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桔核

阿瑟·柯南·道爾

一八八七年我們經(jīng)手過一系列的案件，有關(guān)這些案件我都有所記載：“帕拉多爾大廈案”；“業(yè)余乞丐團案”；“美國帆船‘索菲·安德森號失事真相案”；“格賴斯·彼得森在烏法島上的破案”；還有“坎伯韋爾放毒案”。所有這些案件，我有朝一日也許會略述其梗概，但是其中沒有一個案件比我現(xiàn)在要執(zhí)筆描述的案件更加怪誕不經(jīng)。

那時正值九月下旬，秋分時節(jié)的暴風(fēng)雨猛烈異常。一整天狂風(fēng)怒號，苦雨擊窗，在倫敦城內(nèi)的我們，也失去了從事日常工作的心情。大雨猶如鐵籠里未經(jīng)馴服的猛獸，透過人類文明的柵欄向人類怒吼。福爾摩斯坐在壁爐的一端，心情憂郁，正在編制罪案記錄互見索引；而我則坐在另一端，埋頭閱讀克拉克·拉塞爾著的有關(guān)海洋的小說。這時屋外狂風(fēng)咆哮，瓢潑大雨漸漸變成海浪似的沖擊，仿佛和小說的主題互相呼應(yīng)，混成一體。

“嘿！”我說，抬頭望了望我的同伴，“確實是門鈴響。今夜誰還能來？也許是你的哪位朋友吧？”

“除了你，我哪里還有什么朋友？"他回答道。

“那么，是位委托人吧？”

“如果是委托人，案情一定很嚴重。如果不嚴重，此時此刻誰還肯出來?！?/p>

福爾摩斯猜錯了，因為過道上響起了腳步聲，接著有人在敲門。他伸出長臂把照亮他自己的那盞燈轉(zhuǎn)向客人一定會在那里就座的空椅子一邊，然后說：“進來吧。”

進來的是一個年輕人，外貌大約二十二歲左右，穿著考究，舉止大方，彬彬有禮。他手中的雨傘水泄如注，身上的長雨衣閃爍發(fā)亮，這些都說明他一路上所經(jīng)歷的風(fēng)吹雨打。他在燈光下焦急地向四周打量了一下。這時我看出他的臉色蒼白，雙目低垂，一副被某種巨大的憂慮壓得喘不過氣來的神情。

“我應(yīng)當(dāng)向您道歉?！彼呎f邊將一副金絲夾鼻眼鏡戴上?！拔蚁Ｍ也恢麓驍_您！我擔(dān)心我已經(jīng)把從暴風(fēng)雨里帶來的泥水玷污了您的整潔的房間?！?/p>

“把您的雨衣和傘都給我?！备柲λ拐f，“把它們掛在鉤子上，一會兒就會干的。我看，您是從西南來的吧?！?/p>

“是的，從霍爾舍姆來的?！?/p>

“從粘在您鞋尖上的粘土和白堊上，我就很清楚地看出您是從那里來的?！?/p>

“我是專誠來向您請求指教的?！?/p>

“愿意為您效勞，但至于順不順利，就要聽天由命了?！?/p>

“我已久聞大名，福爾摩斯先生。我聽普倫德加斯特少校說過，您是怎樣把他從坦克維爾俱樂部丑聞案件中拯救出來的?！?/p>

“??！不錯。人家誣告他用假牌行騙。那么請您把椅子挪近壁爐一些，講一講您這件案子的一些細節(jié)。”

“這絕不是一個尋常的案子?！?/p>

“到我這里來談的案子都是不尋常的。我這里成了最高上訴法院?！?/p>

“可是，先生，我想問您，在您的經(jīng)驗中，有沒有聽說過比我家族中所發(fā)生的一連串更為神秘、難解釋的故事？”

“您說的使我極感興趣?！备柲λ拐f道?！罢埬紫雀嬖V我們一些主要事實，我隨后會把我認為最關(guān)緊要的細節(jié)提出來問您。”

那年輕人朝前挪動了一下椅子，把兩只穿著潮濕鞋子的腳伸向爐火邊。

他說：“我名叫約翰·奧彭肖，我本身同這一系列可怕的事件沒有多大關(guān)系。那是上一代遺留下來的問題，為了讓您對這事全面地了解，我必須從這一事件的開端講起?！?/p>

“您要曉得，我的祖父有兩個兒子——我的伯父伊萊亞斯和我的父親約瑟夫。我父親在康文特里開設(shè)一座小工廠，在發(fā)明自行車期間，他擴展了這個工廠，并享有奧彭肖防破車胎的專利權(quán)，生意十分興隆，后來他將工廠轉(zhuǎn)讓得到一筆巨款，過著富裕的退休生活。

“而我的伯父伊萊亞斯年輕時僑居美國，成了佛羅里達州的種植園主。據(jù)說他經(jīng)營得很不錯。南北戰(zhàn)爭期間，他在杰克遜麾下作戰(zhàn)，后來隸屬胡德部下，升任上校。南軍統(tǒng)帥羅伯特·李投降后，他解甲歸田，重返他的種植園，在那里又住了三四年。大約在一八六九或一八七○年，他回到歐洲，在蘇塞克斯郡霍爾舍姆附近購置了一小塊地產(chǎn)。他在美國曾發(fā)過大財，之所以離美返英，是因為他厭惡黑人，也不喜歡共和黨給予黑人選舉權(quán)的政策。他是個有怪癖的人，兇狠急躁，發(fā)怒時言語粗鄙，性情極為孤僻。自從他定居霍爾舍姆以來的這些年月里，他深居簡出，我不知道他曾否涉足城鎮(zhèn)。他擁有一座花園，房子周圍有兩三塊田地，他可以在那里鍛煉身體，可是他卻往往幾個星期都一直足不出戶。他狂飲白蘭地酒，而且煙癮極大。他不喜歡社交，也不需要任何朋友，甚至和自己的胞弟也不相往來。

“他雖然不和我來往，但事實上，還是喜歡我的。初見面時，我不過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子。那是一八七八年，他已回國八九年了。他央求我父親讓我同他一起住，他以他自己的方式來疼愛我。當(dāng)他清醒不醉時，喜歡和我一起斗雙陸①、玩象棋。他還讓我代表他跟傭人和一些生意人打交道。所以到我十六歲時，已儼然成為一個小當(dāng)家的了。我掌管所有的鑰匙，可以隨心所欲地到任何地方，做我想做的任何事情，只要不打擾他的隱居生活即可。不過，也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在閣樓那一層有著許多房間，而唯獨其中一間堆存破舊雜物的房間，常年加鎖，無論是我或其他任何人，他都嚴禁入內(nèi)。我懷著一個孩子的好奇心，從鑰匙孔向屋內(nèi)窺視?？墒俏葑永锍硕阎吒叩钠婆f箱籠和大小包袱之外，就別無其他了。

“在一八八三年三月的一天，一封貼有外國郵票的信放在上校的餐盤前面。對他來說，一封來信是一件異乎尋常的事，他沒有任何來往的朋友。‘從印度來的！他一邊拿起信來，一邊詫異地說道，‘本地治里的郵戳！這是怎么回事？在他急忙拆開信封的時候，忽地蹦出五個又干又小的桔核嗒嗒地落在盤子里。我正待張嘴發(fā)笑，一看他的臉，我的笑容頓時消失了。只見他咧著嘴唇，雙眼突出，面如死灰，直瞪瞪地瞧著顫抖的手中仍舊拿著的那個信封?！甂.K.K.他尖叫了起來，接著喊道，‘天哪，天哪，罪孽難逃呀！‘伯伯，怎么啦？我叫道。

“‘死亡！他說著，從桌旁站起身來，回到他自己的房間，剩下我在那里怕得心驚肉跳。我拿起了那信封，發(fā)現(xiàn)信封口蓋的里層，也就是涂膠水的上端，有三個用紅墨水潦草地寫的K字。此外，除了那五個干癟的桔核，別無他物。為什么他嚇得魂飛魄散呢？我離開那早餐桌子上樓時，正好碰見他走下樓來，一手拿著一只舊得生了銹的鑰匙——這一定是樓頂專用的了，另一手里卻是一個像錢盒似的小黃銅匣。

“‘他們愛干什么就干什么，可是我仍將戰(zhàn)勝他們。他發(fā)誓賭咒地說道，‘叫瑪麗今天給我房間里的壁爐升火，再派人去請霍爾舍姆的福德姆律師來！

“我照他的吩咐辦了。律師來到時，我被召喚到他的房間里。爐火熊熊，在壁爐的爐柵里有一堆黑色蓬松的紙灰燼。那黃銅箱匣放在一旁，敞著蓋，里面空空如也。我瞧了那匣子一眼，大吃一驚，因為那匣子蓋上印著和我上午在信封上所見到一樣的三個K字。

“‘約翰，我希望你。我伯父說道，‘做我的遺囑見證人。我把我的產(chǎn)業(yè)，連帶它的一切有利和不利之處，留給我的兄弟——也就是你的父親。無疑以后從你父親那里又會遺留給你的。如果你能平安無事地享有它們，自然是好；不過，如果你發(fā)覺不能，那么孩子，我勸你把它留給你的死敵。我很遺憾給你留下這樣一個具有雙重意義的東西，但是我也真說不上事情會向哪個方向發(fā)展。請你按照福德姆律師在遺囑上指給你的地方簽上你的名字吧。

“我照律師所指之處簽了名，律師就將遺囑帶走了。您可以想見，這件事給我的印象極為深刻。我反復(fù)思量，多方揣摩，還是無法明白其中奧秘?？墒沁@件事留下來的模模糊糊的恐怖感覺卻始終難以擺脫，雖然隨著時光的流逝，不安之感逐漸緩和，而且也沒有發(fā)生任何干擾我們?nèi)粘Ｉ畹氖?。盡管如此，我仍能看出我的伯父從此舉止異常。他酗酒狂飲更甚于往日，并且更加不愿意置身于任何社交場所。他有時像酒后發(fā)狂，從屋子里一沖而出，手握左輪手槍，在花園中狂奔亂跑，尖聲叫喊，說什么他誰也不怕，還說不管是人是鬼。等到這陣激烈的突然發(fā)作過去以后，他又心慌意亂地急急跑回房間里去，把門鎖了起來，還插上門閂，好像一個內(nèi)心深處滲透了恐懼的人，無顏再虛張聲勢地裝下去那樣。在這種時刻，我見到他的臉，即使在寒冬臘月，也是濕漉漉的，似乎剛從洗臉盆里浸過一樣。

“噢，福爾摩斯先生，現(xiàn)在說說此事的結(jié)局吧，不能再辜負您的耐性了。有一夜，他又撒了一回那樣的酒瘋，突然跑出去，可是這一回，卻永遠一去不復(fù)返了。我們?nèi)ふ宜麜r，發(fā)現(xiàn)他面朝下摔跌在花園一端的一個泛著綠色的污水坑里。并未發(fā)現(xiàn)施行任何暴力的跡象，坑水也不過兩英尺深，因此，陪審團鑒于他平日的古怪行徑，斷定為‘自殺事件?？墒俏宜貋碇浪莻€怕死的人，難以相信他會跑出去自尋短見。隨著時間的推移，也就不了了之。我父親繼承了他的遺產(chǎn)，以及他存放在銀行的大約一萬四千鎊存款?！?/p>

“等一等?！备柲λ共逖缘?，“我預(yù)料您所說的這案情將是我所聽到的一件最突破的案子。請把您的伯父接到那封信的日期和他的被信以為真的自殺日期告訴我。”

“收到來信的日期是一八八三年三月十日。他的死是在七個星期后的五月二日?！?/p>

“謝謝您。請說下去。”

“當(dāng)我父親接收了那座霍爾舍姆房產(chǎn)時，他應(yīng)我的建議，仔細檢查了長年累月掛上了鎖的閣樓。我們發(fā)現(xiàn)那個黃銅匣子仍在那里，雖然匣內(nèi)的東西已經(jīng)被毀掉了。匣蓋的里面有個紙標簽寫著K.K.K.三個大寫字母。下邊還寫有‘信件、備忘錄、收據(jù)和一份記錄等字樣。我們認為：這表明了奧彭肖上校所銷毀的文件性質(zhì)。除了許多散亂的文件和記有我伯父在美洲的生活情況的筆記本外，頂樓上其余的東西都無關(guān)緊要。

這些散亂的東西，有些是關(guān)于戰(zhàn)爭時期的情況和他恪盡職守榮獲英勇戰(zhàn)士稱號的記述，還有些是關(guān)于戰(zhàn)后南方各州重建時期的大多與政治有關(guān)的記錄，顯然我伯父當(dāng)時曾積極參加反對那些由北方派來的隨身只帶著一只旅行手提包進行搜刮的政客。

“唉，我父親搬到霍爾舍姆去住時，正值一八八四年初，直到一八八五年元月，一切都稱心如意。元旦過后的第四天，我們大家圍著桌子坐在一起吃早餐時，我的父親忽然一聲驚叫，只見他坐在那里，一手舉著一個剛剛拆開的信封，另一只手的五指伸開的掌心上有五個干癟的桔核。他平日總嘲笑我所說伯父的遭遇是荒誕無稽的故事，一旦他自己碰上了同樣的事，卻也嚇得大驚失色，神志恍惚。

“‘啊，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約翰？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道。

“‘我的心變成一塊鉛似地沉重。這是K.K.K.

“他看看信封的內(nèi)層?！诲e。他叫了起來，‘就是這幾個字母。這上面又寫著什么？

“‘把文件放在日晷儀上，我從他肩膀背后望著信封念道。

“‘什么文件？什么日晷儀？他又問道。

“‘花園里的日晷儀，別處沒有。我說，‘文件一定是被毀掉的那些。

“‘呸！他壯著膽子說?！覀冞@里是文明世界，不容許有這種蠢事發(fā)生！這東西是哪里來的？

“‘從敦提來的，我看了一下郵戳回答說。

“‘一個荒唐的惡作劇他說，‘我和日晷儀啦、文件啦，有什么關(guān)系？對這種無聊的事我不屑一顧。

“‘要是我的話，就一定報告警察。我說。

“‘這樣，我痛苦，卻讓警察們譏笑，我不干。

“‘那么讓我去報告吧？

“‘不，也不許你去。我不愿為這種荒唐事庸人自擾。

“與他爭辯是徒勞的，因為他是個非常頑固的人。我只好走開，心里惴惴不安，充滿大禍將臨的預(yù)感。

“接到來信以后的第三天，我父親離家去看望他的一位老朋友，弗里博迪少校。他現(xiàn)在是樸次當(dāng)山一處堡壘的指揮官。

“我為他的出訪而感到高興，在我看來，仿佛他離開了家倒可避開危險?？墒俏蚁脲e了。他出門的第二天，我接到少校拍來的一封電報，要我立即趕赴他那里。我父親摔在一個很深的白堊礦坑里，這種礦坑在這附近地區(qū)是很多的。他摔碎了頭骨，躺在里邊不省人事。我急切地跑去看他，可是他再也沒有恢復(fù)知覺，從此與世長辭了。他是在黃昏前從費爾哈姆回家，由于鄉(xiāng)間道路不熟，白堊坑又無欄桿遮擋，驗尸官便毫不遲疑地做出了‘由于意外致死的判斷。我審慎地檢查了每一件與他死因有關(guān)的事情，但是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含有謀殺意圖的事實。現(xiàn)場沒有暴力行動的跡象，沒有腳印，沒有發(fā)生搶劫，也沒有關(guān)于看見路上有陌生人出現(xiàn)的記錄?？墒俏也徽f您也知道，我的心情是非常不平靜的。我?guī)缀蹩梢源_定：一定有人在他的周圍策劃了某種卑鄙的陰謀。

“在這種不祥的情況下，我繼承了遺產(chǎn)。您會問我為什么不把它賣掉。我的回答是：因為我深信，我們家的災(zāi)難在一定程度上是由我伯父生前的某種意外事故所決定的，所以不管是在這所房子里，還是在另一所房子里，禍事必將同樣緊迫地威脅著我們。

“我父親是在一八八五年一月慘遭不幸的，至今已兩年八個月了。在這段時間內(nèi)，我在霍爾舍姆的生活還是幸福的。

“我已開始抱著這種希望：災(zāi)禍業(yè)已遠離我家，它已與我的上一代人一起告終了。誰知我這樣的自我安慰還為時過早。昨天早上，災(zāi)禍又臨門了，情況和我父親當(dāng)年經(jīng)歷的一模一樣?！?/p>

那年輕人從背心的口袋里取出一個揉皺了的信封，走向桌旁，他搖落在桌上五個又小又干的桔核。

“這就是那個信封，”他繼續(xù)說道，“郵戳蓋的是倫敦東區(qū)。信封里還是我父親接到的最后一封信里的幾個字：‘K.K.K.然后是‘把文件放在日晷儀上?！?/p>

“您采取了什么措施沒有？”福爾摩斯問道。

“什么也沒有?！?/p>

“什么也沒有？！”

“說實話，”他低下頭去，用消瘦蒼白的雙手捂著臉，“我覺得毫無辦法。我覺得自己像一只可憐的兔子面臨著一條蜿蜒前來的毒蛇。我好像陷入一種不可抗拒和殘酷無情的惡魔的魔爪之中，而這魔爪是任何預(yù)見、任何預(yù)防措施都無法防范的?！?/p>

“不！”福爾摩斯嚷道?！澳欢ㄒ扇⌒袆影?，先生?，F(xiàn)在除了振作精神以外，沒有別的什么能夠挽救您的了，沒有唉聲嘆氣的閑工夫??！”

“我去找過警察了。但是他們聽我訴說以后，僅僅付之一笑。我相信那巡官已經(jīng)形成固定的看法，認為我的兩位親人之死正如驗尸官所說的，完全是出于意外，因此不必和那些前兆聯(lián)系到一起?！?/p>

福爾摩斯揮舞著他緊握的雙拳，喊著：“令人難以置信的愚蠢！”

“可是他們答應(yīng)派一名警察，同我一起留在那房子里?！?/p>

“今晚同您一起出來了沒有？”

“沒有。他奉命只呆在房子里?！?/p>

福爾摩斯又憤怒得揮舞起拳頭來。

“那么，為什么您不一開始就來找我？”他叫道。

“我平日不問世事，只是今天向普倫德加斯特少校談了我的困境，他勸我來找您的?！?/p>

“您接到了信已經(jīng)整整過了兩天。我們應(yīng)當(dāng)在此之前采取行動。我估計您除了那些已經(jīng)向我提供的情節(jié)以外，沒有更進一步的細節(jié)了吧?！?/p>

“有一件！”約翰·奧彭肖說。他在上衣口袋里翻找了一番以后，掏出了一張褪色的藍紙，攤開放在桌上?！拔矣行┯浀?，”他說，“那一天，我的伯父在焚燒文件的時候，我看見紙灰堆里有一些小的沒有燒著的文件的紙邊是這種特殊的顏色的。在我伯父的屋子里的地板上發(fā)現(xiàn)這張紙。我認為它是沒被焚燒掉的。紙上除了提到桔核之外，恐怕它對我們幫助不大。我想它也許是私人日記里的一頁，字跡毫無疑問是我伯父的?！?/p>

福爾摩斯把燈移動了一下，我們兩人彎下身來觀看那張紙。紙邊參差不齊，的確是從一個本子上撕下來的。上端寫有“一八六九年三月”字樣，下面是一些莫明其妙的記載，內(nèi)容如下：四日：赫德森來。抱著同樣的舊政見。

七日：把桔核交給圣奧古斯丁的麥考利、帕拉米諾和約翰·斯溫。

九日：麥考利已清除。

十日：約翰·斯溫已清除。

十二日：訪問帕拉米諾。一切順利。

“謝謝您！”福爾摩斯說，同時把那張紙折疊起來還給了客人。“現(xiàn)在您連一分鐘都不能再耽擱了。我們甚至沒有時間來討論您告訴我的情況。您必須馬上回家，開始行動?！?/p>

“我應(yīng)該怎么做呢？”

“只有一件事要做。而且一定要刻不容緩立即就辦。您必須把給我們看過的這張紙放進您說過的那個黃銅匣子里去。還要放進一張便條，說明所有其他文件都已被您的伯父燒掉了，這是僅剩的一張。您一定要用使他們能夠確信無疑的措詞。做完這一切以后，您必須馬上就把黃銅匣子按信封上所說的放在日晷儀上。您明白了嗎？”

“完全明白了。”

“現(xiàn)在不要想報仇之類的事。我認為我們可以通過法律來達到那目的?，F(xiàn)在首先要考慮的是消除威脅您的迫在眉睫的危險；其次才是揭穿秘密，懲處罪惡的集團。”

“謝謝您?！蹦悄贻p人說著站起身來，穿上雨衣，“您給了我新的生命和希望。我一定遵照您的指點去做?！?/p>

“您必須分秒必爭。與此同時，您首先必須照顧好您自己，我認為，毫無疑問有一種非?，F(xiàn)實的危險正在威脅著您。您怎樣回去呢？”

“從滑鐵盧車站乘火車回去?！?/p>

“現(xiàn)在還不到九點鐘。街上人還很多，所以我相信您也許能平安無事。不過，您無論怎樣嚴加小心都不會過分?！?/p>

“我有武器在身?！?/p>

“那就好。明天我就開始辦您這案子。”

“那么，我就在霍爾舍姆等著您？”

“不，您這案件的奧秘在倫敦。我將在倫敦尋找線索?！?/p>

“那么我過一兩天，再來看您，告訴您關(guān)于那銅匣子和文件的消息。我將遵照您的指點逐一去辦?！彼臀覀兾帐指鎰e。門外狂風(fēng)依舊呼嘯不已。大雨瓢潑，簌簌不停地敲打著窗戶。這個離奇、兇險的故事似乎是隨著狂風(fēng)暴雨而來到我們這里的——它仿佛是強風(fēng)中掉落在我們身上的一片落葉——現(xiàn)在又被暴風(fēng)雨卷走了。

福爾摩斯默默地坐了一會兒，頭向前傾，目光凝注在壁爐的紅彤彤的火焰上。隨后他點燃了煙斗，倚在靠背椅上，望著藍色煙圈一個跟著一個地裊裊升向天花板。

“華生，我想我們經(jīng)歷的所有案件中沒有一件比這個更為稀奇古怪的了。”他終于做出了一個判斷。

“可是在我看來，這個約翰·奧彭肖似乎正在面臨著比舒爾托更大的危險?！?/p>

“但是，你對這是什么樣的危險是否有了明確的看法？”我問道。

“它們的性質(zhì)是沒有疑問的了?！彼卮鹫f。

“那么，它們是怎么回事？誰是這個‘K.K.K.？為什么他要一直糾纏著這個不幸的家庭呢？”

歇洛克·福爾摩斯閉上了眼睛，兩肘靠在椅子的扶手上，指尖合攏在一起說道：“對于一個理想的推理家來說，一旦有人向他指明一個事實的一個方面以后，他就能從這一個方面不僅推斷出導(dǎo)致這個事實的各個方面，而且能夠推斷出會產(chǎn)生的一切后果。正如居維葉②，經(jīng)過深思默想就能根據(jù)一塊骨頭準確地描繪出一只完整的動物一樣。我個人就一直在作此努力。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我們結(jié)交之初，你曾有一次十分精確地指出了我的局限性?！?/p>

“對?！蔽一卮鸬?，不禁笑了，“那是一張怪有趣的記錄表?！?/p>

福爾摩斯嘻嘻地笑了?！班拧！彼f，“就像我過去說的一樣，我現(xiàn)在還是要說：一個人應(yīng)當(dāng)給他頭腦的小小閣樓里裝滿他可能需要使用的一切。其余的東西可以放到他的藏書室里去，需要的時候，隨時取用即可?，F(xiàn)在，為了今晚我們接受的這樣一樁案件，我們肯定需要把我們所有的資料都集中起來。勞駕把你身邊書架上的美國百科全書里K字部分的那一冊遞給我，讓我們多一些了解。首先，我們可以從一個有充分根據(jù)的假定開始——奧彭肖上校是由于某種有力的原因而離開美國的。到了他那樣年紀的人是不會改變他全部的習(xí)慣的，他也不會心甘情愿地放棄佛羅里達的宜人的氣候，回到英國來過鄉(xiāng)鎮(zhèn)的寂寥生活的。他對英國的孤獨生活那樣極為罕見的喜愛暗示著他心中懼怕某人、某事，因此我們不妨作一個可用的假設(shè)，認為他是出于對某人、某事的恐懼被迫離開美國的。

至于他所怕的是什么，我們只能就他和他的幾個繼承人所接到的那幾次可怕的信件來推斷。你注意到那幾封信的郵戳了沒有？”

“第一封是從本地治里寄出的，第二封是敦提，第三封是倫敦?！?/p>

“從倫敦東區(qū)寄出。你據(jù)此能推斷出什么來呢？”

“那些地方都是海港。寫信的人是在船上?！?/p>

“好極了！我們有了一條線索了。毫無疑問，很可能——極其可能——寫信的人當(dāng)時是在一條船上?，F(xiàn)在我們再考慮第二點。就本地治里來說，從收到恐嚇信起到出事時止，前后經(jīng)過七個星期。至于敦提，僅僅經(jīng)過大約三四天。這說明什么問題呢？”

“前者路程較遠。”

“可是信件也要經(jīng)過較遠的路程呀？”

“那我就不懂了。”

“至少可以這樣假設(shè)：那個人或那一伙人乘坐的是一條帆船?？磥砗孟袼麄兊木婊蛐盘柨偸窃谒麄兂霭l(fā)以前發(fā)出的。你瞧，信號從敦提來后，緊接著事情就發(fā)生了，你說有多快。如果他們是從本地治里乘輪船來的，那他們會同那信同時到達。但是，事實上，過了七個星期才出事。我想那七個星期代表的是信件是由郵輪運來的，而寫信的人是乘帆船來的這一時差?！?/p>

“大有可能?！?/p>

“現(xiàn)在可以看出這樁新案子的極端緊迫性和為什么我極力告誡小奧彭肖要提高警惕了。”

“災(zāi)禍總是在發(fā)信人旅程終了之后來臨的?？墒沁@一回是從倫敦來的，所以我們就刻不容緩了?！?/p>

“天哪！”我叫起來了。“這意味著什么？這種無情的迫害！”

“奧彭肖所帶的那個文件顯然對帆船里的一個人或一伙人有著生死攸關(guān)的重要性。我想情況很清楚，他們一定不止一個人。單獨一人不可能接連使得兩人死于非命，而所用的手段則竟然瞞過了驗尸官。這里面必然有同伙數(shù)人，他們還一定是有勇有謀的人。他們非要把文件弄到手不可，不管是藏在誰那里。因此你可以看出K.K.K.已不是一個人的名字縮寫，而是一個團體的標志?！?/p>

“是什么樣團體的標志呢？”

“你沒有……”福爾摩斯俯身向前放低聲音說道，“你從來沒有聽說過三K黨嗎？”

“我從來沒有聽說過?！?/p>

福爾摩斯一頁頁地翻閱著放在他膝蓋上的書。“瞧這兒！”隨后他念道：“克尤·克拉克斯·克蘭，是一個名字。它來源于想象中③那種酷似扳起槍的擊鐵的聲音。這個可怕的秘密團體是南方各州的前聯(lián)邦士兵在南北戰(zhàn)爭以后組成的，并迅即在全國各地成立了分會。它的勢力被用于實現(xiàn)其政治目的，主要是對黑人選民使用恐怖手段，謀殺或驅(qū)逐反對他們觀點的人們出國。他們將施加暴行時通常先寄給受到敵視的人某種形狀破怪但尚可辨的東西，例如，一小根帶葉的橡樹葉、幾粒西瓜籽，或幾個桔核，作為警告。受到敵視的人接到警告以后，可以公開宣布放平原有觀點，或逃奔國外。如果置之不理，則必將遭受殺害，而且往往出于某種奇怪的和意料不到的方式。那個團體的組織是如此嚴密，所使用的方法又是如此有系統(tǒng)，竟致在有案可稽的案件中，幾乎從未見有哪個與之抗衡的人能夠幸免于禍，也從未能追查到暴行的作案人。盡管美國政府和南方上層社會的努力阻止，這個團體在幾年時間里還是到處蔓延滋長。最后，到了一八六九年，這個三K黨運動竟突然垮臺，雖然此后還不時發(fā)生這類暴行?！?/p>

福爾摩斯放下手中的書，說道：“你一定會看出，那個團體的突然垮臺和奧彭肖帶著文件逃出美國同時發(fā)生的。兩件事很可能互為因果。難怪奧彭肖和他的一家人，總有一些死對頭在追蹤他們。你一定能理解，這個記錄和日記牽涉到美國南方的某些頭面人物。還會有不少人不重新找到這些東西是連覺都睡不踏實的。”

“那么我們看見過的那一頁……”

“正如我們所料想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上面寫著‘送桔核給A、B和C。那就是把團體的警告送給他們。然后，又接著寫道：A、B已清除，或者xx已出國；最后還說訪問過C；我擔(dān)心這會給C帶來不祥的后果。醫(yī)生，我想我們可以讓這個黑暗的地方獲得一線光明，我相信，在這同一時間里，小奧彭肖的唯一機會就是按照我告訴他的去做。請你把小提琴遞給我！讓我們把這惱人的天氣和我們同胞的不幸遭遇暫時置之腦后半個小時吧?！?/p>

清晨，天已放晴，太陽透過籠罩在這偉大城市上空的朦朧云霧閃耀著柔和的光芒。我下樓時，福爾摩斯已經(jīng)在吃早餐了。

“你會原諒我沒有等你吧?！彼f，“我估計，我將要為小奧彭肖的案子忙碌一整天?！?/p>

“你準備采取什么措施？”我問道。

“這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我初步調(diào)查的結(jié)果了?？傊?，我也許不得不去霍爾舍姆一趟?！?/p>

“你不先去那里嗎？”

“不，我得從城里開始，只要拉拉鈴，女傭人就會給你端杯咖啡來的。”

我在等待咖啡的時候，拿起了桌上還沒有打開的報紙瀏覽了一下。我的目光停在一個標題上，心里打了一個冷戰(zhàn)。

“福爾摩斯，”我叫了起來，“你晚了！”

“?。　彼畔铝吮哟鸬?，“我擔(dān)心的正是這樣。這是怎么搞的？”顯然他說的時候很平靜，但我已看出他內(nèi)心很激動。

奧彭肖的名字和“滑鐵盧橋畔的悲劇”這一標題吸引住了我的注意力。這個報道的內(nèi)容如下：昨晚九時至十時之間，八班警士庫克于滑鐵盧橋附近值勤，忽聞有人呼救及落水之聲。是夜伸手不見五指，又值狂風(fēng)暴雨肆虐，故雖有過路者數(shù)人援助，亦無法營救。然而警報當(dāng)即發(fā)出，經(jīng)水上警察協(xié)同努力，終于撈獲尸體一具。驗明該尸體乃一名青年紳士。從其衣袋取出之信封，得知此人之姓名為約翰·奧彭肖，生前居住于霍爾舍姆附近。據(jù)推測，他可能急于趕搭從滑鐵盧車站開出之末班火車，匆忙間于一片漆黑中迷途，誤踩輪渡小碼頭之邊緣而失足落水。尸體未見有任何暴力之痕跡。無疑死者乃因意外遇難，此事應(yīng)喚起市政當(dāng)局注意河濱碼頭之情況云云。

我們默默地坐了幾分鐘，福爾摩斯意氣沮喪，深受震驚的神情是我從未見過的。

“這件事傷了我的自尊心，華生?！彼K于開口說道，“雖然這是一種偏狹的感情，但它是傷了我的自尊心?，F(xiàn)在這成為我個人的事了。如上帝還能賜給我機會，我就要親手解決這幫家伙。

“他跑來向我求救，而我竟然把他打發(fā)走去送死！”他從椅子里一躍而起，在房中踱來踱去，情緒激動，難以抑制。他深陷的雙頰上浮現(xiàn)赧顏，兩只瘦長的手不安地一會兒手指交叉著緊握在一起，一會兒又松開。

最后，他大聲說道：“他們這幫魔鬼真是狡猾透了，他們怎么能夠把他騙到那兒去的呢？那堤岸并不在直達車站的路線上呀！對于達到他們的目的來說，即使在這樣一個黑夜，在那座橋上無疑也是人太多了。唉，華生，咱們瞧著吧，看誰最后取得勝利！我現(xiàn)在就要出去了！”

“去找警察嗎？”

“不，我自己來當(dāng)警察。等我結(jié)好了網(wǎng)，就可以來捕捉蒼蠅了。可是要在結(jié)好網(wǎng)之后捕捉?！?/p>

這一整天我忙于我的醫(yī)務(wù)工作，入暮很晚我才返回貝克街。福爾摩斯還沒有回來。一直到快要十點鐘了，他才面色蒼白，精疲力盡地走了進來。他跑到碗柜旁邊，撕下一大塊面包，狼吞虎咽地嚼著，喝了一大杯水把它沖下去。

“你餓了?！蔽艺f。

“餓極啦！一直忘記吃東西了，早餐后就什么也沒吃?！?/p>

“沒吃東西？”

“一點也沒吃，沒工夫想到它?！?/p>

“進展如何？”

“不錯?！?/p>

“有線索了嗎？”

“他們在我的掌握之中了。小奧彭肖的仇我一定要報。嘿，華生，讓咱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　?/p>

“你這是什么意思？”

他從碗柜里拿出一只桔子來，掰成幾瓣兒，把桔核擠出來，放在桌上，從中選了五個，裝到一個信封里面。在那信封口蓋的反面，他寫上“S.H.代J.O.”④他封上信封，在上面寫上“美國，佐治亞洲，薩凡納，‘孤星號三桅帆船，詹姆斯·卡爾霍恩船長收”等字樣。

“當(dāng)他進港時這封信已經(jīng)在等著他了，”他得意地笑著說，“這封信會使他夜不能寐。他還會發(fā)覺這封信肯定是他死亡的預(yù)兆，正如奧彭肖從前所遭遇到的情況一樣?！?/p>

“這個卡爾霍恩船長是什么人？”

“那幫家伙的頭頭。我還要搞其他幾個人，不過先搞他?！?/p>

“那么，你怎樣追查出來的呢？”

他從衣袋里拿出一大張紙來，上面盡是些日期和姓名。

“我花了一整天的工夫，”他說，“用在查閱勞埃德船登記簿和舊文件的卷宗，追查一八八三年一二月在本地治里港停靠過的每艘船在離港以后的航程。從登記上看，在這兩個月里，到達那里噸位較大的船共有三十六艘。其中一艘叫做‘孤星號，它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因為這艘船雖然登記的是在倫敦結(jié)關(guān)的，但是卻用了美國的一個州的名稱來命名的?！?/p>

“我想，是德克薩斯州。”

“是哪一州，我原來弄不清，現(xiàn)在也說不準，不過我知道它原先一定是艘美國船。”

“以后又怎樣呢？”

“我查閱了敦提的記錄。當(dāng)我看到一八八五年一月三桅帆船‘孤星號抵達那里的記錄時，我心里的猜想就變?yōu)榇_信無疑的了。我接著就對目前停泊在倫敦港內(nèi)的船只的情況進行了查詢?！?/p>

“結(jié)果呢？”

“那‘孤星號上星期到達這里。我跑到艾伯特船塢，查明這船今天早晨已趁著早潮順流而下，返航薩瓦納港去了。我發(fā)電報給格雷夫森德，得知這船已經(jīng)在不久前駛過去了。由于風(fēng)向是朝東的，我確信：這船此刻已開過古德溫斯，離懷特島不遠。”

“那么，你想干什么呢？”

“我要去逮住他！他和那兩個副手，據(jù)我所知，是那船上僅有的美國人。其余的是芬蘭人和德國人。我還了解到他們?nèi)俗蛲碓x船上岸。這消息是當(dāng)時正在給他們裝貨的碼頭工人說的。等到他們的這艘帆船到達薩瓦納時，郵船也已經(jīng)把這封信帶到那地方了，同時海底電報則已經(jīng)通知了薩瓦納的警察，說明這三位先生是這里正在通緝中的被控犯有謀殺罪的人犯?！?/p>

然而，人謀布下的羅網(wǎng)縱極工巧，終不能沒有絲毫漏洞。

謀殺約翰·奧彭肖的兇手再也收不到那幾個桔核了，而那幾個桔核是會使他們知道世界上另外還有一個和他們同樣狡猾、同樣堅決的人正在追捕著他們。那年秋分時的暴風(fēng)刮得久，刮得猛。我們等了很長時間，想得到薩瓦納“孤星號”的消息，卻一直杳無音信。終于我們聽說：在遠遠的大西洋某處，有人看到在一次海浪的退潮中漂泊著一塊破碎的船尾柱，上面刻著“L.S.”⑤兩個字母，而我們所能知道的關(guān)于“孤星號”的命運僅此而已。

①又稱十五子游戲，是一種雙方各有十五枚棋子，擲骰子決定棋格數(shù)的游戲——譯者注

②Georges Cuvier，1769-1832，法國動物、古生物學(xué)家——譯者注

③即英文KuKluxKlan——三K黨——譯者注

④即歇洛克·福爾摩斯（Sherlock Holmes）代約翰·奧彭肖（John Openshaw）之意——譯者注

⑤“孤星號”原文為Lone Star，縮寫為L.S.——譯者注

（改編自《福爾摩斯探案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