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買下南山？亂世中的神秘極樂世界

文圖+寒溪夜浣

是誰買下南山？亂世中的神秘極樂世界

文圖+寒溪夜浣

英文導讀：Nanshan was named Wangshan for its owner. Wang Daixi bought this mount in troubled times. Many celebrities gathered there to enjoy life.

童謠里有唱，“從前有個城，城外有座山，山上來些蹊蹺人，排場大死人”。城是老重慶城，城外的山為何處？年輕人說南山，年老者道汪山，其實南山、汪山都指北起銅鑼峽、南至金竹溝的連綿山峰，只是時代不同名稱不同。而我們現(xiàn)在所說的與黃山、袁山并稱的汪山，是解放后才定的名，僅局限于南山植物園和大金鷹所在山峰。不過這縮水后的汪山在民國時排場可不小，更有趣的是，它曾是達官富人在亂世中的樂土。

本頁圖：汪山最漂亮的范家花園如今大多被南山植物園所取代，僅留下這棟別墅作為唯一的見證。

南山不姓南，汪山不姓汪

南岸老輩子總愛說“南山不姓南，汪山不姓汪”，很多年輕人雖不太知其中緣由，但一些土生土長的南岸人還是略知一二。

“南山”之名是解放后從原汪山改稱而來。這汪山的得名更簡單粗暴，作為富商汪代璽的產業(yè)，便隨了汪姓。解放后，社會上要破除封資修，有人反映汪山之名頗為不妥，時任重慶市市長的任白戈聽到匯報后答復：“叫汪山不行，此山在長江南邊，我看就叫南山?！庇谑恰澳稀毙杖〈巴簟毙铡?/p>

不過汪代璽也不用委屈，因為汪山最早壓根兒也不姓“汪”，而姓“丁”，再往前就只是放牛坪荒山一座。直到清朝嘉慶年間，江南江陵府元縣財主“丁老二”丁爾康率族人內遷此地，廣置田土，大興家業(yè)，戲樓、酒肆、商鋪云集，街巷阡陌縱橫，除背街取名小陽溝、小梁子之類，正街一律按城里街道筷子街、棉花街等編名，方圓幾十里內，更培植了“四面有山皆入面，一年無時不看花”的世外桃源。為守住這一絕佳風水和家族盛世，據(jù)說丁家人還特意請了位姓吳的風水先生查勘、點撥，在群峰之首“春天嶺”修起護風水、圍吉利、關家財?shù)摹岸〖艺薄２贿^土財主畢竟是土財主，遇上外來和尚，這經就唱不下去了。

接下來，從法國留學回來的汪代璽閃亮登場。區(qū)區(qū)一千四百塊銀元，這片土地便改了“汪”姓。話又說回來，汪山姓“汪”也實至名歸，在此后相當長的歲月里，汪山名噪一時，名人薈萃，與汪代璽的所作所為深有關聯(lián)。汪代璽何許人，不算盛名，但也是介于奇人和奇葩之間的人物。早年上海震旦大學畢業(yè)，自費留法研醫(yī)，算是學成歸國的青年才俊。他行醫(yī)，在仁愛醫(yī)院小試牛刀后便在下半城鬧市新豐街自設診所，秘制特效胃藥獨家授權銷售而發(fā)家；經商，繼承家業(yè)賣香料，獨創(chuàng)“小額還息法”不可思議地在短期內償清債務；玩金融，巧借旅行社名頭大搞地下錢莊；炒地皮，更達出神入化之境，抓住國民政府遷都重慶之機，采取“抓牛鼻子”戰(zhàn)略，讓利顯要人物，迎其入駐汪山，給他們置房而大發(fā)橫財。一時間康心如、劉航琛等商政界名人云集，其狀之盛絕無僅有，汪也一舉成為重慶首屈一指的“地皮大王”。

重慶第一家休閑度假俱樂部

汪代璽不光給汪山賦予了新名字，也開啟了這座平凡山巒意想不到的瘋狂模式，一舉逆襲成為民國重慶富人圈神秘且專屬的極樂世界，讓人不得不感嘆法國留學的超值：除可習得醫(yī)藥知識，連偷師些許法蘭西浪漫情懷也可大放異彩。

眾所周知，法國人酷愛日光浴，明媚陽光下湛藍海水、白色沙灘，享受按摩，檢閱比基尼美女。對此汪代璽自然戀戀不忘，買下汪山不久，他便在其中名叫“爛田灣”的荒林大興土木，修建梅嶺館所，創(chuàng)立重慶第一家旅游俱樂部“生百世”。名字為Sunbath（日光?。┳g音，漢語則含百歲長壽之意，也稱“日光浴俱樂部”。浴者赤裸上身，只著短褲，躺在“生百世”草坪長藤椅上，按汪的指導反復裸曬，同時聽取生理衛(wèi)生知識，每隔十五至二十分鐘移到陰涼處休息片刻，如果年老體弱，則用薄布遮擋減少直射。這方式現(xiàn)在聽來不足為奇，但放在當時，一聽來自法蘭西，聞所未聞的高格調，似乎不去沾一下這個時尚前沿都沒法在富人圈立足。一時間，重慶大部分銀行業(yè)的上中層職員都參加這個俱樂部，接著省長、廳長、銀行家、各行各業(yè)老板也接踵而至。

汪代璽趁熱打鐵，大搞旅游營銷，從某種程度來說開創(chuàng)了很多現(xiàn)代營銷術的先河：批量印制十余張為一套的精美歡迎券，每逢周末便親自送到各銀行錢莊、公司行號等友人處，邀請其節(jié)假日上山游玩；采取玩好再付款模式，事先絕不收錢，待游玩若干時日確認好評后結賬；實行年卡制，每人每年會費一銀元，不光享受日光浴，吃穿住行玩一應俱全。此外，甚至在理念上都超前到和幾十年后旅行集團比肩的程度，包括上山乘坐的滑竿或馬匹，汪全都事先與江邊碼頭的“力幫”談妥價格，約定不得任意提價，以免麻煩游客影響業(yè)務。客人進山后，俱樂部立馬奉上禮包，含餐券、毛巾等。如遇尊貴客人，汪還會迎入私邸，開啟VIP模式，奉上西洋美味厚待，敞開私人娛樂場所并派專人伺候。后來為招攬更多顧客，汪還打石為井、以石建屋、圍井其中，創(chuàng)造了用以存儲魚、肉、蔬菜等的“冰井”?？芍^當今本土“農家樂”之鼻祖，開重慶經營郊區(qū)休閑度假村之先河。

左右頁圖：南山美軍招待所、西班牙大使館、英國水兵俱樂部等，都只剩一些殘跡，早已不見歌舞升平的熱鬧。

鶯歌燕舞的盛大交際場

汪代璽對汪山的精心打造，還為他帶來更多驚喜，政要巨富不僅在這里游玩，很多人干脆把家搬到這里。特別是抗戰(zhàn)爆發(fā)后，國民政府遷都重慶，蔣介石把官邸設在黃山云岫樓，黃山相連的汪山自然成了國民黨軍政要人定居的首選之地，法國、荷蘭、蘇聯(lián)等國大使館、英國水兵俱樂部等機構和各國使節(jié)相繼移居于此。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汪山順理成章成為交際應酬的最佳場所。

當然，在這樣一個交際場里，別看其間大人物個個身份高貴，但為謀一己私利，常常極盡所能，所以汪山名利場成了出名的社會萬花筒，小說中所描述的姨太太外交也在這里蔚然成風。作為這方面的老手，“哈兒師長”范紹增首當其沖，為提升交際場“殺傷力”，他專程從上海聘來教師，培養(yǎng)妻妾們學習西方文化，后來年輕貌美、文化較高的趙蘊華、何蜀熙兩位姨太太果然不負眾望，成了交際名花，對范紹增以后的飛黃騰達幫助很大。眼瞧這些美女翩翩起舞，利益在暗地悄悄交易，一直垂涎政界卻又苦于無門的汪代璽寢食難安。為了在重慶各國使館人員和僑民中廣泛交際，以跨入外交界，汪代璽一發(fā)狠，竟租了一名比利時籍商人陶維斯的老婆來完成他的姨太太外交戰(zhàn)略。這一時成為一大奇聞，也難怪人們對汪代璽的評價搖擺于奇人和奇葩之間。

據(jù)說這比利時商人陶維斯之婦出生瑞士，窈窕多姿，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和法語，尤善騎馬游泳。后陶維斯經商虧損，夫婦兩人拖扯兩個小孩生活窘迫，汪便趁火打劫，以借款為誘餌，與陶家接觸，實則乘陶維斯不在偷偷與陶婦往來，不料卻被陶維斯發(fā)現(xiàn)，汪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提出巨金租用陶婦的大膽主張，居然順利成交。陶維斯攜孩子回國，汪旋即將原配移居到山下平房，另在老鷹巖半山腰修豪宅供陶婦居住。新房中設單間客房若干，用以接待留宿在渝的北歐洋人，每逢周末便賭錢打牌，通宵享樂，陶婦也不負其望，唱歌伴舞，笑傲交際場，幫助汪斬獲頗豐。

左右頁圖：印度大使館、王陵基公館等建筑都頗有特色，居住在這些房屋中的名人早已遠去，如今的汪山更多了幾分清凈。而汪山的大金鷹，其下的土地曾是康心如的產業(yè)。

戰(zhàn)火中的大賭場

汪山之所以被達官富豪奉為極樂世界，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即使在戰(zhàn)火硝煙之中，這種幻象依然沒有消散，反而肆無忌憚。由于傳出日本廣播汪山不屬轟炸范圍的消息，大轟炸之后，國民黨軍政要員、富商巨賈、幫會頭目等更把汪山視為絕無僅有的歡樂之地，雖然高調張揚的豪華聚會收斂不少，但隱秘的燈紅酒綠毫不停息，特別是上層賭博業(yè)瘋狂盛行。范紹增、潘文華、唐生智、劉航琛等黨政軍商道各顯要人物頻繁出入，撲克、紅寶、麻將通宵達旦，賭額之大，讓人瞠目結舌。如今雙堰塘的汪山別墅，人都道為康心遠產業(yè)，但少有人知它最早是范崇實住所，僅一夜之間，這棟當年占據(jù)汪山黃金位置的豪宅就在賭桌上換了主人。這只是汪山豪賭中極普通的一夜，類似瞠目結舌的輸贏幾乎每天都在上演。

正因如此，賭場上的時間可謂寸秒寸金，這對住山上的達官豪貴可能不是問題，可苦壞了范紹增這些住城里或者公務纏身不能泡在山上的人。一次黃昏趕賭，范紹增的自備轎車壞在江邊，焦急如焚的“哈兒師長”立馬動用以前袍哥出生的巨大影響力，高價雇傭滑竿，頓時“范大哥趕路上山”傳遍所有碼頭。一支由十二個彪形大漢組成的重慶滑竿界史無前例的全明星陣容誕生，他們三人一班，輪流替換，腳不停步抬著這位大哥飛跑，不到一小時，便將他送達平日需兩個多小時才能到達的汪山，一時在袍哥界奉為傳奇。到了牌桌上，牌友們聽聞消息紛紛打趣，范紹增卻毫不在意，只是長舒一口氣說，這幾個錢算什么，爭得了打牌時間才是主要的。

Who Bought Nanshan A Wonderful World in a Troubled Ti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