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娟
王荷寶
◎胡娟
一
“荷寶”是我們這邊的方言,大致相當(dāng)于“腦殘”“智障”之類的語言,但和瘋子不同,被稱為“荷寶”的,大多只是呆呆的,笨笨的,但其本人卻不會對社會造成什么傷害。
王荷寶屬于嚴重智障的那類人,智障到什么程度,除了她父母外,見著男的,不管老少,一律只知道喊哥哥,女的只知道喊姐姐。
王荷寶在四十歲之前其實并沒有什么事可寫,因為四十年來,她只干了一件事,除了乞討還是乞討。
王荷寶的乞討方式十分特別,她絕不挨家挨戶去乞討,而是長期駐守在鄰近她家的一個大商店前,見著有人下車買東西,便守候在車邊,雙手死死地抱著車輪,等到進去的人買完東西出來時,才發(fā)現(xiàn)車被人鎖鎖上了,于是不得不從口袋中掏出錢來。
有人也許會問,難道每一個人都會乖乖掏錢給她?基本會的,因為王荷寶討錢遵循著幾條原則:一是每次討錢只收一元,多的不要,少了不行;二是每天討滿五元錢就收工,絕不多討一分錢;三是有小轎車在,絕不討摩托車,有摩托車在,絕不討自行車,因此,如果我們把王荷寶算作乞丐的話,那么她應(yīng)該是乞丐中最有品的了。
當(dāng)然,也有特別小氣的或者借口手頭沒有零錢的,王荷寶對這類人絕不放過;有一次,王荷保拖著一輛摩托車車輪長達半小時,無論車主怎樣解釋,王荷寶就是不放手。后來車主從商店里拿了一把長長的尖刀,架在她脖子上,最終也沒嚇住她,故王荷寶討錢,幾乎沒有不成功的。
這些大多是王荷寶四十歲之前發(fā)生的事,如果沒有后來于七的加入,我想,王荷寶也就這些東西可寫了。
于七是四川人,他到達我們這里時,有六十來歲了。據(jù)他自己說,在他小的時候,得了小兒麻痹癥,由于家里窮,耽誤了治療,結(jié)果落得個雙腳殘疾的毛病。也因為這,雖然自己有一技之長,卻始終找不到老婆。后來流落到我們這里,見這里田肥水美,也就留下來了。
于七是彈棉被的,門面就租在王荷寶經(jīng)常乞討的商店旁,他技藝十分了得,生意也好得很,但不管怎樣,彈棉花畢竟是個季節(jié)活,每到春天,生意就十分凋零了,這時,他會搬上一把躺椅,瞇著眼睛,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獨自享受著難得的空閑。
二
隨著天氣的逐漸暖和,女人們的衣服一件件剝了下來,最后就只剩下短袖和短褲了。于七在享受這美好的春光時,也感覺難受極了。雖然他有六十多歲了,但好歹是個處男,內(nèi)心的欲望沖動強烈得很,但是,沖動歸沖動,于七還是憑著意志把它壓制了下來。
王荷寶是何時入于七法眼的,他已經(jīng)記不清了,但是于七曾告訴我,雖然他是殘疾,但最初對王荷寶是看不上的,甚至還十分討厭。因為王荷寶是個極不講衛(wèi)生的人,她似乎從來沒洗過澡,身上臟乎乎的,已經(jīng)分辨不出皮膚的顏色了,頭發(fā)也從來沒清洗過,被灰塵、油垢粘連在一起,已結(jié)成了板塊,看著都使人惡心。
這樣的人,我避之還來不及,怎么會和她發(fā)生關(guān)系呢?于七說。他至今也不明白,怎么會看上王荷寶的。
那天,于七整下午都閑躺在家門口,看著那些豐乳肥臀的女人們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幻想著可能發(fā)生的種種艷遇,王荷寶走了過來,停在他家門前的馬路上;這個荷寶,專門打擾我的美夢!于七想著,順手拿起一塊糖,丟在離自己腳不遠的地方。
“王荷寶,給你糖吃,拿了糖快走開!”于七說道。
王荷寶喜顛顛地跑了過來,弓起腰去撿地下的糖果。
王荷寶當(dāng)時穿著一件破舊的短衫,領(lǐng)口早已墮得厲害,就在她彎腰的一瞬間,于七投來了一絲厭惡的眼神。
可是當(dāng)這眼神從那橢圓形領(lǐng)口穿過時,于七愣住了,他看到了一雙臟得厲害的奶子,可是雖然臟,對于七卻有莫大的吸引力——王荷寶由于常年沒有參加勞作,也不愁吃的,奶子居然長得比平常人大一圈,而且,由于沒有穿胸罩,奶頭也看得清清楚楚。
于七咽了一下口水,他向更近的地方又拋了一顆糖,于是奶頭看得更清晰了。只看得于七下體膨脹了起來。
于七起來進了門,對王荷寶招了招手。王荷寶以為還有什么好吃的,于是跟著進來了。
“王荷寶,糖好吃么?想不想再多吃點?”于七說。
王荷寶點了點頭。
“那你把衣服解開,讓我摸摸,我就給你這么多!”于七指了指身邊一小袋糖。
王荷寶眼睛盯著糖,卻也忸怩地說:“于哥哥壞,于哥哥是流氓!”
“于哥哥壞么?壞還給你糖吃啊!并不是所有男人摸女人都是流氓,你爹不是經(jīng)常摸你娘嗎?王荷寶,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王荷寶于是解開了上衣,于七一雙手朝胸前按了下去,柔柔的,軟軟的,很有質(zhì)地。
但是,令于七感到不舒服的是,王荷寶身上發(fā)出的陣陣惡臭刺激著他的神經(jīng),使他不敢有進一步行動!
“王荷寶,你走吧,你身上太臭了,明天洗干凈了再來!”于七帶著嫌棄的口吻說。
于七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黃昏時刻,王荷寶真的來了,雖然皮膚上的黑色還沒有完全去除,但頭發(fā)沒那么蓬松了,還用橡皮條扎了一個馬尾,身上的異味完全消失,不時有肥皂的清香散發(fā)出來,昨天看上去黝黑的奶子,居然露出了令人渴望的肉色。
于七雖然并不十分想和一個荷寶發(fā)生關(guān)系,但禁不起王荷寶那顫巍巍的肉向自己壓來,他把門關(guān)上,在昏暗的出租房里,于七充分發(fā)揮著自己的想象,他似乎看到那些從門前經(jīng)過的風(fēng)騷女人一個個脫光了衣服,和自己一起盡情地在廣闊無垠的草原上馳騁!
三
從此之后,王荷寶每天黃昏時都會準時出現(xiàn)在于七家門口,于七每天黃昏時都會準時把門關(guān)上。直到有一天,于七家門被轟地一下撞開了,于七的這種性福生活才被打破。
撞開于七家門的,是王荷寶的父母、親人;當(dāng)時,于七正赤裸著下體在王荷寶身上開墾、耕耘。
于七嚇得從王荷寶身上滾了下來,王荷寶卻還在一旁茫茫然然,“于哥哥,你干嘛停下來?。俊?/p>
其實,王荷寶的父母親友還算文明的,他們并沒有對于七拳腳相加,只是對于七說,于七,你這是強奸智障女,即使不是強奸,至少也是誘奸,你自己掂量一下,看著辦吧!
于七足足花了十年的積蓄才把這件事擺平,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憤憤不平,見人就說,我于七找個雞也不過百十來元,王家人也未免太黑了吧,其他人卻對他訕笑開了,于七,王荷寶可是未曾開過封的,野雞能夠相比嗎?
但是,于七絕不是個省油燈,他在尋找報復(fù)的機會,而這樣的機會,比野草還多。
事件發(fā)生的第二天,仍然是黃昏時刻,王荷寶準時出現(xiàn)在于七家門前。
于七不知在王荷寶面前耳語了什么,反正,王荷寶是敞著紐扣回到自家門前的。當(dāng)時,王老三正在場屋里修葺農(nóng)具。
“各位父老鄉(xiāng)親作證,我于七這次可沒誘奸王荷寶,王老三,我把你女兒送來了,你好好看著她吧!”
很快,在王老三家門前,圍攏了一大群看熱鬧的人,王老三氣得臉呈豬肝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但這次,于七決定要好好出出心中的惡氣,“王荷寶,你告訴大家,到底是于哥哥解開了你胸前的紐扣,還是你自己解開的呢?”
“不是于哥哥,是王荷寶自己解開的!”王荷寶十分乖巧地回答說。
人群中發(fā)出了轟然大笑,王老三一記耳光重重地打在了王荷寶的臉上,頓時,一絲鮮血從她嘴角邊流了下來。
于七帶著得意的神情離開了王家。
雖然王荷寶臉上、手臂上的傷痕一天比一天多,但是依然阻止不了同樣的故事在王老三門前重演。
王老三徹底被擊敗了,他把從于七那里得來的錢全部還給了他,“于七,我求你不要鬧了,我女兒你愿意要就要,不愿意要你就放過她,行了么?”
于七臉上呈現(xiàn)出了勝利的微笑,從此之后,王荷寶公開地進出于七的家。
四
幾個月時間過去,王荷寶幾乎完全變了一個樣,她不再拖著人家的車輪乞討了,人們還發(fā)現(xiàn),原來王荷寶是這樣白嫩、豐滿、有肉感。更令那些老單身男人羨慕的是,于七說,王荷寶在床上溫順得像只羔羊,你要她做什么她就能為你做什么。于是,一些人嘗試著像于七一樣扔糖給她,期冀能與她發(fā)生點什么,可是,王荷寶總是搖著頭說:“不要,于哥哥有!”
我想,如果不是于七大意了點,王荷寶可能會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
但是誰能預(yù)料到一個六十多歲的男人和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還能懷上孕呢?
王荷寶過來不多久,腰部開始變得日益粗起來,于七以為是女人在性欲的刺激下而變得豐滿的,直到第六個月,或許是第七個月時,于七才開始懷疑起來,用手摸摸王荷寶腹部,果然有個小東西在跳動,于七高興壞了,他開始在人前人后夸耀起自己的本事來。
王老三很快獲知了這件事,他不時提了些東西來看自己女兒,這令于七十分感動,他感覺自己以前錯怪王老三了。
王荷寶離自己家近,經(jīng)常回家看看是常有的事,于七也沒太在意,直到有一天,于七發(fā)現(xiàn),王荷寶自早上出去后,一直到下午也沒回來,這才心里有點急了。他來到王老三家門前,門卻緊閉著。
這個王荷寶,她能去哪里呢,于七心里想著。
下午五點時,一輛車緩緩?fù)T诹擞谄呒议T前,王荷寶是從車上抬下來的,于七分明看見,王荷寶臉色慘白,肚子也癟了下去。
“王老三,你竟敢斷我的后!”于七一拳重重擊在自家的門板上!
“哼!”王老三一聲冷笑,“于七,你不是想害我女兒嗎,你死后小孩誰帶?再說,一個殘疾和一個荷寶在一起,你以為能生個天才出來??!”
“你,你好歹要和我商量一下吧,看我不去告你!”于七恨恨地說。
“和你商量,你是誰?你去告吧,但你要摸著腦袋多想想,到時坐監(jiān)獄的是誰,是你于七還是我王老三?!?/p>
于七像泄了氣的皮球,癱坐在自家門前。
王老三把王荷寶丟在了于七門前,理由是于七造的孽必須由于七負責(zé)。
后來,王荷寶身體漸漸恢復(fù)了過來,但卻沉默寡言,連于哥哥也不喊了!更令于七不能忍受的是,在于七想發(fā)泄一下內(nèi)心情欲時,王荷寶再也不替他做口活了,她只是靜靜地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用于七的話說,他有種奸尸的感覺。
終于有一天,于七準備好早餐后,對王荷寶說,“王荷寶,我要去縣城一趟,中午如果沒回來,你就回你父母家吃吧!”
于七從此再也沒有回來,臨走時,他沒帶走一分錢的東西。
幾個月后,在于七家旁邊的商店前,一個滿頭污垢,幾乎看不到一絲膚色的瘋女人,用她的雙手緊緊抱著車輪:
“于哥哥,你別走,我不要你的錢,你留下來陪陪我,行不?”
每個路人都投來了極其厭惡的目光……
(責(zé)任編輯 高云平)
胡娟(1980—),女,漢族,湖南科技學(xué)院圖書館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