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榕與他的成都望江樓題聯(lián)

●景常春

李榕（一八一九——一八八九），原名甲先（后改為字），號申夫，又號六容，四川劍州（今劍閣縣）人。清咸豐二年進士。為人正派，才氣過人，與墊江李惺(字西漚)、 中江李鴻裔(字眉生)齊名，并稱『蜀中三李』。官翰林院庶吉士、禮部主事、員外郎、江寧鹽巡道、浙江鹽運使、湖北按察使、湖南布政使。 在湖南，由于他大膽改革吏治，實行『捐輸抽豐平攤』之策，觸犯了豪貴巨室的利益，受到痛詆查辦，于一八六九年罷了官。 李榕回到家鄉(xiāng)下寺鎮(zhèn)友于村， 著書興教，應地方請撰寫了《劍州志》十卷，主講兼山書院和江油的匡山書院、登龍書院，弟子遍布川北一帶。 李榕精通詩文、工書法。 其詩文清新奇崛，文筆縱橫，說事簡練，論理透徹，富有邏輯性，常以入幽出險、精深洞徹、玲瓏別致而凸顯縱橫的才氣。 他去世的當年，龍安知府蔣少穆將其文稿、詩集等刻印成書，以其齋之名而為《十三峰書屋全集》。

李榕是公認的文化名家，也甚好作聯(lián)，他是望江樓首批題聯(lián)和首副長聯(lián)的作者，并以此長聯(lián)名揚遐邇。 其對聯(lián)均為出仕前和歸鄉(xiāng)后所作， 大多為題故鄉(xiāng)下寺鎮(zhèn)古建筑?？v觀其聯(lián)可知，他的對聯(lián)似為有求有用而撰，不做顧影自憐，無病呻吟之作。 在此謹選介部分。

（一）

下寺鎮(zhèn)有座禹王宮， 是祭祀大禹的神廟。李榕曾為之作聯(lián)六副，稱頌大禹治水的千秋功德。 且看一副：

福蔭兩川叨，巴渝歌舞春秋社；

恩波全楚沐，江漢安恬日夜流。

下寺鎮(zhèn)的陜西會館關圣殿， 李榕也題作對聯(lián)四副，選介二副如下：

絕口嘆逸群，諸葛品題惟大雅；

降心稱義士，老瞞傾倒是英雄。

分陜溯名邦，故鄉(xiāng)但說長安遠；

避秦思往事，樂土渾忘蜀道難。

李榕題下寺鎮(zhèn)文昌宮對聯(lián)有五副，其二副如：

瑞聚五星，文彩兼羅廿八宿；

山連七曲，秀靈常在十三峰。

忠義感星辰，垂象自天光海岳；

文章關氣運，扶衰何日起韓歐。

第一副七曲， 指四川梓潼七曲山大廟， 是道教中唯一的文神文昌帝君的祖廟，始建于晉。 元初，張亞子被封為『文昌帝君』后在此重建。 十三峰，指下寺鎮(zhèn)周邊的山峰。 第三副韓歐，指唐、宋文豪韓愈、歐陽修。

萬壽宮， 為紀念江西的地方保護神俗稱『福主』的許真君而建。在古代，有江西人聚住的地方，就有萬壽宮。 明清時期，江西商人行走全國，并在各地都建有萬壽宮，萬壽宮也叫『江西會館』。 李榕的故鄉(xiāng)下寺鎮(zhèn)也有萬壽宮， 他為之題聯(lián)三副， 其二副如：

樸實說鄉(xiāng)風，未改廬山真面目；

追遙徽族譜，猶思江水活源頭。

鐵柱井欄橫，靈跡尚傳生虎鎮(zhèn)；

劍池江水淬，神威并著斬蛟津。

（二）

離李榕故鄉(xiāng)下寺鎮(zhèn)幾十里有個漢陽舖， 李也為此三座古建筑題聯(lián)。 題文昌宮如：

鐘曲水秀靈，淵源正大；

述尼山雅教，運會昌明。

題武帝廟如：

如孝友與爾錦衣朱履；

不忠義愧我赤面丹心。

題字庫聯(lián)：

勝建多寶塔；

敢云沒字碑。

武連鎮(zhèn)在劍閣縣西九十里，李榕題三皇宮聯(lián)：

教稼明倫，繼三才以立極；

垂裳作市，先五帝以稱王。

三才， 指天、 地、人。 垂裳，傳說黃帝時，命其臣胡曹以鳥獸皮為衣，并興市場交易。另題武侯坡丞相祠聯(lián)為：

二表于今懸日月；

六軍曾此駐風云。

過去，筆者曾見一九三二年，漢中綏靖司令、戶縣趙壽山，出巡經(jīng)定軍山謁武侯墓，題書楹聯(lián)，與李榕之作核，才知趙作是演繹的李作。 趙壽山聯(lián)為：

王業(yè)不偏安，兩表于今懸日月；

臣言當盡瘁，六軍長此駐風云。

（三）

李榕回歸故里后， 主講兼山書院和江油的匡山書院、登龍書院二十年，各書院他都為之題有對聯(lián)。 兼山書院是明正德中知州李璧創(chuàng)建，以名士黃兼山(名裳)主講而得名。 李榕題聯(lián)為：

釃酒聚同人，一時劍閣徵文會；

陳經(jīng)思往事，兩度尼山拜圣容。

匡山書院在江油西三十里處， 舊為李白讀書處。李榕書題匡山書院，每字大二尺多，鐫刻于四石，至今仍存。 李榕題聯(lián)為：

列宿應長庚，斗酒我思邀月薦；

讀書鄰太乙，講堂名并浣花留。

題登龍書院為：

舊說子明棲隱地；

遙看太白讀書山。

另外，李榕題江油太白祠聯(lián)為：

真賞難逢，今古幾人如賀監(jiān)；

大恩不市，生平無語及汾陽。

（四）

李榕所作挽聯(lián)甚少，僅有挽曾國藩、李鴻裔、同鄉(xiāng)溫蘊山及悼念二位兄弟等聯(lián)，以挽李鴻裔聯(lián)最出色。 挽曾國藩聯(lián)為：

極贊亦何辭，文為正學，武告成功，百世旂常，更無史筆紛紜日；

茹悲還自慰，前佐東征，后隨北伐，八年戎幕，猶及師門患難時。

四川中江人李鴻裔（一八三一——一八八五），字眉生，號香嚴，又號蘇鄰。 一八五一年舉人，官至江蘇按察使加布政使銜。罷官后， 家蘇州。 早年曾與作者同幕曾國藩，又均為川人，故李榕挽鴻裔聯(lián)為：

負賈生洛陽年少之才， 胡宮保禮為上賓，曾侯相資其籌策，翱翔三李說當時， 慚余后死；

失太公營丘返葬之誼， 歐廬陵老居潁郡， 蘇眉山乞往常州， 惆悵兩賢思故里， 感此孤魂。

賈生洛陽，指西漢文學家賈誼。 胡宮保，指湖北巡撫胡林翼。 曾侯相，指曾國藩。 歐廬陵，指歐陽修。 蘇眉山，指蘇東坡。

李榕對聯(lián)最受稱道的， 自然是題成都望江樓長聯(lián)了。 建此樓時，因華陽縣(今屬成都)多年未出狀元和進士，人們迷信，認為這是由于薛濤井旁回瀾塔倒塌之故，需要另建高樓，鎮(zhèn)住風水，才能科舉興旺。 于是，由華陽縣人馬長卿(字紹相，一八七九年舉人，任松潘廳教諭)，與其他人于一八八六年募資所建，一八八八年末落成。次年春， 舉行開閣命名典禮， 李榕為受邀者之一，故而題書了望江樓長聯(lián)。此樓當時取左思《蜀都賦》『既麗且崇，實號成都』之句，名崇麗閣。 李榕聯(lián)為：

開閣集群英，問琴臺絕調(diào)，卜肆高蹤，采石狂歌，射洪感遇，古賢哲幾許風流？ 勿攬起儋耳逐臣，哀牢戍客，鄉(xiāng)邦直道尚依然！ 衰運待人扶，莫侈談國富民殷，漫和當年俚曲；

憑欄飛逸興，看玉壘浮云，劍門細雨，峨眉新月，峽口素秋，好江山盡歸圖畫！ 更憶及草堂詩社， 花市春城，壯歲舊游猶在否？ 老懷還自遣，竊愿與幽思麗藻，同分此地吟箋。

此聯(lián)共百三十字，筆觸冷峻，將蜀中從漢至明的歷代風流人物和山水名勝收于紙上，懷古論今，感嘆時勢，回顧人生，縱橫馳騁，文采飛揚，為望江樓增添光彩，深受文人學士的贊譽。 據(jù)說，因為此聯(lián)，四川總督下令減免了劍州的征銀二百兩。 當時，只有馬長卿等幾人也作了一聯(lián)，因此，李榕這一聯(lián)要算望江樓的首批對聯(lián)，也是首副長聯(lián)。 可惜過了半年，這位老夫子就過世了，這副長聯(lián)似乎成了他的絕筆。 如今，這一長聯(lián)已是古今名聯(lián)之一了，不僅仍然懸掛望江樓上，還被多種聯(lián)書收錄。

（610100 四川省成都洪河大道北路565 號： 戀日家園E 區(qū)13-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