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南
一個標準的莫扎特時代的40人左右的雙管制樂隊,一架大鍵琴。細心的觀眾可能還會發(fā)現(xiàn),樂隊里面的銅管樂器圓號、小號等都是沒有活塞的,木管也不是現(xiàn)在我們常見的有金屬按鍵的那種,這是莫扎特時代樂器。而我們現(xiàn)在所看到的都是經(jīng)過19世紀改良,加工過的現(xiàn)代樂器。這種復古的樂隊配置,對熟悉音樂史的聽眾來說,無疑是有吸引力的,它能使我們聽到真正的莫扎特時代的聲音。
莫扎特的歌劇《唐喬瓦尼》(又譯《唐璜》)已經(jīng)看過很多不同版本的演出,但在上海,還是第一次。雖然是音樂會版,相對于舞臺版來說,或許不太過癮,不過,莫扎特的歌劇,即使是清唱,都會令人興奮,這就是莫扎特。在意大利歌劇全盛的年代,能把歌劇寫得比意大利人更好的,也只有莫扎特。
當然,好聽是莫扎特歌劇吸引人的地方。一般的歌劇,有一兩首好聽的詠嘆調(diào),就能流傳下來,而莫扎特的歌劇,幾乎從頭到尾都充滿著甘美活潑的旋律,且他寫音樂從不像其他作曲家那樣,反復構思、醞釀。據(jù)說《唐喬瓦尼》的序曲是在首演前一天,他在和妻子嘻嘻哈哈的談笑聲中一揮而就的。
從性格上來說,也只有莫扎特能寫出《唐喬瓦尼》。貝多芬曾經(jīng)認為莫扎特把這么好的音樂用在了浪蕩子唐喬瓦尼身上是一種浪費。其實,嚴肅有余的貝多芬并不理解,這個薩爾茨堡的搗蛋鬼,經(jīng)常會冷不丁地捏一下女孩的屁股,在女孩的怒罵聲中狂笑著逃離現(xiàn)場。莫扎特是一個喜歡惡作劇的天真的孩子,而恰恰是這種性格,造就了《唐喬瓦尼》這部歌劇。柴可夫斯基曾經(jīng)在評論《唐喬瓦尼》時說:“他的歌劇,特別是《唐喬瓦尼》,充滿了高度的美,具有大量戲劇真實性的因素:他的曲調(diào)異常優(yōu)美,和聲配置特別豐富多彩而饒有興味。”歌德更是認為:“這是一部無與倫比的作品,莫扎特死后就再也不可能看到這樣好的作品了?!?/p>
《唐喬瓦尼》不適合貝多芬、瓦格納,但絕對適合莫扎特。正如莫扎特自己所說:“我是一個庸俗的人,但我的音樂不是?!焙螞r,他遇到這部歌劇的編劇,意大利浪蕩子達·蓬特。兩個搗蛋鬼能干出什么好事呢?就是這部偉大的歌劇。《唐喬瓦尼》和《費加羅的婚姻》一樣,久演不衰,除去優(yōu)美的音樂不說,輕松的劇情,并不帶有多少道德譴責意味的故事,幽默的喜劇元素,正是人們喜歡它的原因。莫扎特需要歡樂,他帶給人們的正是這種茶余飯后的逗樂。
雖然這次前來的弗萊堡巴洛克樂團,是一個成立才20多年的樂團,在國內(nèi)還名不見經(jīng)傳,但實力絕不能小覷。擔任這個樂團指揮的是勒內(nèi)-雅各布斯,他從1983年即開始轉(zhuǎn)為歌劇指揮,積累了豐富的舞臺經(jīng)驗,并曾指揮過泰勒曼的《奧爾菲斯》、莫扎特的《女人心》、海頓的《奧蘭多》等歌劇,也曾獲得過多項音樂大獎。其中,他錄制的莫扎特的《費加羅的婚姻》榮獲2005年格蘭美最佳歌劇獎。這個樂團也曾和鋼琴家安德烈斯-史戴爾以及歌唱家夸斯索夫合作過,并獲得無數(shù)音樂大獎,實力絕非一般雜牌的樂隊可以相比的。事實也是這樣,樂隊的演奏層次清晰,線條流暢,聲部均衡勻稱,給人以一種清新明朗的聆聽喜悅。
此次擔任伴奏的樂團,如同筆者前不久在大劇院觀看美國次女高音歌唱家喬伊斯·迪多納托音樂會上伴奏的金蘋果古樂團,成立不過才幾年,實力也相當不俗。這類樂隊在國外相當多,只是在商業(yè)上不如有名的樂團那樣具有號召力罷了。同樣,這次來演出的歌劇演員,也沒一個是名角,如果和迪多納托這樣的大明星相比,只能算是一些小角色,但就是這樣的演員,其實也相當優(yōu)秀。當然,歌劇是西方的傳統(tǒng),出名只是一小部分罷了。
在演員里,筆者比較偏愛飾演唐喬瓦尼仆人萊波雷洛的男中音歌唱家馬科斯-芬克,聲音渾厚,富有磁性,對角色的把握也是劇中最好的。在那首著名的數(shù)落唐喬瓦尼劣跡的“目錄歌”中,唱得扎實而幽默,看得出有著豐富的舞臺經(jīng)驗。而扮演唐喬瓦尼的男中音約翰內(nèi)斯-魏瑟爾,感覺有些缺少唐喬瓦尼的氣質(zhì),他的嗓音音量不大,但有幾段唱,還是非常出色,如和澤琳娜的二重唱“那么手拉手吧!”這是全劇中最優(yōu)美的二重唱,也是莫扎特歌劇中經(jīng)典的旋律,魏瑟爾用一種深情中帶有虛弱,顫抖的聲音,把一個浪蕩的登徒子形象刻畫得惟妙惟肖。唐喬瓦尼其實看見每一個女人都是動情的,他是那種不論好壞照單全收的登徒子,不是這種素質(zhì),就不是唐喬瓦尼了。而那首唐喬瓦尼著名的小夜曲“請到窗邊來”,魏瑟爾表現(xiàn)得也是可圈可點。飾演澤琳娜的是來自韓國的女高音林善海,一聽就是來自亞洲的歌手,嗓音細膩,扮相清麗,很適合扮演澤琳娜這種單純的少女。劇中扮演奧塔維奧的男高音杰里米·歐文頓也非常地出色,標準的小男高音嗓子,音色純凈漂亮,是筆者這些年在舞臺上聽到的最好的男高音。
和國內(nèi)通常音樂會版的歌劇,總是把樂隊置于舞臺后方,只留下前面的空間給演員表演不一樣。弗萊堡樂團把自己放在舞臺中央,留出前面和舞臺的后方供演員表演。這在有限的表演空間里,極大地拓展了演員的表演空間。而在舞臺四周,除了幾把椅子,并無其他任何道具,一切都靠演員嫻熟的表演來吸引觀眾。不可否認的是,國外歌劇演員,無論是表演功底,還是演唱水準,對人物準確的處理,都超出了我們一大截。我們可以從觀眾席上不時爆發(fā)的陣陣笑聲中,感受到演員精湛的表演。它甚至讓我覺得,舞臺的布景是多余的。正如一個優(yōu)秀的戲曲演員,過多的舞臺布景反而會束縛他手腳一樣,這是值得我們思考的。我們曾經(jīng)優(yōu)秀的東西早已被丟得一干二凈,歌劇演員雖然并不太注重表演,繁重的演唱,再讓演員賣力地表演,事實上也有些強人所難。但只會機械地賣弄嗓子,也是令人乏味的。何況喜歌劇如果缺乏表演,它的趣味性將會減弱許多。
在莫扎特的《唐喬瓦尼》中,有兩個版本,一個是布拉格版,一個是維也納版,在維也納版中,莫扎特刪除了第二幕結束時的六重唱。但這個版本的指揮雅各布斯否認了這個說法。依筆者之見,即使莫扎特沒有刪除,這也是一個蛇足,唐喬瓦尼最終墮入地獄,音樂也有終止的感覺,可以完美地結束全劇。而后面大團圓似的六重唱既俗套,又毫無必要,完美的戲劇應該點到為止,過多地去解釋,就顯得噦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