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和在南華縣的少兒時光

余繼聰，云南楚雄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于《文藝報》《青年文學》《北京文學》《民族文學》《四川文學》等。出版有散文集《炊煙的味道》《收藏陽光》。曾獲第四屆全國冰心散文獎。

楚雄南華縣人鄭和，少兒時代也像我一樣，愛上山采折山茶花、采野生菌，也愛上山牧牛，下龍川江里捉魚。

644年前，大明洪武四年（即公元1371年），應該是在溫暖的春天或者炎熱的夏天，鄭和（原名“馬和”），出生于云南昆陽州（今晉寧縣）寶山鄉(xiāng)和代村。為躲避明朝與元朝云南地方殘余勢力之間的戰(zhàn)亂，4歲時，鄭和與家人被父親送到鎮(zhèn)南（今楚雄州南華縣）鄭姓回族人家寄居，11歲時被沐英的軍隊從鎮(zhèn)南抓走，鄭和總計在南華縣生活過七年。這七年，正是鄭和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少年時光。

這七年，鄭和還是一個身體健全的男孩子，在楚雄州南華縣、龍川江邊，應該是發(fā)生過有關(guān)鄭和的無數(shù)美好故事。

六百多年后的今天，我一趟趟走過龍川江上的明末古石橋——靈官橋，企圖找到鄭和當年在石拱橋下嬉戲游泳的影子。這座靈官橋，早已經(jīng)被人馬踩踏得每一塊石頭都深深凹陷，像一只只明朝人穿舊了的古董鞋子。鄭和在南華縣、龍川江和其它河流里游泳嬉戲的明初，靈官橋還沒有建造。飽經(jīng)風霜、凹凸不平的靈官橋出現(xiàn)的時候，離鄭和生活的時代還不太遙遠，它應該還聞見過龍川江邊殘存的鄭和的味道，應該還聽得到鄭和留下的聲音，應該還看得見鄭和留存在河邊那些花花草草上的身影。我久久流連在龍川江邊和靈官橋上，總希望能夠看見少年郎鄭和——健全男兒身的鄭和的身影，能夠聽見帶著童稚味道卻也有了男兒味道的鄭和的聲音，聞見他少年男兒的健康味道。我總覺得，南華縣水草叢生的龍川江、曲曲折折的河岸、斑駁凹凸的古石橋靈官橋或者周圍的東西上，肯定刻錄、保存著少年鄭和的身影和聲音。

兒時的鄭和，生活于南華縣，很快樂，很自由。他常常與村里的小伙伴一起上山牧牛，一起下河嬉戲。春天來的時候，就一起到山野采野花、放風箏，一起扛著小木梯在土墻縫里挨家挨戶掏鳥蛋雛鳥玩。雨季來的的時候，就一起到河邊水溝里捉魚。河邊水塘干涸的時候，就一起去捉泥鰍。秋天就相約著上山采摘甘甜的野果。

也曾經(jīng)有女孩子喜歡與鄭和玩，有回族的女孩子、彝族的女孩子、漢族的女孩子，喜歡與白凈儒雅小帥哥鄭和玩過家家的游戲，一起憧憬美好的未來。

那一天，可能是春天的某一天，鄭和這幫孩子們正在村外野地里摘野花、放風箏或者牧牛羊，也可能是深秋的某一天，鄭和正在路邊山野里一邊放牧牛羊一邊摘野果、做游戲，就被來自南京的一隊兵捉走了。從此他到了南京，被閹割成太監(jiān)，又被燕王朱棣帶到北京，然后又輔佐燕王朱棣攻下南京，然后奉命七下西洋，開始了轟轟烈烈極不平凡的一生，被后人譽為“世界上最偉大的航海家”、“航海大王”等等。

南華縣城周圍山清水秀，秀麗的青山，像畫屏一樣，圍護著南華壩子，圍護著壩子里那些寧靜美麗的小村莊，圍護著大明朝初期的南華縣城，鸚鵡山等等。這些山，都離鄭和寓居的小村莊不遠。那時候同樣年年春天開滿山茶花，年年雨季里大量長出美麗香甜的野生菌。

我童年時候，生活于老家鄉(xiāng)間，愛上山采折山茶花，更愛上山采尋野生菌。此時正是雨季，一場透雨之后，南華縣周圍山間，就有無數(shù)的野生菌拱出地面，就像穿著七彩絢麗衣服的仙子突然降臨人間，降臨在山野里。

六百多年前的雨季，鄭和每天都與村里的小伙伴一起上山牧牛，一邊牧牛，一邊采野生菌。他還因此認識了彝族山寨兩位可能叫做“宋露”“宋蓉”的小姑娘。這兩位長得超塵脫俗的山寨小姑娘，像朝露芙蓉一樣清麗悅目，引發(fā)了少年鄭和的朦朧悅意。這兩位小姑娘教會了鄭和辨識各種各樣的野花野果野中草藥，特別是南華縣城壩子周圍山野里那些魔力無窮、神秘美麗的野生菌，一次次給予了少年郎鄭和嗅覺視覺味覺上的強烈沖擊，叫他終生難忘。比如一身芙蓉葉子一樣的“青頭菌”，比如永遠穿一身素白裙子的“雞樅”，比如永遠只見神秘耳朵的“木耳”，比如雍容華貴的“香噴頭”，比如總是戴著神秘白色面紗的“松茸”，比如永遠躲在地面下的“黑松露”“白松露”……

每年過年前，南華縣山野里山茶花盛開，鄭和就與村里的小伙伴們一起，背上大花籃，進山撿拾干柴，采摘過年鋪松毛席擺年夜飯用的青松毛，同時一起在山野里瘋跑撒歡，采摘一枝枝盛開的碩大美麗山茶花。

那時候，南京城周圍可能還沒有野生山茶花，北京城周圍則從古至今根本沒有野生山茶花。野生菌，像南華縣的雞樅、青頭菌、香噴頭、松茸、松露、紅蔥菌、黑木碗、雞油菌、奶漿菌等等，北京南京都沒有。這正是鄭和離開家鄉(xiāng)南華縣以后常常思念南華的原因。就是在七下西洋的大軍中、樓船上，隆冬和春天里，他常常想起南華山野里的山茶花，每年雨季一來，他常常想吃南華的野生菌，想吃南華的紅辣椒爆炒雞樅，想吃南華的清燉青頭菌或者銅綠菌……

此時，行走在南華縣的山野里，踩著落葉枯枝，我恍惚看見了少年鄭和也正在山野里牧牛，在林間與一幫回族彝族白族的小伙伴們嬉戲，采摘野生菌，采摘野草莓。我恍惚覺得，我自己也跨越了六百多年的時光，成為了鄭和的一個小伙伴，正與他們一起玩耍嬉戲，采摘山花野果，采摘野生菌，在山野里捉迷藏做游戲，在云南楚雄州的山野里張揚著童年的快樂，張揚著只有一個云南孩子、一個楚雄孩子才有的快樂。我們的歡笑聲，升騰成了一朵朵美麗的白云，在云南、在楚雄州、在南華縣纖塵不染的蔚藍色天空里飄揚。

此時，在南華縣鄉(xiāng)間的一戶農(nóng)家，洗著剛剛從山野里采摘的野生菌，烹煮而嘗，鮮香可口，此時，不止南華縣，楚雄州全境忽而雨水綿綿，忽而陽光明媚，秋高氣爽，溫暖濕潤，眾多的野生菌，雞樅、青頭菌、香噴頭、紅蔥菌、九月黃、銅綠菌、松茸、松露等等，都像秋雨洗過的天空，極其爽朗養(yǎng)目，都極其像秋雨孕育的仙子，清新美麗，味道迷人，這應該是鄭和最思念家鄉(xiāng)楚雄南華縣的時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