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與火的詩篇（三題）

欒承舟

周浩然

一

1939年。大沽河畔。劉家莊。纖云如縷，谷禾弄香。

浩然推著自行車走過大埠嶺時，抬頭看了看天，云很淡，天空很高很遠;南風(fēng)，一絲一絲地吹來沁人心脾的涼。滿坡的高粱、玉米、大豆已經(jīng)發(fā)黃，秋收就在眼前?？磥?，今年又是一個好收成，鄉(xiāng)親們可以多吃幾頓飽飯了?！霸撍赖娜毡竟碜?。”他罵了一聲，沿大埠嶺西側(cè)往南一拐，偏腿上了自行車，沿著坑坑洼洼的鄉(xiāng)間小路，向不遠處的西尖村騎去。

他一邊推著自行車走著，一邊想著此行的任務(wù)。前天，他接到縣委交通員李翰西轉(zhuǎn)來的一封信。寫信者是西尖小學(xué)的教師張志誠，邀請他來西尖村小學(xué)宣傳抗日，還說，如果需要，他可以幫忙購買槍支。

看過信之后，浩然非常高興。對張志誠這個人，他非常了解。前年，在組織即墨抗日救國義勇軍的時候，一部分有志青年前來投軍。那天，在報名現(xiàn)場，一個青年自動站出來維持秩序，這個青年，就是張志誠。之后，他們并肩作戰(zhàn)。王疃伏擊戰(zhàn)以后，青島、即墨的日軍大肆報復(fù)，浩然通過組織，將張志誠安排回老家西尖小學(xué)擔(dān)任教師，自己去了解放區(qū)。他不知張志誠有什么門路，能買到槍支;但經(jīng)歷過無數(shù)腥風(fēng)血雨的浩然太知道武器的重要性了，當(dāng)下就不假思索地決定前往。

走到西尖村小學(xué)門口時，他警惕地往四下里看了看。長長的街道上，牛在靜靜地反芻;家狗趴在樹陰下，懶懶地伸著舌頭;不時有人從臨街的農(nóng)戶和胡同里走出來，下地或在門口抽煙;整理農(nóng)具的老人，磨鐮刀的青年，逗弄孩子玩耍的婆婆，正在洗衣服的小媳婦，各自忙著手中的營生，看樣子很是正常。他走進校園把自行車放好后，機警地往辦公室走去。

“您可來了！”浩然剛走進辦公室，張志誠激動地一把摟住他的肩膀，兩個老戰(zhàn)友緊緊地抱在一起。自去年分別以來，兩個人就沒有再見過面。

浩然關(guān)切地問：“怎么樣，你？還好吧？”

“還行?？煺f說你的情況，上級有什么指示？外面的情況怎么樣？”

“我嗎？一言難盡。”浩然漸漸平靜下來，說，“去年五月份去抗日軍政干校學(xué)習(xí)，上個月剛回即墨，任組織部長。前幾天，縣委決定，縣委成員分散活動，深入發(fā)動群眾，建立基層黨組織，組織民眾反抗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說到這里，浩然再次激動了，“黨領(lǐng)導(dǎo)的抗日民主統(tǒng)一戰(zhàn)線，越來越受到全國人民的歡迎;我膠東、南海解放區(qū)的抗日武裝啊，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十幾萬人……”

“太好了，真讓人高興……”張志誠激動地說，“前些日子，我聽說你回來了，就寫了一封信，托人給你捎去，你看了嗎？”

……

兩個人拉了一會兒家常，然后，浩然正色問道：“學(xué)校里還有我們的同志嗎？”

“有一個，是我們組織義勇軍時的骨干，你認識的，剛出去……”

“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不說你也明白，有時候，一句話，一個眼神，都會給黨的事業(yè)帶來重大損失。”浩然叮囑道。

二

演講結(jié)束時，已是紅日西斜。張志誠熱情地邀請浩然去家中吃飯：“也沒有什么好吃的，好在地里的花生熟了，去嘗個鮮，咱們順便說說買槍的事。”浩然想了一會兒，點點頭，答應(yīng)了。

兩個人坐在炕上，十分親熱。

坐了一會兒，張志誠對浩然說：“你先坐坐，我出去一下，看我們的那個同志回來沒有，叫他來一塊兒坐坐，你給我們多談?wù)勍饷娴那闆r……”

時間不長，張志誠回來了，他抬腿上了炕，搓了一下手，對浩然說：“這小子，還沒回來。我跟他父親打過招呼了，回來就讓他過來?！?/p>

倆人正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著話，突然，村口傳來了一聲槍響。兩個人一時間怔住了，浩然警覺地瞅了瞅張志誠，然后，“嗖”地一下跳下炕，從懷中掏出駁殼槍，鎮(zhèn)靜地說：“敵人來了。我沖出去，你要注意安全，注意，千萬別暴露自己的身份……”一邊說著，一邊沖出大門去了。

沖出村口，天還沒有完全黑透。浩然抬頭看了看天，辨別了一下方向，沿著青紗帳向東轉(zhuǎn)移。他走得很輕，很小心，每走幾步就停下來，觀看一下，確定沒有危險時，再繼續(xù)前進。眼看就要沖出去了，浩然那提在半空的心輕輕地放了下來。

就在他暗自慶幸，自己快要脫離危險的時候，一聲極其輕微的咳嗽，從前面?zhèn)鱽怼Ｔ谶@傍晚，這聲音無異于一個驚雷，在他的心里爆炸了，于是，他全身的興奮一下子降到了冰點，一時間，他變得極其冷靜，輕輕的，一步步地沿著來路往后退去。

“誰？”他隨后聽到了一聲尖叫，“快出來，媽拉個巴子，不出來老子開槍了……”話音未落，埋伏的二十多個敵人一股腦兒沖進了青紗帳，沖著浩然的背影乒乒乓乓地開槍射擊。

敵人還是發(fā)現(xiàn)了他。

他掄起駁殼槍，開槍還擊。槍聲，立時使他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變成了一條蛟龍，一只猛虎，他掉轉(zhuǎn)方向，向村北沖去?！皼_過大埠嶺就安全了。”浩然想著，腳下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三

大埠嶺上埋伏的敵人見浩然勇猛地沖過來，立即開槍阻擊，子彈“颼颼”地從浩然的耳邊飛過。

浩然立刻明白了，今天要安全脫險，看來是不可能了，他心中暗想，自己怎么這么粗心，西尖村與劉家莊相隔三華里，鐵心反共的國民黨獨立營姚士吾部就駐扎在那里，一有風(fēng)吹草動，敵人瞬息可至。這些問題，本應(yīng)該考慮在內(nèi)的，可自己，想到這里，一個念頭忽然跳進他的腦海，把他嚇了一跳：敵人怎么知道自己在這里活動？他們是怎么得到的消息？除了張志誠以外，沒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啊，難道……然而，不容他多想了，身前身后的敵人漸漸地包圍了上來。

周圍一片寂靜，只有秋蟲的吟唱此起彼伏;風(fēng)中不時送過來瓜果的清香?！翱蓯旱臐h奸，”浩然想。

“周世超（浩然本名），”對面的敵人喊話了，“我們是姚部便衣隊，你被包圍了，只要你投降，姚營長答應(yīng)，保舉你為縣黨部書記長……”

浩然輕蔑地笑了笑，沖著喊話的敵人開了一槍;接著，埋伏在浩然前后的敵人一齊開火，接二連三的子彈打在浩然的身周，濺起一陣陣塵土。endprint

浩然想：“不能就這樣干耗著，得想辦法突圍出去……”他一邊還擊一邊觀察周圍的地形，最后他決定，沿著腳下的這條深溝向北突圍。

他弓起身來，還沒有來得及邁步，姚士吾部便衣隊員孫子山一個連射，射出的子彈全部擊中在浩然的胸口，浩然像被什么猛擊了一下似的，踉蹌著倒在地上……

草叢里，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驚恐地看著這一切，身邊，剛剛割好的青草撒了一地……

四

當(dāng)夜，劉家莊鎮(zhèn)，姚士吾部正在召開慶功宴會。坐在首席上的孫子山在大小特務(wù)的恭維聲中，得意洋洋。

姚士吾端著酒杯，向?qū)O子山敬酒，他說：“今天的仗打得不錯，是個大勝利，”說著，輕輕地拍了拍孫子山的肩膀，“子山是英雄啊，擊斃了周世超，周世超是誰？你們知道嗎？他是共黨的大頭目，中共即墨縣委組織部長?！彼h(huán)視了一下全場，繼續(xù)說，“今天的勝利，還有兩個功臣，可惜，他們不在這里……”他喝了一口酒，“你們盡興……”說完，轉(zhuǎn)身到另一桌敬酒去了。

姚士吾走后，與孫子山同村的孫佩鳴走過來，把手中的杯子往桌上一放，恨恨地對孫子山說：“喪心病狂，不得好死，你他媽是不是不想在即墨地界混了？”宴會的高潮一時間冷了下來，眾特務(wù)不歡而散。他就是浩然突圍時，向浩然咳嗽示警的那個人。

周浩然失蹤了，不管是家人還是黨組織，再也沒人見過他。

1969年，潛逃延吉三十年之久的孫子山落入法網(wǎng)。殺害周浩然之后，面對即墨大地風(fēng)起云涌的抗日烽火，孫子山惶惶不可終日;終于，行將崩潰的他于1940年潛逃延吉，化名孫光彩，掃街，撿破爛，打短工，度日如年。建國后，孫子山混入飲食服務(wù)公司任廚師，后因組織會道門被捕。在獄中，他坦白了自己殺害浩然的血腥罪行。一天，正在勞改農(nóng)場勞動改造的孫子山被山上崩下的大石砸個正著，死于非命，真的應(yīng)了那句“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的古語。

自此，一個三十多年的不解之謎大白于天下……一直被黨內(nèi)部分同志懷疑為叛徒的周浩然，被山東省委追認為烈士！

交 ?通

一

梅是村里出了名的俊女子，全村人都愛她，有不少年輕小伙子成天圍著她轉(zhuǎn)，變著法子討她喜歡，但梅不喜歡他們，梅喜歡俊銘。

俊銘的父親早逝，他與母親相依為命，在即墨和青島有名的學(xué)堂里讀過幾年書，在四十年代，他是沽河兩岸十村八疃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尖子，長得高挑白凈，臉上架著一副眼鏡，舉手投足都帶著濃濃的書卷氣。沒事的時候，喜歡夾一本書，到河邊的柳樹林子里去讀，那文文靜靜的模樣，著實使梅著迷。村里的年輕人都喜歡梅，有事無事往梅的家里跑，幫梅家干這干那，俊銘卻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梅一眼，這使梅很生氣?？°懙挠白涌偸窃谒男睦镩W耀，想趕也趕不走。

當(dāng)時，正是日本鬼子侵略中國的第三年，沽河西岸的南村修起了鬼子的炮樓，在這里駐扎著軍隊。五月的一天，日偽軍下鄉(xiāng)掃蕩，抓住了梅的哥哥，要他帶路到解放區(qū)去。梅的哥哥不干，瞅空子逃跑。鬼子指揮官東野抬手一槍，將他打死在野地里，槍眼像堵不住的泉眼，血，咕嘟咕嘟地往外冒。

梅的全家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蒙了。出殯那天，全村人都來幫忙。梅打扮成一個出了嫁的小媳婦，又用煙灰抹黑了臉，跟在后頭哀哭。

風(fēng)在哭。大沽河在鐵蹄之下，哭泣著。

鬼子突然包圍了出殯看殯的人群，將他們趕到一處，挨個挨個地檢查。到了梅這里時，鬼子一下把梅盤在頭上的發(fā)髻打散了，獰笑著說：“花姑娘的？”

梅哭喊起來。滿腔的仇恨使她瘋狂，她狠狠地撕著鬼子的衣服，雙手像兩只鉤子，把一個鬼子的臉挖出了幾道血槽。最后，四個鬼子一起動手，將梅摁倒在地，捆綁起來。

梅和幾個姑娘被帶到南村的炮樓里去。村里、家中托人將她們救回來時，梅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幾個男青年用一塊門板將其抬回家后，她就再也沒有露面了。

梅不吃不喝，不說一句話，像木偶一樣地在炕上躺著。一天，梅趁父母下地的空當(dāng)，梳洗一新，一頭扎進了大沽河。

二

在即墨城參加了即墨縣首屆抗日民主政府籌備會議之后，俊銘又去了昆崳山解放區(qū)參觀學(xué)習(xí)，回村時，已是一個月之后。他走在沽河大堤上，心情非常愉快，南海軍區(qū)敵工部領(lǐng)導(dǎo)同志的話又在他的耳邊響起。那位領(lǐng)導(dǎo)對他說，我們黨領(lǐng)導(dǎo)的敵后抗戰(zhàn)已經(jīng)取得舉世矚目的巨大成就。為了加快抗日戰(zhàn)爭勝利的步伐，我們將要開辟新的戰(zhàn)場，考慮到他曾在青島上過學(xué)，組織上準備派他到青島去建立一個秘密交通站，他幾乎想也沒想，就愉快地接受了任務(wù)，最后，那位領(lǐng)導(dǎo)同志問他有什么困難，他說想回家一趟。

看看離村子不遠了，俊銘在大堤上坐了下來，他忽然發(fā)現(xiàn)，浩淼的水波之中，有一個人在隨波逐流，順著流水漂下來。“有人落水了”，他下意識地想，隨即“嗖”的一聲站起身，箭一般地射進了大沽河。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救上來的竟然是梅。

他手足無措地將梅放在樹陰下的河灘上。

梅漸漸地醒過來了。意識清醒之后，她看見了俊銘。想了半天，梅終于明白過來，她“哇”的一聲哭起來，邊哭邊喊：“為什么救我？為什么不讓我死？”

俊銘怔住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人見人愛的梅竟攤上了這種事情。他壓住內(nèi)心深處燃燒的憤怒，靜靜地聽著梅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哭訴，最后，他說：“越是這樣，你越是不能死。就是一把刀，你也得把它給吞下去。你跟我回去，看我們怎么向小鬼子討還血債?！?/p>

“回去？”梅不無幽怨地看了俊銘一眼，隨即低下頭，“你說得輕巧，我還怎么活？”說到這里，梅又輕輕地哭了起來，好一會兒，她止住哭聲，冷冷地說，“你是我什么人？我為什么要聽你的話？你這丑八怪，臭蟲，你以為你是老天爺?。俊?/p>

俊銘的嘴角抽搐了幾下，他伸出手，輕輕地拍著梅的肩膀，說：“梅，你是個好姑娘，任何人都不能把你怎么樣，也沒有人能把你怎么樣，真的。”說到這里，俊銘用手捧起梅的臉，輕輕地說，“其實，我的心里很喜歡你，梅，在我心里，你永遠是最美麗最純結(jié)的姑娘?！闭f到這里，俊銘哽咽了幾聲，他擦擦自己的眼鏡，接著說，“如果你不反對，我們結(jié)婚，然后遠走高飛。我們到青島去，開始新的生活。”endprint

梅懷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怔住了，好一會兒，她不相信地問：“你說什么？”

俊銘握著梅的小手，重重地點了點頭。

三

俊銘和梅成親了。婚后三天，倆人拜別雙方父母，離家出走。在島城，他們開了一個土產(chǎn)雜品店，以此為根據(jù)地，建立了秘密交通站。數(shù)年間，他們搜集情報，購買藥材，鋼管，辦公用品，然后通過種種渠道運回解放區(qū)。

五年后，梅領(lǐng)著一個小男孩回村來了。這時，日本鬼子已經(jīng)投降，俊銘的母親也過世了。母子二人在老屋里安頓下來后，苦熬日月。平時，梅的門關(guān)得很緊，對誰都不敞開一條縫。只有俊銘家的鄰居韓大爺時?？吹?，梅常常在黎明時頂著露水或霜花回家，非常機警。正直的老人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他替梅守住了這個秘密。

又是五年過去了。一天，兩位身著中山裝的干部在村長的陪同下，到梅居住的小屋里來了。其中一位一進門就到處打量，一看之下，不由得淚流滿面，他一把拉住梅的手，激動地說：“嫂子，這些年苦了你了，我代表組織上感謝你。我們勝利了，俊銘同志也該含笑九泉了?！?/p>

“是的，我們勝利了?！泵芬贿呧卣f著，一邊撫著兒子的頭，淚流滿面。

除 ?奸

鐵蛋與銅生的交往是真摯的，倆人親密無間。銅生的家就是鐵蛋的客棧，鐵蛋在那里吃、住，進進出出，像一家人一樣。時間一長，鐵蛋看上了銅生的妹妹銅花。這妹子脾氣好，長得也俊，用今天的話說，走在街上，是回頭率極高的人物。父母雙雙過世后，銅花擔(dān)起了家庭重擔(dān)，里里外外一把手。每次，鐵蛋向銅生表示那個意思，銅生不是裝傻就是顧左右而言他，將話題岔將開去。

鐵蛋因此很生氣，但鐵蛋很沉著，他不急，他有的是時間。他搞不明白，銅生為什么不同意他與銅花的婚事，自己喜歡銅花可是十成真金，沒攙半點假。

到了1943年，即墨市首屆抗日民主政府在大沽河南岸的堤前村宣布成立，隨之建立了抗日武裝。某一天，鐵蛋偷偷離家出走，參加了縣大隊。以后，時常背著一支大槍回村子里走動。

有人來給銅花提親，事情漸漸有了眉目。聽到這個消息后，鐵蛋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狼一般地嚎哭?？捱^之后，臉色越來越青，牙齒愈咬愈緊。

當(dāng)天晚上，鐵蛋將銅生約出來，倆人去了圍子之外，沽河邊的一大片林子里。天很黑，周圍也很黑 。于是，兩個好朋友有了下邊的一段對話。

“銅生，我倆是過命的交情，是吧？”

“是！”

“我喜歡銅花是真的，沒壞心眼，你信不信？”

“我信！”

“那你為什么不同意我娶銅花？”

“你倆不合適！”過了好久，好久，銅生艱難地說，“我們倆是好朋友，這不錯，你知道，我父母雙亡，只有這個妹妹，我不想她受苦。你天生一個驢脾氣，火一上來，沒個正形，奶奶、爹、娘都打，何況老婆？ 你，不會待她好的！”

“放屁！”鐵蛋火了，他端起槍，“我問過銅花，她沒意見，只要你同意，這事就算成了！”

銅生的眼里閃過一絲憂郁，但馬上又堅定地搖了搖頭：“我不同意！”

剎那間，世間最后一抹希望的光亮在鐵蛋的面前消失了，他的心一橫，扣動了扳機。一串邪惡的火光，在銅生的胸前開出一朵艷麗的花束，銅生的生命之弦“啪”一聲斷了。

這時，周圍響起了炒豆般的槍聲，是土匪來偷襲了。

“不好了！”鐵蛋邊跑邊喊，“銅生被打死了！”他上氣不接下氣，“啊呀，嚇死我了！”

鐵蛋娶了銅花。

又是兩年過去了，國民黨軍重點進攻山東解放區(qū)，鐵蛋見形勢險惡，搖身一變，穿上了黃皮，成天歪戴一頂軍帽，街筒里晃來晃去。

鐵蛋出賣了兩個出生入死的戰(zhàn)友，得到了一些賞錢。當(dāng)天晚上，鐵蛋在悅來酒家請客，赴宴者五花八門，啥鳥兒都有。

鐵蛋醉了，醉得昏天黑地，吐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連同兩年前的秘密也脫口而出，砸得銅花的心好痛，好痛。

第二天，村子里柳絮般飛揚著一條消息，鐵蛋死了，喝酒醉死的。

但收殮鐵蛋的劉二婆婆卻說，鐵蛋渾身發(fā)青，是中毒的樣子，脖子上還有繩套的勒痕，連皮膚都勒破了。

更奇怪的是，昨天晚上銅花和孩子借宿在鄰居家里，對鐵蛋的死，銅花懵懵不知。

如今，幾十年過去了，鐵蛋的死仍是一個謎，是銅花為兄復(fù)仇，還是游擊隊鐵手除奸，已成為歷史這棵樹上一片沉沉的葉子。也許，正是這樣那樣的巧合太多，才構(gòu)成了歷史的嚴峻和神秘。

但見利忘義之徒，大都沒有好下場，卻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