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此多嬌》的來龍去脈

葛玉君

《江山如此多嬌》是著名山水畫家傅抱石、關山月歷時叫個月，于1959年為北京新建的人民大會堂所繪的巨幅山水畫。其高5.5米，寬9米的巨大幅面是中國畫歷史上空前的，毛澤東主席親自為作品題句：“江山如此多嬌?！闭嬅姹憩F(xiàn)出新中國生機勃勃的景象，而這張山水畫也是上個世紀50年代“毛澤東詩意畫”的杰出代表。

我們知道，為了在1959年展現(xiàn)新中國十年來的建設成就，國務院決定興建首都十大建筑，人民大會堂便是其中之一。1959年人民大會堂建成之后，需要一批作品來對內部進行裝點。1959年4月底，傅抱石與關山月接受了為人民大會堂創(chuàng)作巨幅國畫《江山如此多嬌》的任務。畫作完成之后將準備懸掛在人民大會堂北大廳墻上，而人民大會堂是國家領導人接見外賓和舉行國事活動的場所，對繪畫作品有很高的要求。因此兩位畫家在接受任務的同時，也是倍感壓力。而《江山如此多嬌》的命題畫首先“要求能體現(xiàn)出毛主席詞《沁園春，雪》中‘江山如此多嬌的詩意”。關山月和傅抱石認真研究后，按周恩來總理的意見“整個畫面要表現(xiàn)出我們偉大祖國的風貌：近景是江南青綠山川、蒼松翠石；遠景是白雪皚皚的北國風光……”畫出了小稿，并呈交給周總理觀看。周總理看了畫稿以后建議，畫面還要畫上紅太陽，既體現(xiàn)“東方紅，太陽升”之意，同時“也是象征毛主席、共產黨的領導?！痹诰o張的制作草圖的過程中，陳毅、郭沫若、吳晗和齊燕銘等同志曾來了解他們創(chuàng)作的進度。在聽了兩位畫家反應“題材實在太大，不大好把握”后，陳毅笑著說：“繪畫也跟作詩一樣，首先要立意。江山如此多嬌，首先在畫面上必須突出一個‘嬌字，既要概括祖國山河的東西南北，又要體現(xiàn)四季變化的春夏秋冬。只有在‘多的氣勢中，才能體現(xiàn)出‘嬌來……”草圖的第四稿通過之后，兩位畫家便把東方飯店二樓的會議廳辟為畫室開始著手作畫。而得知兩位畫家分屬不同的畫派后，細心的郭沫若還曾對兩位畫家提醒道“一定要保持各自的風格，但又一定要使畫面求得和諧統(tǒng)一?！倍趧?chuàng)作的過程中兩人始終能夠相輔相成并尊重對方的特長。傅抱石負責畫流水瀑布，而前景的松樹和遠景的長城雪山則由關山月來完成。所用宣紙是乾隆年間存留下來的厚古宣，毛筆最大的像苕帚那么大，而且是由榮寶齋特制的一米多長的大筆和排筆，并用五六個大號的臉盆作為調色盤……

尤為值得一提的是，經過兩個多月草圖準備，兩個月的緊張創(chuàng)作，在《江山如此多嬌》這幅巨畫快要完成的時候，周總理特地前來關心指導。周總理看了掛在墻上的畫以后指出“畫面上這個太陽小了點兒，是不是可以再畫大些？”進而又解釋道“如果這幅畫懸掛起來，這個紅太陽肯定顯示不出她的雄偉，其象征意義也就顯示不出來了！你們看，我說的對不對？”聽了周總理的意見后，傅抱石和關山月立刻改進，把巨畫上端的紅太陽畫得比籃球還要大些。后來周總理看后，高興地說：“好嘛，這才表現(xiàn)其偉大的氣魄嘛！”周總理不僅對畫作提出許多寶貴的意見，同時他還給予兩位畫家無微不至的關懷，并為他們準備了茅臺酒。畫作完成之后，最為重要的一項是請毛主席為畫落款，當時毛主席正在外地考察，不在北京，但他還是高興地在百忙之中題寫了四份“江山如此多嬌”，還在有的字旁打了圈，有的畫一兩個圈，有的畫三四個圈，回函中寫道“供選擇”。大家猜想，大概圈圈多的一定是主席自己感到滿意的，不妨就挑圈多的字拼起來，果然十分和諧。然后由中央工藝美術學院教授張正宇負責把“江山如此多嬌”六個字放大描摹在畫面上，整整用了一個通宵的時間完成。最后，毛主席的四幅書法中的三幅分別送給關山月、傅抱石、張正宇個人珍藏。另外一幅則存放在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作為檔案資料收藏。畫上放大的印章《江山如此多嬌》是由齊燕銘鐫刻的。

1959年9月29日晚上，大畫《江山如此多嬌》裝裱完畢，趕在國慶十周年的盛典之前懸掛在新落成的北京人民大會堂北大廳。這就是以后毛主席等國家領導人經常接見外賓合照的地方，也是值得人們懷念和向往的地方。50年過去了，這一切都已成為歷史，《江山如此多嬌》也成為國家的文物了。

《江山如此多嬌》一方面不僅表現(xiàn)了祖國生機盎然的壯麗山河，極富時代色彩與政治意義。而另外一方面，如果從中國美術史的角度，或者說是從中國畫尤其是中國山水畫發(fā)展的角度來看，《江山如此多嬌》也是極富學術價值的。

其一，《江山如此多嬌》作于1959年，當時正是“二為方針”指導文藝思想的時期，如何為社會主義、為工農兵服務自然也是包括中國畫家在內的整個美術界的指導方向，社會主義現(xiàn)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模式成為了時代標準，在中國畫領域，人物畫則因其特殊性更能表現(xiàn)社會現(xiàn)實因此受到廣泛關注，而山水畫、花鳥畫則因其題材的局限性，地位遠遜于人物畫，而被輕視甚至忽視。正是在這樣的一種語境下，以“江山如此多嬌”、“六盤山”等為題的“毛澤東詩意山水畫”以及以描寫井岡山、韶山等為主題的“革命圣地山水畫”便應運而生，這些作品盡管沒有直接的表現(xiàn)工農兵生活，但對毛澤東詩詞的圖解以及對于革命圣地的描繪在某種意義上也完全可以被看作是“為社會主義”服務的另一種體現(xiàn)，因而獲得生機并得到廣泛的認可。這樣一種創(chuàng)作形式不僅造成了上個世紀中國山水畫領域中一種獨特的風格面貌的形成，更為重要的是為山水畫在當時條件下的發(fā)展開辟了一條新的途徑，成為當時中國畫改造的成果之一。

其二，我們也可以從另一個角度，即傳統(tǒng)中國畫的繼承與發(fā)展的角度去考察。在上個世紀50年代“二為”思想指導下，中國畫的文人畫傳統(tǒng)在某種意義上已經成為一種“遺產”，而中國畫筆墨語言究竟在多大程度上能描繪現(xiàn)實生活也受到了廣泛的質疑，是否接受與繼承已是其所面臨的一個首要問題。傅抱石作為堅守傳統(tǒng)的國畫家，在描繪主題性的《江山如此多嬌》的同時，對中國畫傳統(tǒng)筆墨語言進行了一次淋漓盡致的表達，在某種意義上實現(xiàn)了以中國畫傳統(tǒng)筆墨語言表現(xiàn)時代氣息的歷史典范，而另一位作者關山月則是嶺南畫派的代表人物，嶺南畫派在建國前其本身就注重寫實技法并有寫實主義傾向，因此建國以后便更加容易與社會主義現(xiàn)實主義的時代標準相契合，在強調主題性的同時也突出了傳統(tǒng)筆墨的重要性。正因為此，傅抱石、關山月二位畫家所創(chuàng)作的巨制《江山如此多嬌》一方面通過對毛澤東詩詞的圖解進而對祖國山河的描繪，表現(xiàn)出新中國勃勃生機的時代氣息，另一方面則是在為山水畫的發(fā)展開辟新的途徑的同時更為傳統(tǒng)筆墨語言的繼承與發(fā)展做出了杰出的貢獻！正是這樣一種既表現(xiàn)時代氣息又接續(xù)傳統(tǒng)的完美結合，使其不僅成為那個時期頗具影響的標志性作品，同時也成為中國畫自身發(fā)展道路上里程碑式的杰作！

（責任編輯：阮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