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雨落在暗處

舒曼

心雨落在暗處

舒曼

他長得并不丑，還有點溫柔，至少蔣羽這么說，這讓本就有點驕傲的他更加得意了。

他渴望“王子與公主的故事”能在現(xiàn)實生活中出現(xiàn)，最好自己就是其中的主角。哪怕結(jié)局不夠完美，他也心甘情愿。也許就像蔣羽所說，他要的只是一個美麗的過程。對于蔣羽，這個眼里藏著憂郁的男生，總給她帶來愧疚與不安。他們從小就是鄰居，一起玩耍，一起成長，可等長大后她又害怕了。她只把他當成哥哥，而不是別人……

感情要用溫火慢慢來熬，這樣才能禁得住歲月的沖刷。兩年前，蔣羽隨父母去杭州的時候，他沒有去送她。他一個人躺在天臺上，雖然遺憾，內(nèi)心又何嘗不松了一口氣？她托同學(xué)給他捎了一封信，還有一個厚厚的日記本。他搞不懂蔣羽的用意，甚至懷疑這一生是否有打開日記本的那天。

蔣羽不知道他的“青春史”上，第一頁、第一行、第一個字寫的是她。她甚至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變成了一個多愁善感的少女。可是，蔣羽只想把他當成哥哥，僅此而已。上課時，他會在老師眼皮底下給她寫詩填詞，當她的擋箭牌，為她趕走一只又一只蒼蠅。每當她訴苦的時候，他總是洗耳恭聽，一副很安靜的樣子。他這樣做，只是想讓蔣羽知道自己很在乎她。

整個高中，他都喜歡著那個天使般的蔣羽，但并沒有說出來。一方面，喜歡蔣羽的人多到需要排隊，而他又不想做一個“插隊生”；另一方面，他覺得距離產(chǎn)生美，美是需要對方去發(fā)現(xiàn)的。

陳默是他的好友。他第一次寫信表白，是替陳默寫給蔣羽的。那天晚上，他不小心喝醉了，在草坪上陪陳默。最后，陳默轉(zhuǎn)學(xué)去了另一個城市，臨走時讓他好好照顧蔣羽。他紅著眼連一句祝福的話都沒說出來，陳默就消失在茫茫人海里了。他想，也許這個時候陳默放手，這是對他的最大尊重吧。陳默，如能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該有多好！

陳默走了，蔣羽也走了，一種莫大的失落感襲上心頭。他后悔極了，沒能向她表白。

高考結(jié)束后，他獨自拖著行李箱踏入這所錢塘江畔的大學(xué)，讓他感興趣的不是這所大學(xué)的悠久歷史，而是“枕上聽潮音”的韻味。室友都是浙江人，沒幾天就和他打成了一片。一時興起，他寫了一首《飲酒歌》：“我非蓬蒿人，仗劍彈秋風。鼾臥云深處，古寺燃孤燈。獨登泰山巔，斜暉憶黃昏。身在天地外，水流東更東?！彼麘阎环葶裤剑戎灏甑亩∠慊ㄊ㈤_。

正當他惆悵的時候，蔣羽出現(xiàn)了，身邊還多了一個男生。他們很曖昧地牽著手，是專程來看他的。他悵然若失地站著，不知道說什么好。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終于緩過神兒來，說：“謝謝你，蔣羽！還有你，兄弟！”其實，蔣羽并不想傷害他，那個男生也是臨時替補的。蔣羽只想讓他忘記過去，因為她患有不治之癥。那個尷尬的場面，至今仍讓他心痛不已。后來，他才知道蔣羽隨父母來杭州主要是為了治病。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心中的惆悵也在慢慢變淡。他覺得這只是緣分未到，還是不要強求了。一天，他和室友走在回寢室的路上。他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特別的女孩，晶瑩剔透的雙眸，顧盼神飛，讓她有了一種靈動的氣息。在他看來，她就像是一個迷了路的精靈。原本對一見鐘情嗤之以鼻的他，當時就想用自己的右手砍掉左手。說來也巧，室友竟然認識她。她叫紫萱，是中文系的才女。當然了，他很欣喜地接受了這份“饋贈”。后來，他如愿地弄到了一些“情報”，當然包括紫萱的手機號，便發(fā)了一條短信。“天是藍的，水是清的，風和煦地吹著臉……你就是天使，不經(jīng)意地飛到了人間?！?/p>

紫萱回了一條短信：“對不起，我不是天使。我只是個路人，一個不想錯過風景的路人?！?/p>

她真是一個坦誠的女生。那時的他把紫萱當成了蔣羽，說出了自己曾經(jīng)不敢說出口的話。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他沒有把蔣羽說給她聽。

他告訴紫萱他最喜歡水晶，有著干凈的純潔和明亮的晶瑩，不惹世俗的塵埃。他告訴紫萱自己的朋友不多，希望能結(jié)識幾個。沒想到，紫萱第二天就帶來幾個姐妹，約他一起去看電影呢。他被嚇住了，怎么如此隆重地約一個人呢？

也許是上帝眷顧他吧，他和紫萱的班級竟然在一個教學(xué)樓。在室友的怪叫聲中，他有了一種幸福來得這么快的錯覺。他還記得軍訓(xùn)，幾個班的同學(xué)圍在一起，臨時表演節(jié)目。紫萱幾乎每次都會表演。那時，她成了同學(xué)們關(guān)注的焦點。她的微笑也從水晶般的眼睛帶到了嘴巴上。紫萱和蔣羽是兩種性格的人，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審美標準變了，還是移情別戀了。眼前迷離的不是蔣羽，而是那個活潑可愛的紫萱。

正當一場愛雨從天而降的時候，他聽到了一個噩耗，是關(guān)于蔣羽的。蔣羽住院了，病情正在惡化。頓時，他的腦袋“嗡”的一下，怎么會這樣呢？他邁著沉重的步子走進病房，那個不愿意接受的消息卻是事實。蔣羽躺在病床上，臉色憔悴。她大概是累了，此時睡得正香。蔣羽的媽媽把他拉到一邊，輕聲地說：“你在這兒陪她一會兒，她一直都念叨你呢?！彼p輕地坐下，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心底在滴血。那一刻，他仿佛明白了一切，而最后陪伴蔣羽也成了他最大的心愿。三天后，他向?qū)W校申請休學(xué)，并一直陪在蔣羽身邊。蔣羽看著他，臉上多了笑意。

兩個月后，蔣羽走了。他并沒有哭。不求來時的路有多長，只為那個美麗的終點，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