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兆成
她急促地往縣城里趕著。
夜色漸濃。身子前后飄著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飛蟲,不時地鉆進她的眼睛、鼻孔和耳朵里,心里煩,用手趕也無濟于事。
在農(nóng)村的父母說想孩子,讀小學的女兒也說想姥爺姥娘,丈夫在市里上班不在家,借著周末,她一個人送女兒回去。早走嫌熱,晚了,這天說黑就黑了。
在路上,她就感覺出身后好像長了尾巴一樣不自在。不時回過頭看,有兩個流里流氣的男人,不遠不近地跟著自己。
到了父母村頭的時候,從路邊匆匆走過一個渾身油污戴著黃色安全帽的青年,又朝她盯了幾眼。她感覺自己的心更加慌亂。
自從這兒被劃為油區(qū)后,路邊蹲了一些活動屋,圍成一個院子的樣子。里面生活設施齊全,還有運動的籃球桿呢。在里面住著一些采油的工人,有男也有女。也許是常年荒野作業(yè)的緣故,他們的身上似乎熏染上一種桀驁不馴的野味兒。
她進村時想,瞭了自己一眼的那個“油鬼子”,也住那個院子的話,這會兒可能還在路上呢?她禁不住把電動自行車開快一點,想讓不平的路面,顛跑腦子里的奇奇怪怪的影子。
抬頭看到有幾顆早早蹦出來的星星格外明亮,她煩亂的心緒才覺稍稍寬慰了許多。
車子壓在一塊石子上,發(fā)出些許響動。猛地一抬頭,她正好看到路邊有一個黑影,也正回過頭來朝著自己看了一眼。沒有錯,正是那個“油鬼子”。在他的后邊磨磨蹭蹭看來是行不通了。要不自己加速從他的身邊沖過去?對!沖過去,路上還偶爾過來過去些車輛,他敢把自己怎么樣呢?
這個時候不能猶豫。她摁響了喇叭壯著膽子,感覺是從他的身邊飛了過去。媽呀,總算是過來了!有些事,有的時候,純粹是自己嚇唬自己,她輕松地吁出了一口氣。
“大姐——”這個時候,一聲大姐,猶如劃破夜空的一聲霹靂,叫得她是魂飛魄散。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騎坐在自己的電動車后座上了。這個時候她才感覺出車把有些沉。她那一根原本緊繃的神經(jīng),感覺就要繃斷了!說出來的話也有些顫抖:“你……干什么?快下車,要不,我喊人啦!”
“大姐,這荒郊野外的,天晚了,喊也沒有人聽見!我就住前邊的板房。執(zhí)行任務誤了車,害我走了十多里的路。你就學一下雷鋒,捎我一程吧!”后座的青年說。
“誰信你的鬼話!你下不下?”她的口氣雖硬,踏在大梁上的腳板,卻蹬蹭了。
“大姐,我不會傷害你,真的!你叫張?zhí)O。蘋果的蘋。送女兒回鄉(xiāng),對不?”青年又說。
這一句話,像錐子一樣,扎入她的后心,感覺自己的身子也涼了半截。他怎么那么了解自己?這么說,他早就在打自己的主意了?前后來輛車,或者來個行人也好??!
“大姐,天晚了,也甭指望有車和人,我傷不著你的!”青年又說。
她則干脆不說話了,盡量保持平衡,以免露出懼色。心里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到時,拼個你死我活的,也不能讓他占半點便宜!
電動車繼續(xù)向前行駛著。正走著,從公路溝里躍出兩個黑影,擋住了她的去路。她驚駭?shù)貌恍?,要不是急忙伸手捂著嘴,心早從肚子里蹦出來了?/p>
腹背受敵!這一驚,車子失去了平衡,向一邊歪去。倒是身后的青年用兩條腿撐著地,車子才沒有歪倒。她張了張嘴巴,沒敢喊出聲。她站在地上,仿佛讓人家使了定身法,一下也不能動彈了。
這個時候,她身后的“油鬼子”,沒有朝自己撲過來,反而和那兩個人扭打在了一起,三下五除二就把其中一個人摁倒在地上,另一個人舉起手里的棍子朝他頭頂用力砸去。只聽“喀嚓”一聲,他的安全帽就裂成兩半了。只見他一個麻利的后掃腿,將身后那個人掃倒,正好砸在地上那個人的身上。那兩個人匆匆爬起,雙雙遁入夜色。
她往后退著,手里多了根棍子,是那兩個人跑時扔下的。他推過她的電動車,往她面前一放,笑呵呵地說:“大姐,沒事了。這不是什么英雄救美!你手上的棍子也扔掉吧,沒用的!”話中透出一股凜然的正氣?!皠偛诺氖虑椋粋€巧合而已!在村頭和你相遇的時候,看到你身后跟著的這兩個東西賊眉鼠眼的,像盯著獵物似的!我在路邊的飯店里買飲料時,這兩個人也在。我出門的時候,聽到他們在嘀咕著說你叫張?zhí)O,去鄉(xiāng)下送孩子。臉和紅了的蘋果一樣好看!又說你名字里的蘋字,就是蘋果的蘋!擠眉弄眼的,就知他們沒安好心!你騎著電動車從后邊一上來,也才引起我的懷疑?,F(xiàn)在,我的推斷都證實了吧!”
到這時,她的心里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氣。伸手握住自己的車把手,往前推著。兩個人一塊往前走了一會兒,不覺就到了路邊的板房。借著不遠處石油架子上投射過來的燈光,側目看了他一眼。只見他齊整的頭發(fā),和剛剛割過的麥茬一樣,根根直立,面孔剛毅棱角分明。
“大姐,祝你一路平安!我到家了!”青年說完,轉身朝路邊的板房大院里跑了進去。
這時,疑惑算是全解除了。她頓覺自己的心里甜滋滋的,眼窩發(fā)濕。趕忙舉手,朝著燈影里青年高大的身影,揮了揮。城里猶如星星點起的盞盞燈火近了,越走眼前越亮,路也越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