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北京夢

離開考研自習室的前一天晚上，萍水相逢卻朝夕相處了一整年的考北師大的女孩走過來抱了我一會兒。她說：“我明年可能去不了北京了，你先去，我再努力一年來當你學妹?！蔽覠o從安慰，問她，如果分數(shù)考得高，可以調(diào)劑到別的城市，你是否會接受？她搖了搖頭：“不，我只想去北京?！?/p>

這是跟我一塊兒備戰(zhàn)的姑娘，她喜歡科幻小說，考北師大是因為全國只有北師大有科幻小說研究所。我們看書看累了時，就在走廊里聊我們喜歡的電影、書和各自的一些朋友。她說，看著從前跟自己一塊兒上學的同學，現(xiàn)在在大城市甚至在別的國家打拼、生活，有時會突然害怕身處三線城市的自己會不會落下他們太多。我說，我也很害怕，所以想要拼命努力追趕上他們。當我在這個城市打開招聘網(wǎng)頁想找份合適的兼職都覺得困難時，好友S卻在北京的某時尚雜志社實習并幾乎飛遍了全球；J在一所外資企業(yè)實習干得風生水起；還有曾經(jīng)默默無聞的X，我從她的微博里看到她在北京當了某個小樂隊的主唱，聽了她上傳的一些她唱的歌，我驚訝于我竟從來不知道她唱歌原來這么好聽，視頻里的她也顯得比從前自信了許多。

北京城似乎有某種魔法，讓身在其中的人一些原本很微弱的光，都被無限地放大。

我跟她常常會暢想在北京的生活，鞭策著彼此在考研這場戰(zhàn)役中奮進。她說，要是去了北京以后，一定會遇到許多文學愛好者吧？然后我們五六個人，在后海的某個小酒吧里，聊聊文學和理想，該會有多幸福啊。我也渴望這樣的生活，而如今我認為在我身處的環(huán)境中，“文藝”逐漸成了一個貶義詞，“談文學”“談理想”這樣的話在眾人看來都覺得如瓊瑤劇一般酸腐。你淺薄，你掌握越多的娛樂圈八卦新聞，你看了當下熱映的電視劇，你讓眾人開心大笑，你就越受歡迎，誰愿意沒事兒聽你討論人性的善惡和人的存在？我很自覺地融入到了我身處的這個簡單的環(huán)境里，但是從點點滴滴中所窺視到的北京的文化氛圍卻仍然讓我極其向往。我對女孩說，要實現(xiàn)我們所向往的生活，現(xiàn)在就得隱忍，考上了，一切都好說。那晚，她發(fā)了這樣一條朋友圈：“多年后深夜飲酒，杯子碰在一起，我不愿聽見夢破碎的聲音?！?/p>

2012年4月是我第一次去北京，站在T2航站樓門口，我看著身邊的人們擁抱、歡笑、流淚，處處都是動人的故事，頭頂上來往的飛機飛往世界各地。彼時，我第一次覺得自己離整個世界那么近，是的，北京就是世界。我給身在北京的好友發(fā)微信，我說，我覺得整個城市的上空都冒著氣泡，里面裝滿了這里的人的故事和希望。她說，北京就是一個給人希望的城市，但是，也有無數(shù)人的夢在這里破碎。

憧憬固然與破滅相生相伴，但我顧不了那么多，北京對于我，就是無數(shù)場讀書交流會、音樂會、進雜志社的機會，小酒吧里與志同道合者的暢聊，聊那被眾人唾棄的文學和理想。我站在一個三線城市的角落里憧憬著北京的一切，甚至渴望去呼吸它的霧霾，猶如一條魚巴望水，猶如在塵埃中仰望蒼穹。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為什么明明在同一國度，說著一樣的語言，這個包容又苛刻的城市卻讓生人那么畏懼！畏懼又向往，向往卻又怯懦。城外的人道著它的種種是非，而北京城里人的生活呢，卻又成為護城河外眾人偷偷窺視的萬花筒。

昨晚，也就是考研結(jié)束一周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家鄉(xiāng)，三姨、姨父做了一桌子我最愛吃的菜。飯畢，姨父說：“你想要在北京生活啊，簡直太困難了，北漂那么多，哪里有你的容身之地？再說，你租個房子三五人一間，一個月也得一千多元錢，外面吃飯又貴得很。還不如回家來，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币谈敢幌?qū)ξ液芎茫尹c著頭應和著他。晚上，母親對我說：“萬一，我是說萬一你沒考上，調(diào)劑回來也挺好的嘛，至少你拿著研究生的文憑再去北京打拼，總比你現(xiàn)在一個二本學校畢業(yè)只身過去會容易得多。”我說，我不想再在北京以外的地方浪費三年時間了，我考研并不是追求一個文憑，而就是想借以這一種方式待在北京，就算沒考上北京的學校，再苦再累我也決心過去。

“北京”這兩個字，簡直像刻在我心里的魔咒，雖然我對它并不了解，但就是有一種莫名的力量驅(qū)使我努力向它靠近，如同毛姆筆下拋棄了一切的查爾斯心底有一個聲音驅(qū)使他成為畫家一樣，也有一個聲音在我心底不斷對我說：“去北京，去北京，去北京！”

責任編輯 張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