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大山

□王秋聲

十萬大山

□王秋聲

兩位朋友結(jié)伴出游，在一個月黑風(fēng)高的晚上，因?yàn)橥话l(fā)洪水，他們被迫滯留在一個陌生的渡口。

渡口的避風(fēng)灣里，靜默地停泊著一只烏篷船，但沒有船夫，想必是時間太晚，船夫回家休息了。

他們心想，先在這里將就一晚，明天再向船夫解釋也不遲。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們將睡未睡之時，同是歇腳避雨的一個男人掀簾走了進(jìn)來。

因?yàn)橥瑸榱b旅中人，大家很快找到了共同語言，聊興越來越濃。但時間一久，也都昏昏欲睡起來。

迷迷糊糊中，那男人說出了自己趕路的原因：“我是一名逃犯，已經(jīng)走投無路，但幸運(yùn)的是，我在路上遇到一位老者，他給我指了一條明路。

“他說，十萬大山的深處，有一位酋長即將歸天，他正在尋找傳承人，只要我去了，美女珍饈應(yīng)有盡有，榮華富貴一輩子也享之不盡。

“老者給了我一個背包，說沿著腳下的路一直往南走，會遇到一條大河，河邊有個渡口，每天凌晨第一縷晨光出現(xiàn)的時候，渡口會停靠一條大船。

“我一言不發(fā)地上船，然后，無論船上什么人跟我說話，我都要閉口不言，只要到了對岸，就會有人接我，看到背包，他們就能確定我的身份，接下來，我就可以享福了。當(dāng)然前提是，這一路上我都不能打開背包。”

這時，兩位朋友才注意到，男人肩膀上真的有一個背包。

烏篷船外風(fēng)聲驟急，片刻后，雨水狂暴而下。這一夜，注定難眠。

不知何時，烏篷里遽然傳出一聲驚呼。

兩位朋友頓時清醒，這才發(fā)現(xiàn)，發(fā)出驚呼的是面前的男人，他瑟縮在烏篷下的一角，手里舉著一件物什，看不清楚是什么。

其中一人摸出打火機(jī)，驚惶地打著火，微光下，駭人的一幕映入眼簾：那個男人，手里舉著一把槍，對準(zhǔn)自己右側(cè)的太陽穴！

“我剛才做夢了，夢到了那位酋長，他告訴我說，你們……你們是……”

“砰”，一聲槍聲之后，一切歸于寂靜。兩位朋友面面相覷，眼神中有極其復(fù)雜的情緒在流轉(zhuǎn)。

三分鐘后，又傳來一聲槍響。

第二天，一個人背著背包，從烏篷船里鉆了出來。他等來了第一縷晨光，也等來了那艘大船。

船上的人坐得滿滿的，他們像是從外面世界來的遠(yuǎn)客，所幸，沒有人問他任何問題。

他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

定神之后，他開始左顧右盼，突然，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xiàn)了：他看到兩個人，就坐在他的斜對面。這兩個人的臉上鮮血淋漓，這還不算，腦袋還往外汩汩地涌血。

他在極度的驚恐中勉強(qiáng)認(rèn)出來：他們分明是昨天晚上先后死去的過路人和他的朋友！

再看四周，每個人的臉色都形同死灰！霎時間，他幾乎瘋掉。

船無聲地駛向?qū)Π?。岸邊，影影綽綽地出現(xiàn)幾個人影。

近一點(diǎn)，再近一點(diǎn)，他豁然發(fā)現(xiàn)，那幾條人影沒有臉，只有一副骷髏面容！

他再也堅持不下去了，縱身一躍，跳入滔滔洪流，轉(zhuǎn)瞬被吞沒。

那個背包被留在了船上。一只手把它撿了起來，是一位老者的手。

他望著整條船上這些麻木的面容，長長地嘆息一聲，他知道自己又失敗了。

他的身份是審判者，每個亡靈想要投胎轉(zhuǎn)世，必先過他這一關(guān)。

他給了逃犯一個機(jī)會，逃犯在不久前的一次搶劫中，殺了兩個人，后來逃犯也被擊斃。

在烏篷里，逃犯遇到的，正是死在他槍下的兩個人。

他自殺后，那把槍，成了那兩位朋友反目的幫兇。

勝利者撿起背包，繼續(xù)前行，他也開始面臨審判。

背包里裝的，是良心；十萬大山，是人間。

良心，是通往人間的船票。

問心無愧者，順利渡河到達(dá)人間；死于良心譴責(zé)之下者，終將萬劫不復(fù)。

（原載《今古傳奇》2015年第4期 云南楊政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