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拉烏到平川

安建雄

拉烏核桃谷：一片清涼入心脾

一腳踏進拉烏的山水，就已置身于連綿起伏的綠色浪濤之中了。綿延數(shù)十里的核桃長廊，在夏日的時光里，醉人地綠。

車在核桃林里穿行，就像在碧綠澄澈的溪流中游動。賓川縣境內(nèi)的拉烏鄉(xiāng)。這一方綠色鋪展的土地，被評為“中國生態(tài)之鄉(xiāng)”，真是實至名歸。

我和車?yán)锏拿琅f，關(guān)掉音樂吧，聽聽車窗外綠色的風(fēng)，聽聽風(fēng)里傳來的蟬的清涼的鳴唱。在拉烏，做一只蟬也是一件幸福的事，那么多的綠蔭，隨便選一枝樹干憩息，然后自在地歌唱：涼快、涼快……

車在碧雞村委會哨房六組路邊停下，一個放羊的老鄉(xiāng)告訴我們，拉烏的核桃樹王就在路上200多米遠(yuǎn)的地方。循著老鄉(xiāng)指點的方向走去，不多時，一株巨大無比的核桃樹就映入了眼簾。一行人邊嘖嘖贊嘆，邊鉆入到核桃樹王宮殿般的樹蔭下。在核桃樹的“身份證”上，赫然寫著它的高齡：120歲。就這一株核桃樹，每一年都可以給主人家?guī)硪蝗f五千元以上的收入，而且還在逐年增長。在拉烏，守著一片核桃林，就是守著一個綠色的“銀行”。

行走在拉烏的山谷中，一株株，一片片。滿眼都是核桃樹。無論是高枝還是低叉，都結(jié)滿了一簇簇青核桃。伸手摸一摸那些小核桃，它成長的歡快就透過指尖流淌到血液里。

一路綠蔭，一路清涼。在拉烏，村莊都掩映在核桃樹叢中了。那些村莊的名字，聽來也讓人倍感歡喜——哨房山、碧雞莊、來鳳溪……

在幾株大核桃樹下憩息的時候。看到一只母雞帶著一群小雞，從農(nóng)家小院里出來，在樹蔭下安然地覓食。母雞時不時“咯咯咯”召喚，分散在周圍的小雞們便“嘰嘰嘰”回應(yīng)。這幸福的一幕，被許多鏡頭聚焦、定格。在拉烏，做一只小雞也是幸福的事，比起那些孵出來就在籠子里終其一生的同類。它們是何其地逍遙自在啊！

拉烏鄉(xiāng)政府所在地叫碧雞莊，以前聽到這個名字，感覺有點怪怪的。通過切身的體驗后，才真正地領(lǐng)悟，這其實是一個多么詩意的名字！碧雞，是傳說中的一種神物，也被解釋為是一種報更的林鳥。“自是山中無玉漏，朝霞還有碧雞啼。”按照現(xiàn)在的說法，這就是真正的原生態(tài)。

過了碧雞莊，路依然彎曲，但平坦了許多。車窗外，許多地里都栽種上了核桃樹，有的已經(jīng)開始掛果。那些正在吃“成長飯”的小核桃樹們，無一例外都得到了主人家的精心照管。每一棵核桃樹的成長，都成為了綠色海洋中的一朵浪花，也成為了山里人家的一個幸福密碼。

行不多久，車又鉆進了核桃樹的綠蔭里。在一塊被核桃樹包圍著的空地上，一塊巨石悠然而立。石頭上“核桃谷”三個大字赫然在目，一地的清涼，將一行人的歡聲笑語也染綠了。

沿著樹下潺潺的小溪，我們開始步行逆流而上。

“這水中的石塊下，有螃蟹呢！”不知誰說了一聲，我便迫不及待地去翻動石塊。在溪流中找螃蟹。這被塵封了20多年的童年記憶。想不到被核桃谷中的一條溪流激活了。只可惜不是季節(jié)，好半天也沒有逮著一只螃蟹。但快樂卻早已溢滿了心間。我唱起了女兒前些天教我的《螃蟹調(diào)》：“螃呀螃蟹哥，八呀八只腳，兩個呀大夾夾，一個硬殼殼；爬呀爬上坡，爬呀爬下坡，那天從我門前過，夾著我的腳?！币磺辏旱猛閭児笮?，這快樂，讓一樹的小核桃們都羨慕。

在遮天蔽日的核桃樹蔭下行走，伴著潺潺的溪聲，我們都像一尾尾幸福的游魚。

因多年持續(xù)干旱，六月的天，我所生活的賓川小城已是熱浪滾滾，讓人無處可逃。此時，拉烏這方山水中綿延的清涼的核桃谷，無疑就是人間仙境。

走著走著。從前方掩映在樹蔭中的農(nóng)家中飄來了菜飯的香氣。令人垂涎。這時才想起，因為美景，我們的胃被忽視了。

坐在溪流邊的農(nóng)家樂中。在樹蔭下，吃著原生態(tài)的野菜，端一杯淳淳的小甑酒。彝家阿妹甜甜的歌聲在酒杯中蕩漾，樹蔭倒映在杯里，舉杯飲下，然后，陶醉……

平川，在群山間廣袤

最先聽到“平川”這一地名時，腦海里出現(xiàn)的是廣袤無垠的曠野。心里總想，在那兒，放縱馳騁的不僅是呼嘯著的風(fēng)。更有天高海遠(yuǎn)的思想。

多年以后，跋過三十五里坡、涉過四十五里箐，到達早已在腦海中猜想過無數(shù)遍的賓川縣平川鎮(zhèn)時，才發(fā)現(xiàn)這里其實只是崇山峻嶺間一塊小小的祥和之地，四圍的大山沉默而冷峻，像不善言語的父親，用寬厚的臂膀，經(jīng)年累月小心翼翼地守候著這一方小巧而安寧的水土。

我甚至想，在久遠(yuǎn)的蠻荒時代，這塊深藏在大山間的土地上，先祖?zhèn)儗ι酵獾氖澜缡侨绾蔚南蛲‰U峻的大山擋不住飛翔的夢想。卻擋住了先祖?zhèn)冏穼さ哪_步。把大山間一塊小小的平地稱為“平川”?；蛟S真是蘊藏了太多太多的夢想和渴盼。

因為夢想，一個人才能走得更遠(yuǎn)；因為夢想，一個民族才能不斷走向繁榮昌盛；因為夢想，一片土地才能誕生一個又一個傳奇。

被大山守護著，也被大山圍困著的平川，正是因為生生不息的夢想，孜孜不倦的求索，使得這一片小小的土地人杰地靈，文化積淀非常深厚。

到平川鎮(zhèn)。盤谷村的楊氏宗祠是不能不去的。在那個叫盤谷的小村莊，曾經(jīng)出過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物。他就是1923年3月被孫中山任命為中央直轄軍滇軍第二師師長的楊如軒。

楊如軒的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

1891年。楊如軒生于平川鎮(zhèn)盤谷村。他7歲時，父親過世，一大家人的生活，全靠母親辛勞操持。幼小的楊如軒深感母親的艱辛，從小，在骨子里便萌發(fā)了一份擔(dān)當(dāng)精神。

清朝末年，社會動蕩，民生艱難，就連平川這樣偏僻的小地方也未能幸免。

當(dāng)時，楊如軒的兄長紛紛外出謀生，只有老五楊如璧和幺兒楊如軒在家與母親相依為命。后來五哥楊如璧去當(dāng)兵，因不滿舊軍隊的壓榨，悄悄潛回家中。事發(fā)后，官府強求須有一人前往抵兵，并要以逃兵論處。如此將禍及全家，母親也難以幸免。為求得全家安寧，年僅16歲的楊如軒毅然替兄從軍，光著腳板、被捆綁著帶離了他生活了十六年的這片土地……

后來，憑著勤奮好學(xué)，楊如軒考取云南陸軍講武堂，辛亥革命前后參加云南重九起義和護國、護法運動，后又參加驅(qū)逐陳炯明和平定沈鴻英叛亂。北伐時，任國民革命軍第九軍二十七師師長。在任職期間，楊如軒力誡軍法處以興教化為主，不許妄殺。

楊如軒被平川人民所敬仰，并非源于他的官位。

真正使楊如軒在百姓的心中變得高大，是因為他那一份深摯的孝心和為地方教育文化事業(yè)傾心投入的赤誠。

1929年，楊如軒的母親百歲壽辰，國民政府特準(zhǔn)建坊，以彰人瑞。楊如軒的孝道一直以來被眾多民國政要及文化名流所推崇，蔣中正、蔡元培、章炳麟（章太炎）、朱培德、任可澄、袁嘉谷、吳良桐、譚澤闿、胡漢民、李根源等數(shù)十人為楊母題寫匾額、楹聯(lián)等，以示祝壽。

歷經(jīng)風(fēng)雨滄桑之后。如今的楊氏宗祠規(guī)模遠(yuǎn)不如前。好在許多名人的書法石刻還在，母性的光輝和赤子的孝心還在。

1943年。楊如軒離職回鄉(xiāng)，在平川地區(qū)集資開辦初級中學(xué)。并從昆明聘請西南聯(lián)大教師、學(xué)生前來任教。他的這一舉動，為平川地區(qū)之后的發(fā)展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可謂功德無量。

因為教育起步早、起點高，平川人民深受其益。在之后的數(shù)十年間，平川地區(qū)人才輩出，在縣、州、省的各個部門和行業(yè)，都有平川人奮進的身影。

平川人走出大山的夢想，成為了美好的現(xiàn)實。

在平川鎮(zhèn)的另一個地方——溫澤村的董家大院。溫和中透射出人性和諧的光芒。一個復(fù)式的大院子里，直至今日還住著30多戶人家，120多人，每一天，他們從同一道大門出、同一道大門進，一個大院。幾乎就是一個村子。住在院子里的人們和睦相處?；ハ嚓P(guān)照，親如一家。這樣的景象，還有哪個地方再能找到呢？

淳樸的民風(fēng)，使得人們相互照應(yīng)，相互促進，相互提攜。這也是平川地區(qū)“人杰”的重要原因吧。

在白夷村，當(dāng)久違的水碾房出現(xiàn)在眼前，龐大的石碾子如歲月的年輪沉重地在碾槽里滾過，所有前去參觀的人都被深深震撼了。

誰都沒有想到，現(xiàn)代文明縱深推進到現(xiàn)在，這樣一個小小的村莊里，還完好地保存著農(nóng)耕文明數(shù)千年的歷程中最為智慧的結(jié)晶——水碾。而且，這水碾子直到如今，還在為村民忙碌……

在這一方小小的山水中行走，走著走著，漸漸就發(fā)現(xiàn)它的深遠(yuǎn)，它的廣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