，狐那雪白的絨毛與雪交融在一起，似乎是雪的一部分。他覺得，與狐最后的那一搏，其實已沒有什么意思了。
他朝山下走去。
把狐遺留在雪坡之上。
我迎向父親，“逮住狐了？”“沒有?！薄霸趺磿?？”“它真美！”“怎么個美法？”“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p>
（原載《青年博覽》2014年21期上海李東亮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