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張愛玲小說中女性主體意識的覺醒

作者簡介：王丹，武警警官學院人文社科系講師。

摘要：在張愛玲的大部分小說，呈現(xiàn)給讀者的是一幅幅多姿多彩的女性畫面，在這些女性形象身上，都明顯體現(xiàn)出女性主體意識的覺醒和顛覆父權的意圖，表現(xiàn)在作品中便是父親的缺席和女性家長的構圖。作品中這種女性主體意識的覺醒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作者成長經(jīng)歷的影響。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64X（2015）06-0004-01

一直以來，在絕大部分文學作品中都是以男性為中心，女性主體意識長久被壓抑在男性聲音的背后。面對父系主流文化的強勢語言，五四時期以來的女性作家想要在其文本中建構女性主體無疑處于一個較為不利的環(huán)境。然而，在張愛玲的小說里，明顯體現(xiàn)出女性主體意識的覺醒和顛覆父權的意圖。

一

1943年，張愛玲在《紫羅蘭》雜志發(fā)表《沉香屑——第一爐香》，正式帶領她邁進中國現(xiàn)代文學殿堂。從《沉香屑——第一爐香》和《沉香屑——第二爐香》開始，他筆下的女性家長就已經(jīng)排擠掉男性家長的主體身份，甚至將其主體性放逐于敘述之外。女性家長的主體身份，在這種男性家長/父親的缺席下得以確立。例如：《沉香屑——第一爐香》的梁太太。在這篇作品中，女性家長和女性主體意識已曲折迂回的在文本中體現(xiàn)。除了梁太太這一位女性家長之外，另一位女主角葛微龍也是離家在外，一心想要獨立自主實踐理想的新女性，此外，葛微龍和母親聯(lián)合起來瞞騙葛豫琨這一傳統(tǒng)男性家長。葛豫琨和梁季騰一樣，在此片中幾乎隱于幕后，成為第一爐香舞臺上首批缺席的男性家長。梁太太自丈夫死后，便自得其樂的過著她“慈禧太后”的生活。在葛微龍眼里，梁太太是一個“有本領的女人”，她不但“一手挽住了時代的巨輪”，在她自己的小天地里，更“關起門來做小型的慈禧太后”。在梁公館里，女人主宰一切，沒有所謂的男性家長，只有入幕的“男性嘉賓”,男性人物在此成為女性角色的玩物。身為寡婦人家，梁太太的形象更是叛逆了傳統(tǒng)寡婦的僵化形象，所謂三從四德，自我犧牲和逆來順受的禮教法則，在梁太太身上成為可笑的詞匯。梁太太把自己的生活空間變成一種講求社交樂趣，和捕獵男人的儀式場所，生活在這里的女性包括主仆與嘉賓，都表現(xiàn)出一種追求享樂和情欲放縱的氣氛。她的言行表現(xiàn)了一種渴望破除宗法父權壓制女性情欲的破壞力，如此看來，敘述者把梁太太的居住環(huán)境描述為“滿清末年的淫逸空氣”的寫法，便有了新的意義。除了“第一爐香”中的有關女性情欲問題之外，在《金鎖記》里，姜老太太則在語言上表現(xiàn)了另一種不同的主體性。他在姜家具有崇高的尊嚴，不容任何侵犯。和梁太太的情欲主體比較，姜老太太在身份地位上更具有強大的權威主體。他和《紅樓夢》中的賈老太太一樣，牢牢地操縱著姜家的生活步驟和日常細節(jié)。從女兒和媳婦，到兒子與傭人，都受到她的監(jiān)視。姜老太太在此顯然代表著姜家的主宰者。而在《金鎖記》的重寫版《怨女》中的女性家長姚老太太不再隱藏在敘述語言的背后，而進一步走上了文本的舞臺。他們歇斯底里的身體語言，都可視為他們對父權規(guī)范的一種反抗。在此反抗中有著張愛玲一貫的諷刺筆法。這些悍婦、瘋女、歇斯底里女性都具有反父權權威和規(guī)范的意涵。傳統(tǒng)社會中的男性家長不是被“閹割去勢”就是“被排擠于文本之外” 1。

二

為何在當時父系文化占主體的環(huán)境下出現(xiàn)了這樣一股新鮮的氣息，這還要從張愛玲的成長經(jīng)歷談起。在父權話語的大環(huán)境下，張愛玲大量書寫了女性壓抑和內(nèi)囿的問題，并且在書寫中大量采用了貶壓男性的手法，用林幸謙的話就是“殺父書寫和去勢模擬書寫”。而且張愛玲現(xiàn)實生活中的父親與書寫世界的父親形象關系極為密切。在她的自傳體散文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她從小就備受男尊女卑的沖擊和壓抑。正如張愛玲對父親的厭惡憎恨：“我把世界強行分成兩半，光明與黑暗，善與惡，神與魔，屬于我父親這一邊的，必定是不好的。”張愛玲對父親的不滿、怨恨和諷刺，在她的書寫中被轉(zhuǎn)移到文本中，以一個創(chuàng)造者，發(fā)言者和主宰著的身份對父親或代表父權體制的父親展開攻擊，她反抗現(xiàn)實中代表“黑暗、惡、魔”的父親，以及嘲諷和顛覆維護此父親的父權社會。這些想必源于張家曾經(jīng)對他有過相當?shù)拇驌簟Ｈ蘸?，?jīng)過數(shù)十載的生離死別，張子靜在這件事上慨然寫道：“當年父親拳腳交加，把他打的倒地不起。如今他以小小的文字還擊，置父親于難堪之境?！贝送?，對父親的怨恨，張愛玲在《童言無忌》中回憶一個少女誓言復仇的故事：

“在飯桌上，為了一點小事，我父親打了他一個嘴巴子。我大大的一震，把飯碗擋住了臉，眼淚往下直淌。我后母笑了起來道：‘咦，你哭什么？又不是說你！你瞧，他沒哭，你到哭了！’我丟下碗沖到隔壁的浴室里去，閂上門，無聲的抽噎著，我立在鏡子前面，看我自己的掣動的臉?？粗蹨I滔滔流下來，像電影里的特寫。我咬著牙說：‘我要報仇。有一天，我要報仇?！比欢?，使她對父親的不滿達到極致并逃離張家的是小時候被囚禁事件。在被父親軟禁期間，張愛玲不幸得了一場“沉重的痢疾，差一點死了”，張廷眾沒有給她請醫(yī)治療，也沒有藥物，任她自生自滅。此種雙重的處境洗練了張愛玲成長的心路歷程。張愛玲在這次被父親囚禁的事件中內(nèi)心的痛苦與掙扎可謂力透紙背，這段監(jiān)禁歲月，張愛玲自覺仿佛生活在幽暗的月光底下，內(nèi)心出現(xiàn)了各種掙扎，幻想甚至殺機。這充分反映出張愛玲內(nèi)心的復仇沖動以及女性的內(nèi)在憤怒。因此，張愛玲在書寫中對于男性主體/父親的反制，相信來自于她對父親原始主體的壓抑經(jīng)驗，沒有壓迫的能量，就沒有反抗的動力。而張愛玲的母親黃逸梵和姑姑張茂淵都是在中國近代婦女運動思想巨潮下覺醒的新女性。他們的人生態(tài)度和進取思想在潛移默化中影響了張愛玲，因此在她的筆下也出現(xiàn)這么一大批新女性形象。

作為一個天才作家，命運之于張愛玲何其厚，也何其薄。所謂厚是她秉有那么高的天賦和才華，出手不凡。何其薄，是她出生一個沒落世家，自幼父母離異，長期棲身在不幸的陰影中；及長，又遭遇戰(zhàn)亂，與首任丈夫婚姻失敗實際上是遭遺棄；流落海外，謀職無著，生機艱辛，繼任丈夫賴雅又重病纏身，后則長期孤身一人，舉目無親，衰病相連，居無定所，乃至死時無人知曉，只留下了一大批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讓讀者慢慢品味咀嚼。

注釋：

1.《女性主體的祭奠——張愛玲女性主義批評》，林幸謙，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