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
一
我無法忽略五千年基因沉重的積淀,根深蒂固的愚昧和刻薄,如同血液,我必須將其視之為戰(zhàn)無不勝的盔甲——擦亮它,上戰(zhàn)場,披荊斬棘。 我是價值的死敵,也是解藥是克矛之盾, 它帶著不為人知的雙向面具,一刻不離我左右。
二
距離是必須的,是客觀存在,比如和月亮、和星辰,和流逝的歲月,和即將到來的美好。我們得接納。無論是預設的還是事后的都必有其理,它們是所有事物存在與運行的底色。它們受命于神的恩典,它們的光芒指向未來的下一個節(jié)點,將人們與危險隔開。對距離的反抗不斷被證明失效而多余,忽略和違抗距離的意義,正是獲得智慧的唯一阻隔。
三
沒有痛心疾首,怎么去完成一首詩?
喜悅于我,是疼痛的前奏和誘因。 疼痛將看似冗長的影子交付我,而它的絕塵而去成為一件武器。我只有高高舉起,這是使命。
疼痛是善意的,它要求一顆保持敏銳的心。一些人警覺到它的暗語,一些人不斷擦肩而過。它有鋒利的刀刃、渾圓的大錘……它無所不用其極。它只遵囑命運的指示。
必須知道,疼痛是糾錯的使者,是慈悲的先知,是叫醒智慧的精靈。
月圓之夜,不會只剩下月色。
黑色之夜遇見蕭紅
昨夜斷電。我置身于比廣闊更為廣闊的黑色。黑色的夜,黑色的天,黑色的云,一場黑色的暴雨。
事物遵循著自己的尺度,它們的步履剛剛好。而我總是遲來一步,未看見它們彎曲時醞釀著直的力度。
有著黑色命運的女子,也在這黑色時刻降臨。以一本彩色書的形式,將肉體到靈魂全部的黑鎖緊,站立在我面前。我用手和眼睛撫摸光潤的紙,一頁一頁,黑色的苦糖漿一樣溢出并涌向我。微弱的光和游絲般的嘆息,與我的手指和呼吸交織在一起。哦,呼蘭河潮濕的鄉(xiāng)音和囈語,未及愈合的傷追隨著她的一生。
快要潰爛的領口和指間凋謝的煙, 我一看再看,仿佛把自己凝視成她的一部分才會好過一點。可我能為她分擔什么呢?她已經(jīng)死去,死在被我同樣信仰的光榮里,死在無數(shù)人脆裂的戲語中。
時代殘忍如野獸,她連對自己的保護也一并笨拙地弄丟,或是她從來不曾擁有。黑色石塊還不斷阻隔在路上,它們無法流動、無法傳遞風的消息;青色的草籽無法種進泥土、無法結出哪怕夭折卻來過的果實。而今,隔著時代的黑雨,多少皎潔的目光投向你,與你一次次握別。
這樣的夜這樣的黑,我難以獨自睡去。我將自己反復彎曲或折疊,嘗試用最小的角度和內(nèi)心一再對話:清醒些, 再清醒些……抱著自己,盤坐在時間風暴的中心,一秒一秒地想你。想你遇上的一件一件黑色的事,想你如何再拔掉一根一根黑色的刺。
……想著,想著。你的名字穿過了我,抵達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