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浩瀚羅布泊 探訪樓蘭千古之謎

畢然 徐斌

當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用一把鐵锨發(fā)現(xiàn)了沉睡千年的樓蘭古城，這個僅在漢代史書中有過記載的西域小國便重返世人的目光。它創(chuàng)造過什么樣的輝煌？它又是怎么消失在茫茫的歷史塵煙中的呢？我們的探訪隊深入古城遺址，發(fā)現(xiàn)這里的每一幢建筑的遺址，出土的每一片竹簡，以及每一座古墓，都蘊含著驚人的秘密……

從樓蘭保護站出發(fā)前往探訪古城遺址的時候，整個荒原還籠罩在一片黑夜之中。漫天的星群如同閃耀的鉆石，密密麻麻地鑲嵌在羅布泊的上空，這是荒原上最美的圖案。我們駕駛著兩輛越野車，一前一后行駛在羅布荒漠中。高低不平的路面，環(huán)顧四周，似乎前后左右都一樣。越野車如同在沒有任何坐標指引下航行的孤船，只有一條車轍印伸向遙遙的地平線，別無選擇。

樓蘭保護站距樓蘭古城有40公里的路程，在其東北方向。天色見亮，荒原籠罩在一層淡藍色的熹微的光中。這時，我在一座起伏的沙包上突然看到一個指示牌，司機吳師傅停下車，我得以在冷風中靠近沙包，看到了牌子上被風沙打磨得依稀可辨的字跡：樓蘭古城。雖然這個牌子在偌大的荒原中顯得微不足道，可是來往于樓蘭古城的人，都要依靠它指引方向，缺少了它，后果不堪設(shè)想。

“東方龐貝城”

樓蘭古國尚依稀

越野車從天還是灰暗色一直開到烈日當頭，我們還沒看到樓蘭古城的影子。一個沙包連著一個沙包，通往樓蘭的路還在荒漠中延伸。這條路是從前石油測線時由石油勘探車“尤尼莫克”壓出來的，路面上有厚厚的一層虛土。車輪走在上面，立刻陷入虛土中，輪胎幾乎被淹沒。如果步行，則幾乎看不到自己的腳。

另一輛越野車的年輕司機阿不力米提，第一次走這樣艱險的路，他用步話機不停地問：“前面好路還有多久？”向?qū)顒t對著對講機來了幾句“日本腔”：“前面好路的沒有，只有難走的路?！?/p>

在百年之間，大自然荒蠻的力量改變了羅布泊的面貌，千溝萬壑的雅丹地貌壯觀之極。流經(jīng)樓蘭古城的孔雀河已經(jīng)干涸，只留下一條干河槽，沿岸百米之內(nèi)，滿眼都是枯死的蘆葦和紅柳灌木。在這樣的路上待久了，大家都顯得有些煩躁與不安。我不時問小楊：“樓蘭到底在哪里？”突然，小楊面露微笑，指著前方說：“快看，樓蘭佛塔！”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遙遙的荒原上果然有一座佛塔挺立風中，我看看表，40公里的直線距離，卻走了將近6個小時。已經(jīng)風化了的樓蘭佛塔如同茫茫沙海中領(lǐng)航的燈塔。

當我們面對樓蘭古城時，不禁怔住了：這座全世界矚目的神秘古城，竟然是被簡易的鐵網(wǎng)架隔出來的，城里和城外都是一樣的景致。古代的城墻殘損不堪，入口處幾乎什么都看不見了。小楊打開鎖，推開鐵門，如同推動一部厚重的歷史。整個城池沉靜之極，在這里，萬物似乎已經(jīng)屏住呼吸，凝神觀望我們這些陌生的來訪者。

樓蘭古城曾被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描述為“東方的龐貝”。龐貝是亞平寧半島上的一座羅馬古城，被火山噴發(fā)的火山灰所覆蓋，而眼前的樓蘭古城卻并未被風沙完全埋沒。我們向古城中央進發(fā)，一條東西走向的干河床攔住了我們的腳步。河道大約有七八米寬，看不到橋的遺址，只有河流曾經(jīng)沖刷堤岸的痕印，在河道中，我還撿到一枚白色的淡水螺殼。這條源自孔雀河的支流穿城而過，據(jù)考古學家推斷，這是條人工修建的運河，這說明在建城之時，古樓蘭人就懂得了引水修渠的技法。

在城中心的臺地，一些密集的殘存的墻垣和屋架建筑告訴我們，我們來到了當年的繁華場所。據(jù)考證，這里曾是樓蘭人的王府和漢人的衙門——西域長史府故址，這里也曾出土了大量漢字書寫的魏晉木簡、文書以及佉盧文書。漢文文書是用木筆蘸墨寫在木簡上的隸書，字跡清晰。而佉盧文屬于早已消亡的文字，無人能解。這種源于古代印度西北部的文字，公元3世紀流傳到塔里木盆地并一度被廣泛使用，后來神秘消失。

除了佛塔，樓蘭古城中最顯眼的建筑遺跡當屬“三間房”，它因日本僧侶橘瑞超在此發(fā)現(xiàn)了著名的《李柏文書》而聞名于世。“三間房”也是城中目前最結(jié)實的建筑，雖然房頂和門已經(jīng)不翼而飛，然而三面的墻壁依然還在。之前在若羌縣城，我就曾與相關(guān)專家討論過，他們認為“三間房”是西域長史府的組成部分，可能是府衙內(nèi)存放機密文件與武器的庫房：“很多說法認為它是府衙辦公室，但三間房舍都呈長方形，無論面朝哪個方向，都安置不下一張辦公桌?！?/p>

雖然西漢時期記載樓蘭國有1.4萬多人口，但從僅存殘缺的胡楊木柱和低矮的蘆葦墻來看，城中似乎住戶并不多。如今，這些建筑房屋的底部多已被沙丘所掩埋。從房子的大小和建筑材料來分析，專家們認為，當時的樓蘭古城已有了明顯的貧富分化現(xiàn)象，貴族、商人、僧侶、貧民，以及還有來往的商隊、使者，雅利安人、塞族人、月氏人、安息人、匈奴人等來來往往，就是由這些人在樓蘭古城中建構(gòu)起自己的運行秩序的。

土垠碼頭遺址

通往樓蘭的唯一水路

樓蘭古城的沙土中沒有一滴水，但水的痕跡卻隨處可見，尤其是那座蒸發(fā)了的水陸碼頭土垠，更是給人帶來了無限的驚喜和無奈。

土垠遺址位于羅布泊北岸的臺地上，曾經(jīng)三面環(huán)水，北邊通陸地，是漢代西域水陸碼頭及驛站所在地。滄海桑田，2000多年前的重要通商口岸，如今物是人非。土垠地處古孔雀河道旁，曾是西漢王朝最西邊的水陸重鎮(zhèn)，據(jù)稱當時還有官兵屯守，爭戰(zhàn)時又是西域漢軍的后方補給基地?，F(xiàn)在這里卻一片茫茫荒漠，只有幾根殘留的木樁和遺跡在風中孤獨地矗立，依稀可辨的有倉庫、衙署和士兵屯駐的遺址，遺址的西北還留有城門，內(nèi)有倉儲區(qū)、居住區(qū)和衙署區(qū)。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土垠呈現(xiàn)的應(yīng)該是一幅絕美的邊塞畫面;羅布泊的清波展現(xiàn)在眼前，放眼望去，朵朵浪花伴著鷗鳴拍擊碼頭。據(jù)歷史資料顯示，漢代的土垠是進入樓蘭古城前的最后一道關(guān)口，這里水網(wǎng)密布，航運繁忙。西漢時期，進出樓蘭的交通線有4條，土垠線是唯一的水路。駐守的軍隊除去倉儲，主要的日常工作是迎送往來使者、官吏，為之提供食宿和車馬。作為羅布泊的港口和樓蘭古城的門戶，土垠曾直接見證了樓蘭古城的開發(fā)、發(fā)展、凋落和放棄的歷史，見證了樓蘭人生死存亡的蹉跎命運。

我國著名考古學家黃文弼是土垠遺址的最早發(fā)現(xiàn)者，同時也是中國現(xiàn)代西域考古事業(yè)的奠基者。1930年4月，黃文弼來到塔里木盆地，他的本意是想渡過孔雀河去樓蘭古城考察，可是到達孔雀河邊時，卻發(fā)現(xiàn)河水暴漲，水流湍急，根本無法渡過，所以只能在孔雀河北岸進行考察——機緣巧合之下，他竟然發(fā)現(xiàn)了土垠遺址，并挖掘出70多枚西漢時期的書簡，這些書簡記載了土垠一度繁榮的交通史，由此可判定樓蘭古城的地理位置和歷史演變，具有極高的價值。

被稱為“獨行俠”的余純順告別世人的地方，也是在土垠遺址附近，他歷時8年走遍了大半個中國，堪稱中國最富有經(jīng)驗的探險家之一。1996年，歡送余純順出發(fā)的最后晚餐就在此地舉行，這位豪氣沖天的大俠不聽勸阻，決意挑戰(zhàn)6月的羅布泊，最終在驕陽和酷熱中一去不復返。幾天后，搜救人員在離土垠30公里處的一個半支的帳篷中發(fā)現(xiàn)了余純順的尸體，羅布泊就這樣又平添了幾分凄涼和悲壯……

樓蘭古墓千古之謎

壁畫中的西域人情

樓蘭古墓群距樓蘭保護站大約有10公里。在2002年4月前無人看守的時期里，方圓100多平方公里的樓蘭古墓有近千座被盜，很多珍貴文物失竊或遭到破壞，十分可惜，所以現(xiàn)在這里是保護站的重點巡視對象。

我們的車在一道沙梁前停了下來，向?qū)钐萝?，從沙土中拖出一塊破木板移開，木板扎滿了鋒利的釘子。見我不解的樣子，他解釋說，這些釘子專扎盜墓者的車胎，因為樓蘭保護站的設(shè)施簡陋，工作人員只得采用這樣的原始辦法。

繼續(xù)向前，車行進的路段位于干河床上，河道兩岸，一叢叢枯死的紅柳枝在風中蕭瑟地搖擺，當離那些墓地越來越近的時候，我倒有些惴惴不安了，生怕驚擾到這里的每一個游魂。原本是古樓蘭人將自己的先祖秘密封存的圣地，如今卻一再遭到盜墓賊騷擾。而望著那些高聳的臺地，我更是不由得從心底發(fā)出疑問：這些墓葬為什么建造在如此之高的地方？

從外觀上看，那些土鑄成的臺地就像一座座孤立的島嶼。車停在一座高大的臺地之下，旁邊立著一座黑色石碑——這是進入樓蘭古墓群的標志，石碑上提示說，從新石器時代到魏晉時期，這里安葬著各時期的樓蘭人，年代跨度有兩千年之遙。為什么不同時代的樓蘭人會不約而同地選擇這里作為自己的歸宿地？這里究竟埋藏著什么秘密？

陽光將臺地的影子投射到地面上，顯得撲朔迷離，好像是一部盜墓小說的序幕。臺地旁邊是一條干河道，大片枯死的蘆葦傾斜地倒向一邊——考古學家推測，很早以前這里四周都是水，只有這些臺地露出水面，于是古人就劃著獨木舟將故人的尸體運到這里安葬，以祈求靈魂的安寧。那么，樓蘭人為什么要把自己的先人葬在這水上墓地中呢？目前還沒有答案。

若羌縣樓蘭博物館的鎮(zhèn)館之寶——樓蘭美女，就是在這里出土的。盜墓賊倉皇地將她從墓地中一鏟一鏟盜挖出來，所幸的是尸體保存完好，沒有遭到破壞。也許是這具樓蘭美女的形象存留得太完美了，在月黑風高夜，使得盜墓賊心虛害怕，他們只匆匆忙忙取了幾件陪葬器物，遂又將墓穴回填。這樓蘭美女不但頭發(fā)、身體、服飾保存得完好無缺，就連長長的眼睫毛都一根不少，她頭戴尖頂氈帽，上面插有羽毛裝飾，高顴骨深眼窩，面龐端莊秀麗，經(jīng)測定為雅利安人種，與考古學家穆舜英發(fā)現(xiàn)的鐵板河樓蘭美女屬于同一時代。

樓蘭古墓群留給世人最大的謎題，是關(guān)于尸體的。為什么處于同一地界的墓地，有的尸體保存完整，有的則白骨嶙峋？青銅時代的樓蘭人究竟使用了什么高超的技術(shù)，使得自己的尸體歷經(jīng)千年不朽？斯文·赫定有個著名的猜想：關(guān)于樓蘭古墓的探險與發(fā)現(xiàn)，一定有許多更深層的東西被忽略了。他曾自問：樓蘭古城有明顯的漢族文化特征，可是，羅布荒原為什么沒有發(fā)現(xiàn)過一處漢人的墓葬呢？解釋只能是：在西域的漢人死后一律“旅櫬還鄉(xiāng)”，安葬于故里了。然而從西域到中原路途遙遠，全部歸葬家鄉(xiāng)亦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理想，至今，對于這個古墓群的考古仍沒有結(jié)案，那些謎題，只能留給后人來解答了。

讓我印象最深刻的，當屬壁畫墓——當小楊窸窸窣窣地掏出鑰匙，打開壁畫墓的那一瞬間，一縷陽光射進幽暗的墓室，我看見散落的帶漆的棺材板和白骨，以及墻上那在中國古代曾經(jīng)是最頂尖的壁畫藝術(shù)品：壁畫中刻有金駝和銀駝，有學者認為，它們象征著墓主人的地位、權(quán)力和財富。右邊墻上繪了幾幅人像，臉部模糊，但衣著華麗講究，并排的5個人手持酒具，正在開懷暢飲，一片其樂融融的歡樂場景，其中一位紅衫長官優(yōu)雅地舉著高腳杯，我猜想里面一定裝著風靡西域的葡萄酒——相傳那時候的樓蘭附屬國尼雅，幾乎家家戶戶都會釀造讓人快樂的葡萄酒?？脊艑W家在樓蘭古城東南處發(fā)現(xiàn)了兩處類似現(xiàn)代的酒窖，說明在西漢時期，樓蘭人已經(jīng)有了釀造葡萄酒的工藝雛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