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獻平
致命謊言
◎崔獻平
夜色已深,劉焱躲在一家小餐館里,有一口沒一口地啜著一瓶啤酒,眼睛緊盯著對面一幢兩層小別墅。一個小時前,五十多歲的董建開車進入別墅,到現在還沒有出來。
別墅里住著一個妖艷的女人,他是劉焱的女朋友,也是董建包養(yǎng)的情人。女人從董建那里得到金錢、汽車、別墅,而后從劉焱年輕、強壯的身體上得到快樂。
劉焱并不愛那個女人,相反他對這種關系感到厭惡,他需要的是錢,特別是現在他急需一大筆錢。但想到情人正和別的男人在一起,自己卻只能像老鼠一樣躲在一旁,劉焱不免感到惱怒和沮喪。
終于,劉焱看到董建從樓里出來,神色有些異常,他怒氣沖沖地發(fā)動自己的汽車,飛快地駛出大門。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劉焱想。他又等了一會兒,結了賬,走進別墅。
董建開車回到家中,坐到沙發(fā)上喘息了好久依然余怒未消。有人敲門,他從貓眼里看到一個年輕人站在門外。董建把門打開一條縫,問:“你找誰?”劉焱沒有說話,他撞開董建,直接從門縫里擠進來。董建大怒,正要發(fā)作,劉焱把一臺手機舉到他面前,屏幕上是一張照片,一個女人倒在地毯上,頭部有些紅色不明液體,不遠處有張木凳。
董建把身子探出門外四處看看,沒有可疑的人,也沒有反常的事。董建把門關上,鎖緊,回身盯著來人厲聲說:“你是誰?你要干什么!”
“我是誰不重要,關鍵是—”劉焱突地又把手機舉到董建鼻子前,聲色俱厲地吼道,“你為什么要殺她?!”
董建后退一步,有些疑惑:“什么,我……殺她?”
“你不要裝蒜,我剛從她那兒來。是你殺了她!”
董建臉色一下變白了,他一把搶過手機,放到眼前仔細看,沒錯,是那個熟悉的女人,是那個熟悉的房間,那張?zhí)茨镜首?,正是他和那女人關系如膠似漆時,兩個人共同從古董市場淘來的舊貨。
“她……她真的……死了?你真的看清楚了?你……沒有弄錯吧!”
劉焱打了個冷戰(zhàn),眼中充滿恐懼,仿佛看到了可怕的事情:“她倒在地上,頭上有個大洞,血流了一地……”
董建跳起來:“這不可能,我剛剛才……我是說我剛剛還想給她打電話,這么短的時間,她怎么可能就……”
劉焱歇斯底里地喊:“少跟我來這一套,我剛剛看到你從她那兒走出來,是你,是你用木凳殺了她!”
董建舉起雙手試圖安撫劉焱:“你別激動,你聽我說,沒錯,我是剛從她那兒出來,我們發(fā)生了爭吵,而且,我……我動手打了她,只有一個耳光,我發(fā)誓,只有一個耳光!我絕對沒有殺她!我為什么要殺她?”
劉焱哼了一聲:“你自己明白。”
董建爭辯說:“對,我承認和她的關系不太正常,可現在這種事太多了,像我這樣身份的人,誰還沒有一兩個情人?沒有誰還把它太當回事,我不值得為此殺人!”
劉焱一字一句地問:“被勒索也不值得嗎?”
董建神色一怔:“你到底是什么人?”
劉焱一把抓住董建的胸口:“她是我的未婚妻,我們還有幾個月就要結婚了??墒乾F在……你把她毀了!你把她毀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董建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能夠獲得現在的地位,他經歷了太多的風風雨雨,他從來認為,只要冷靜、果敢,沒有他過不去的坎兒。
董建把劉焱推開:“你還知道些什么?”
“關于你干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我全知道。她全告訴我了,她還告訴我,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那一定是你干的?!?/p>
董建和那個女人交往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他是一個十分自信的男人,以為自己已經從心靈到肉體徹底征服了這個女人,放心讓她參與了許多機密事情,沒想到,她卻以此為要挾,要求他每月付給自己更多的錢。她的胃口越來越大,要求的數目越來越高,剛才在別墅里,她把價碼又漲了一截,盛怒之下他打了她一記耳光,他看到那個女人仰面倒在地上,撞翻了木凳,又狠狠地踢了一腳,然后才怒氣沖沖地開車離開。他仔細回憶當時的情形,難道那女人倒地時剛好撞到了木凳上?
董建搖搖腦袋,讓思路從那個問題上轉開,人已經死了,至于怎么死的現在不重要了。
“那點錢對我不算什么,我不會為此殺人?!?/p>
劉焱嘲諷地說:“你是不在乎那點錢,盡管對像我們這樣的小人物來說那是一筆大數目??墒窍衲銈冞@樣有錢有權的人,有幾個愿意忍受別人的要挾,如果不能隨心所欲,再多的錢,再大的權又有什么意思呢?”
董建完全冷靜下來,他甚至點了一支煙:“光有動機不行,你沒有足夠的證據能證明我就是兇手?!?/p>
劉焱從董建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屑,這讓他十分惱怒:“我剛從她那兒來,煙灰缸里有兩個煙頭,品牌是你愛吸的那種,桌上的兩個水杯,其中一個上面一定有你的指紋。最重要的是,你還把自己獨一無二的特征留在了她的體內,那簡直是一張名片,連最不稱職的警察也會確切無疑地找到你。還有,你能確信那個沾有她血跡的木凳上沒有你的指紋嗎?”
董建拿煙頭點點:“你說的這些都不重要,那只是一些技術問題,我敢肯定,你沒有報警,否則你就不會來我這里了。說吧,你要什么?”
劉焱有些喪氣,囁嚅了老半天,還是吐出一個字:“錢!”
董建輕蔑地一笑:“果然如此,你和她還真是般配的一對兒。說吧,要多少?”
劉焱蘸著茶水在茶幾上寫下一串數字,董建輕輕吹了聲口哨:“好大的胃口,看來你對那女人的生死一點都不在意,你根本不在乎她,你只關心錢。這就讓我有一個疑問,我只是打了她一個耳光,而她就正好撞在木凳上死了,你說說看,天下真有這么巧的事嗎?”
劉焱警惕地看著董建:“你什么意思?”
“說到殺人動機,不僅我有,你也有,而且更充分。未婚妻出軌,被男朋友發(fā)現,怒而殺人,一切多么順理成章。沒錯,一定就是這樣,我越來越覺得,這才是事情的真相。你殺了人,還要得一大筆錢;我損失巨大,還要頂禍,多好的算盤!”
劉焱突然間不耐煩起來,他用力地揮著一只手,完全放下了剛才悲傷的假面具:“好了,好了,我們不要再浪費時間了。人已經死了,兇手就在我們兩個中間,誰是兇手真的有那么重要?我相信你有足夠的能力把罪名安在我身上,而且不會有太大的破綻。關鍵是你真的想把這件事和自己扯在一起?你有把握能把那些見不得人的事都洗干凈?你愿意承受這件事情對你的名譽和地位造成的損害?你很厲害,有權有勢,正因為這樣,能夠和你作對的人同樣厲害,他們都在暗處盯著你,只要稍有紕漏,他們就會奪取你現在的一切,包括你的性命。你確定一定要冒這個險?”
“人已經死了,不管愿不愿意,我都無法置身事外。你給我說這些沒用。”
“不,有用,這就是我來找你的目的。我要那筆錢,不是敲詐勒索,我是來替你解決問題的。把錢給我,我讓你置身事外?!?/p>
“哦,”董建饒有興趣地問,“說說看,你怎么讓我置身事外?”
劉焱胸有成竹:“我可以去自首,承擔一切罪行,沒有人會注意到你和這件事有關?!?/p>
董建根本不相信:“殺人是重罪,你會在里面待好長時間,時間一長,你就會發(fā)現錢遠沒有自由可愛?!?/p>
劉焱意味深長地說:“過失殺人而已,畢竟誰也不會想到一個耳光就能殺死一個人。況且有你在,我不會在里面待太長時間。”
董建目不轉睛地盯著劉焱,大腦飛快地盤衡計算,他是一個果決的人,只一會兒工夫眼神一厲,便有了決定:“對,我有能力很快把你弄出來,這對我不算什么……”
他停下來,踱了幾步,舉手投足間恢復了往日的干練:“我們再把情節(jié)稍做修改:你們發(fā)生了爭吵,情急之下,是她首先對你使用暴力,我要在你身上弄出點傷口,刀傷怎么樣?”
董建拉開抽屜,拿出一把長長的水果刀:“警察會在她的手中找到這把刀,上面沾有你的血跡。現在不是過失殺人,而是防衛(wèi)過當,罪行輕多了。我會安排好外面的一切,最多三年,甚至不用三年你就會重獲自由。”
劉焱興奮地一拍手:“真是太專業(yè)了,干這一行,你才是天才?!?/p>
董建拿著刀走向劉焱:“就這樣說定了。你別動,我要在你身上弄幾個傷口,不會太重,也不能太輕?!?/p>
“啊,你小心點兒。對了,你……怎么付錢?”
……
夜已經很深了,路上一個人也沒有。董建小心地把車停在一幢二層別墅的樓下,劉焱坐在旁邊一動不動。董建下了車,警覺地四下看看,整座小樓漆黑一團,他拿出鑰匙,小心地打開房門,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然后他回到車上,把劉焱從副駕駛的位置上拖出來,吃力地把他抱進房內。董建對這里很熟悉,他沒有開燈,把劉焱放到客廳的地毯上。然后揭開劉焱的上衣,一把長刀深深地插在他的胸口上,正對心臟。劉焱死去還沒有多久,身體溫暖而柔軟。
董建戴上手套,捏著刀柄把刀猛地拔出,然后敏捷地閃到一旁,“噗”的一聲,黑紅的血噴泉一般噴濺在地毯上。董建松了口氣,看著地上的尸體有些想笑。這個家伙該有多蠢,竟然心甘情愿地配合兇手把刀插進自己的心臟。他想起劉焱說過的一句話:如果不能隨心所欲,再多的錢,再大的權又有什么意思呢?那個女人死了,他可不想再有什么把柄落在這個男人手中?,F在只需要把刀塞到那個死去的女人手中,然后掃除自己的所有痕跡,一切便都要結束了。
劉焱身上突然傳來一陣手機震動的嗡嗡聲,董建嚇了一跳,他慌張地從劉焱口袋里拿出手機,屏幕上閃出一個女人的名字,董建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完全凍結,是那個女人,那個已經死去的女人打來了電話!
董建強作鎮(zhèn)靜,按下接聽鍵,耳朵里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怎么這么長時間,拿到錢了嗎?……喂,喂……你怎么不說話?”
相同的聲音也從二樓傳下來,董建嘴唇翕動半天,含含糊糊“嗯”了一聲。他渾身顫抖,順著樓梯往上爬,二樓的走廊上空無一人,臥室的門開著一條小縫,聲音不斷從門里傳出來:“你沒事吧?那老東西毒得很。我擔心你出事,剛剛……剛剛報了警……”
董建推開門,那個已經死去的女人尖叫一聲,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兩個人都像見到了鬼,瞪著對方,誰也沒有再說話。
女個人手里握著一只手機,男人手里是一把刀,鮮血一滴滴從刀尖滴下。
(原載《百花·懸念故事》2014年12月下 河南李金鋒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