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 巴
暗處還有一雙手
□啞 巴
嘿嘿,我是你家小區(qū)一個撿破爛的。
我住在城外一間土房里,原來那里有個水塘,后來水干了,養(yǎng)魚人走了,就留下了這座四處漏風的土房。算算我來城里六年了,最近我一直在你家謀生活。
由于風吹日曬,我的長相有點老相,看起來不像44歲。沒關系,我就像一只野貓,城里人來來往往,誰會注意我呢?
我每天蹬三輪車來你家兩次:早晨大家都上班去以后;夜里12點大家都睡覺之前。這兩個時間,所有垃圾桶都塞得滿滿的,就像豐收的糧囤,讓我滿心歡喜。我打開那些塑料袋,小心翻動里面的東西。每次都有新的收獲—壞掉的鼠標,撕成幾片的照片,帶血的衛(wèi)生巾,廢棄的雜志。
天天撿垃圾,沒有任何樂子。我有時候會感到寂寞。于是我單方面交上了一個朋友,別多心,不是你,是你家鄰居。
日久天長,通過他扔的垃圾,我對他越來越了解,甚至超過了他的父母。通過快遞的包裝,我知道了他叫白沙,住在32號樓1單元602室。我還知道了他的手機號。
通過一張破碎的體檢表,我知道了他1984年4月12日生,O型血,身高176厘米,體重74.5公斤。他聽力很好,視力略差,患有鼻炎。
通過他超市購物小票,我知道了他少量飲酒,不吸煙,基本不吃零食。
通過幾封信,我知道他的小名叫沙子。他的父親叫白順義,母親叫趙紅,他還有個姐姐,叫二曼。
通過他的餐盒,我知道他喜歡吃肉、土豆和香菇。通過ATM數(shù)據(jù),我知道他是工商行的卡,并且掌握了他的卡號……他不認識我,我卻認識他,沙子。
有時候在小區(qū)里遇見他,我會不由自主地在心里跟他打招呼:沙子,上班去呀?
他目不斜視,直接鉆進車里,開走。
這天夜里11點鐘,沙子醉醺醺回來,我正在垃圾桶旁拆卸一把斷了腿的椅子。我很想把他扶進去,他今天是參加了一個朋友的婚禮,早晨他扔的垃圾筒里有一張便箋,備忘錄。
他看都沒看我,直接打開電子樓門走了進去。我抬起頭,過了很久,602室才亮起了燈。我掏出手機給她發(fā)短信。我今天剛買的卡,跟童童的號碼只是第五位數(shù)不同,一個1,一個7,明天我就把卡扔掉了。
我說:白沙,海大景拋棄我了……童童。
短信發(fā)出之后,我靜靜等待。他的電話來了,被我掛斷。接著他的短信來了:童話童,你在哪兒?不知道他是喝醉了還是太著急,多打了一個字。我說:我無家可歸,在單位里住著。賓館404房間,你能來陪陪我嗎?門為你開著。
他回道:馬上。
看,我的朋友白沙下樓了,很快走出了小區(qū)。我蹬著三輪車,帶著那把拆散的椅子,不遠不近地跟著他。
他進了賓館,我也走進了賓館。他走進404房間以后,我無聲地來到門口聽。過了兩三分鐘以后,我聽到撲通一聲,有人摔倒了。我迅速地推開門,果然,我朋友白沙倒在衛(wèi)生間里,旁邊扔著一條女人內(nèi)褲。
衛(wèi)生間里掛著三條女人內(nèi)褲,都是我在你家小區(qū)里偷的。三條內(nèi)褲上都涂了乙醚。是的,我要綁架他,我計算過,他工作四年了,他的積蓄夠我撿破爛撿到死。我不該綁架我的朋友,但他從來沒承認過我是他朋友。
不管他說不說出銀行卡密碼,我都會把他扔進垃圾場,就像前幾次一樣。其實吧,人斷了氣,也就是垃圾了。以前的經(jīng)驗告訴我,他應該在半個小時之后醒來。他一定會問我,為什么我看你這么眼熟,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我會傻笑著告訴他:“嘿嘿,我是你家小區(qū)一個撿破爛兒的?!?/p>
(原載《女人坊·悅他版》2015年第8期 河南李雪霞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