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綠綠
我們來談?wù)勈裁茨?/p>
□杜綠綠
我們來談?wù)勈裁茨兀?/p>
我喜歡耶茨。他筆下的人物和我差不多,都是平庸而遲鈍的人。只是他們酗酒,我不。雖然我們都有曾經(jīng)勇敢,但敏感脆弱的心。
二十幾歲時,我們干過許多蠢事,多是為了愛情。比如耶茨在《本色女孩》里寫的那個姑娘,放棄學(xué)業(yè),與一個老男人奔赴外省做起居家主婦。諸如此類。從讀第一行開始,我的心就在顫抖,拋開耶茨一貫不給好結(jié)果的寫法,我也確信這姑娘的幻覺最終會毫無遮掩地被吹走。如此沖動惟一的好處是,到了全身器官往地上掉的那個年紀(jì)時,我們能躺在床上快活地想,我們年輕過,干過出格的事。
我需要跟人解釋,我此刻真的很難過。
九月末的一個夜晚,我和一群詩人在廣州郊外消夜。坐在我身邊的某位女詩人笑著說,有段時間我都快要依賴酒了,每天不喝上一點(diǎn)就不痛快。我當(dāng)時陡然一驚,渾身冰涼。從來不喝酒的我那天也喝了幾杯,正是微醉,卻覺得無限美好。我立刻想起耶茨寫過的那些人,那些酗酒的人。好像一個旋渦扯著我往下掉,不能這樣。我不能這樣。
那樣悲慘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多年來我不是活得很節(jié)制么,剔除所有讓人心碎的事情,忘記掉細(xì)微的不堪。確實(shí)也一點(diǎn)想不起來了。經(jīng)常在回憶某件事時,我得仔細(xì)想好久才能琢磨出一點(diǎn)頭緒,然后又倍加堅(jiān)決地撇撇嘴,繼續(xù)忘記。但是,盡管如此,那份我們每個人都期冀掩埋去的心碎卻從來沒有消失過。
它們時不時會來,讓人惱恨,又在更進(jìn)一步的抑郁中被壓迫下去。
昨天我在看佩德羅巴拉莫。這同樣是個讓人憂傷的事情。
小說里的鬼魂似乎要附在我身上了。那條狹窄的土路就在我騎的驢子上,那個死去的聾子在為我指路,去到一個滿是鬼魂的地方。那里的人都有點(diǎn)屈辱,絮叨的聲音不是響在佩德羅巴拉莫兒子的耳邊,而是在我耳朵里吱呀不休。為什么大家都有這么多不能容忍的事,直到死去還備受折磨。
當(dāng)然這個想法,讓我快活許多。不是只有我才這樣,他們,你們,都這樣。
活著的人擅長掩蓋,不是么。丑陋的、難過的、仇恨的樣子都在人后,我們所表現(xiàn)出來的都像是一排筆直金黃的銀杏樹那樣美好,讓路過的人流連忘返。
這樣的樹是真實(shí)存在于生活的,它們不會像人一樣說話。去年十一月初,我還留在合肥過已結(jié)束的夏天,經(jīng)常去一位女朋友家里玩。她家樓下就有這么一排銀杏。不著急的時候,我會在銀杏下走上幾個來回,看看樹下的小販、孩子和老人。他們閑談的瑣事,讓我羨慕不已。有多久了,我對這些瑣事毫無興趣,像是寄居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對什么都毫不關(guān)心。甚至我的心碎也與每天都在進(jìn)行的生活不再有關(guān)系。
難道終于可以傲嬌地說,我不再會為平凡的人事憂傷了嗎?我再沒有過出格的行為。不會在冬天臨時起意去到冰雪的異地,在那湖上一圈又一圈地溜冰,不會再無法抑制地在陌生人里痛哭,更不會忘記自己是個每天都有甜奶油的快活人。
如今我看上去快樂而節(jié)制。節(jié)制,是這樣的。甚至某位朋友在隨筆里寫到我的沖動行為,許多人難以置信地說,她難道會這樣嗎?
我會嗎,我還是會的。只是我不再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