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在招手

■李雷

幸福在招手

■李雷

（一）

上班路上，林楓覺得頭疼欲裂，不停地咳嗽，很可能是感冒了。

好不容易走到辦公室門口，主任從對面走廊里走了過來：“林楓，你臉色這么難看，病了嗎？”

林楓剛想說沒關(guān)系，可轉(zhuǎn)念一想：不行，我要回去休息。于是林楓撫著額頭，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主任，我發(fā)高燒了，你準(zhǔn)我一天假吧？”

“這個，”主任面露難色，遲疑了一下，揚了揚手里拿的一摞白紙：“小林，你看這些訂單，公司現(xiàn)在這么忙，一個蘿卜一個坑，你再忍忍，堅持一下，等忙完這一陣子，我給你放長假，行嗎？你可是個老員工了?！敝魅螠睾偷恼Z氣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說完大步流星地走了。

（二）

早晨一覺醒來，林楓便感覺頭暈?zāi)X漲的。拉開窗簾，哇，外面下雨了，地上都濕了，雨還不小呢。林楓看了看表，時間尚早，于是忙著翻箱倒柜地找衣服，接著又開始洗漱打扮。

十歲的兒子見她在洗手間里磨磨蹭蹭地總不出來，急得在門外直嚷嚷：“老媽，你都成老太婆了還打扮什么？”兒子的話音剛落，門開了，林楓探出頭來，沒好氣地回應(yīng)：“誰說我老太婆了，我年輕著呢，再說你爸都沒嫌我老，你倒……”話未說完，一陣劇烈的咳嗽。

“怎么了，感冒了吧？”老公聽見后從廚房里走了過來，試了試她的額頭，“呀，有點燙，快吃飯吧，吃完飯把藥吃了就好了?！北M管林楓很注意天氣變化，也很知道保養(yǎng)自己的身體，可沒辦法，防不勝防，還是不知不覺的感冒了。

老公總是先她一步起床，在她和兒子洗潄的時候做好飯，然后一家三口一起吃完，兒子上學(xué)，他倆一起上班。今早的飯很豐盛，油煎雞蛋，稀飯和包子。也許真的是感冒了，林楓今早一點食欲都沒有，只是在老公和兒子的要求下，胡亂地扒拉了幾口，又吃了藥，然后穿上外套，拿著傘匆匆地走出家門。

老公緊隨其后：“不行的話就請個假吧。”

“看看再說吧?！鄙眢w不舒服心情也受影響，林楓頭也不回，只顧往前走。

陽春三月，氣象更新，大地萬物復(fù)蘇，但氣溫也是反復(fù)無常，忽冷忽熱的，前幾天陽光明媚，今天就開始下雨，伴隨著大幅度降溫，著實讓人一時難以適應(yīng)。林楓剛把冬裝洗好放好，今天這破天氣不得不再找出來穿上。

（三）

看著主任的背影，林楓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那兒，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心里恨恨地想：什么人啊，簡直沒有人性。其實林楓也知道自己只是有點小感冒而已，并無大礙。但自從春節(jié)過后，公司里就沒休過一天假，而且每天沒完沒了地加班，讓人很厭煩。雖然勞動法已經(jīng)頒布好多年了，但在這兒卻看不到任何一點實施的跡象。更別提什么雙休日了，就連病了也要堅持上班。

進入辦公室，同事們陸陸續(xù)續(xù)地到齊了，大家相互打著招呼，誰也沒注意到林楓臉色的變化。“不過是個小感冒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睆男「改妇徒逃约海獔詮姌酚^地生活和工作，不要給人添麻煩。林楓這樣想著，以此來緩解身體的不適。

像往常一樣，林楓上班的第一件事是先插上飲水機的電源，待水加熱的過程中，用抹布擦桌子，其他同事擦地。真是三個女人一臺戲，辦公室里剛好三個女人，這時邊干活邊嘰嘰喳喳地聊開了，大劉說老公昨天又出差了，孩子沒人管，只好送到鄉(xiāng)下的婆婆家，幸好婆婆家離城里不遠，否則真不知該怎么辦。小孟說她老公倒不出差，就是成天應(yīng)酬不著家，中午喝，晚上喝，把家都當(dāng)旅館了，真拿他沒辦法。她的工作又忙，孩子在姥姥家都快不認她這個媽了。

林楓一邊擦桌子，一邊咯咯地笑，沉悶的空氣中有了這三個女人一下子變得活躍起來。

林楓在聽大劉和小孟訴說著她們的故事時，也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家庭。林楓的老公是她大學(xué)時的同學(xué)，一個來自農(nóng)村，既無背景又無能力長相又一般的男人，但就是這樣一個普通的不顯山不露水的男人，卻有一雙厚實的臂膀和一顆寬廣的胸懷，足以讓林楓這艘孤獨的小船停泊靠岸。兒子呢，聰明可愛，也很懂事，這樣的一個小家庭，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衛(wèi)生打掃完了，水也開了，林楓給大劉和小孟各倒了一杯水，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沒有去喝，卻握在手里。她感覺有些冷，想讓開水升騰的熱氣傳給自己一些溫暖。屋里的暖氣早已停了，只有窗臺上的那幾盆花卻一年四季都枝繁葉茂地生長著，抖擻出生命的喜悅與盎然。

都說工作著才是美麗的，林楓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喜歡這份在外人看來輕松安逸的工作了。應(yīng)該說林楓從參加工作的第一天起就不喜歡這份工作，不喜歡它又離不開它，半推半就中十年的工作時間一晃而過。從妙齡少女到而立之年，往事如夢如歌。

好在今天的活不多也不難，這有些出乎林楓的意料，“莫非是主任看自己病了，特意如此安排？如果真的是那樣，該跟主任解釋一下了?！绷謼髟谛睦镟止局??；仡^看了看大劉和小孟，兩人早已投入到忘我的工作之中了。屋里很靜，誰也沒發(fā)現(xiàn)林楓的異樣。難怪，林楓在她們眼里，是一個樸實善良、沉默勤奮的女子，從不斤斤計較。

（四）

大劉這一陣子心情不錯，閑時總愛哼唱那首老歌——《浪漫的事》，就連手機的鈴聲也設(shè)置成這首歌。因為大劉的老公從外地出差回來，給她捎了一件紫色衣服，雖然價格五千元，但大劉非常喜歡。人家大劉本來長得就漂亮，一米六五的個子，體重才五十公斤，白皙柔嫩的臉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苗條婀娜的身段，再穿上這件衣服，更是錦上添花，走到哪里回頭率都是極高的。雖然比林楓只小一歲，但人家看起來卻比林楓要年輕十歲。

當(dāng)然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對大劉來說也是最興奮、最激動人心的事。老主任馬上就要退休了，公司里上上下下誰都知道大劉要接替老主任的工作，只等著任命書下達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劉見誰都笑瞇瞇的。每天穿著那件五千元的紫色衣服，誰見了都說好看，都問問在哪兒買的？什么牌子的？多少錢？每每如此，大劉總是仰起頭，滿臉幸福地回答，老公買的，名牌，五千元呢。然后在人們艷羨的眼神中哼起：“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直到老的哪兒也去不了，你還依然把我當(dāng)成手心里的寶?！?/p>

愛美、虛榮、攀比難道真是女人的天性？

人活著，總要或多或少地受到外界的一些誘惑和干擾，不管你有多么陽光的心態(tài)，不管你有多么寬廣的胸懷。正可謂“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對于林楓來說，她喜歡吃點好的但并不上癮，喜歡穿漂亮衣服但也絕非名牌不可。林楓最貴的也是最喜歡的那兩件衣服中，一件是以純，一件是舒朗，都是在換季打折時買的，兩件加起來還不到一千元，林楓竟然寶貝似的穿了好多年。說實話，大劉能買五千元一件的衣服，林楓也能買得起，只是舍不得，五千元哪，那可是林楓兩個月的工資??！人比人氣死人！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人家央視著名節(jié)目主持人董卿一件衣服就二十萬哪，能比嗎？

這些想法在林楓的腦海里轉(zhuǎn)瞬即逝，繼而林楓拿起了桌上的報紙，同時深吸一口氣，她想轉(zhuǎn)移一下注意力讓心平靜下來。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大劉的手機響了，她摁了接聽鍵喂了一聲，就跑到了門外的走廊里打電話去了。

“那副德行，還沒當(dāng)上呢，就不知自己姓什么了！”

小孟邊罵邊轉(zhuǎn)過頭：“林姐，你知道這次為什么會是大劉嗎？”

“為什么？”林楓明知故問。

“他老公幫忙唄，聽說他老公是什么公司的總經(jīng)理。那件衣服說不定也是別人送的哩?！?/p>

“哎呀，”小孟嘆了一口氣繼續(xù)氣憤地說：“這年頭，說白了，官官相互利用，有奶便是娘！”

林楓默默地聽著，久久地一言不發(fā)，她不知該說些什么。

論學(xué)歷，林楓是全日制正規(guī)院校本科生，大劉充其量是個電大畢業(yè)生。論能力，林楓從工作第一天起到現(xiàn)在，十年來，她兢兢業(yè)業(yè)，一絲不茍地工作，從沒出過一次差錯，沒請過一天假，就連孩子病了，也是公公和婆婆照看的。所以每月的獎金她拿最多，獲得的榮譽也最多。大劉就不同了，成天光考慮穿衣和美容，工作上敷衍了事，經(jīng)常讓林楓和小孟幫忙。

就拿上月剛發(fā)生的一件事來說吧，粗心的大劉竟然把財務(wù)報表當(dāng)廢紙賣了，幸虧林楓的文檔里存有原始記錄，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為此大劉一直感激不盡。

有位哲人說，思想最簡單的人才是最幸福的人。林楓就是個思想簡單的人，她為人真誠，與世無爭，沒有功利心，當(dāng)不當(dāng)官、誰當(dāng)官都無所謂，所以林楓覺得自己很知足，也很快樂。雖然林楓也有自己的一些小心眼，比如，她一直就不喜歡這份工作，她的夢想是當(dāng)老師，因種種原因沒有變成現(xiàn)實。

反過來講，世界上又有多少人從事著自己喜歡的理想中的職業(yè)？不喜歡并不等于不腳踏實地去做，既來之，則安之，但是如果讓大劉當(dāng)這個主任，林楓的心里還是有些不服氣的。

正想著，大劉打完電話推門進來了，主任也推門走了進來。主任是來通知大家到會議室開會的，順便問了問林楓感冒好點了沒有。

這時，大劉和小孟才發(fā)現(xiàn)林楓的臉色蠟黃，一副病容。其實聽主任說要開會，開會的內(nèi)容，大家已是心照不宣。

“主任，你怎么不讓林楓回去休息？你也太不人道了！”大劉真是會來事，笑盈盈地望著主任，一副謙卑的樣子。

“是啊，人家都病成這樣了，你也不照顧一下？”小孟接過話茬。這也是林楓想問但又不便問的問題，因這一陣的活確實比以前少多了。

“照顧，林楓不需要照顧，”主任頓了頓慢條斯理地說道：“難道大家沒發(fā)現(xiàn)嗎？公司改變了計劃，這一陣所有的人活都不多?！编?，原來如此，林楓為自己的“自作多情”松了一口氣。

（五）

偌大的會議室里，人頭攢動，座無虛席，大家屏住呼吸，靜靜地聽著總經(jīng)理宣布重大決定：“本著從公司利益出發(fā)的原則，經(jīng)過領(lǐng)導(dǎo)班子的慎重研究，公司決定任命林楓同志為財會部的主任?！?/p>

“嘩……”熱烈的掌聲經(jīng)久不息，人們所有的目光都朝林楓身上聚攏。

林楓頓時一臉茫然，“不是大劉嗎，怎么會是自己呢？”

再看大劉，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也是一片茫然。

淅淅瀝瀝的春雨不知何時早已停了，花草樹木經(jīng)過這場春雨的滋潤，更加長勢喜人，太陽出來了，陽光透過窗戶折射到每個人的臉上，如同鍍上了一圈金邊。

林楓看到手機上有老公不知何時發(fā)來的一條短信：樹的方向是風(fēng)決定，你的心情可要自己決定。雨過天晴了，等你感冒好了，咱們一家三口去郊游踏青。

讀完后，林楓心里涌起一絲溫暖和一股力量，她仿佛看到了幸福在向她招手。同時還隱隱地夾雜著幾許忐忑不安。她在想：以后的日子里，自己還能像從前那樣和小孟大劉和睦友好地相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