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年訴訟7份判決！打工嫂堅持不懈扳倒黑心老板

晨曦

6年前，因過度疲勞，她在工作中兩根手指被生生鋸斷，無良老板非但不給分文補償，還設計逼她離廠。之后，她拿起法律武器為自己討公道。歷經(jīng)四任律師，6年訴訟，7份判決，她以極大的毅力和韌性告倒了黑心老板——

疲勞趕工手指被鋸斷

2009年3月初的一天，北京市房山區(qū)一家名叫東成家具廠的廠房內(nèi)，一陣激烈的爭吵過后，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態(tài)度蠻橫地把一名30歲左右的女子趕出了工廠，隨即鎖上了大門。

這位被趕出工廠的女子名叫吳愛霞，來自河北省高碑店市農(nóng)村。21歲那年，吳愛霞結(jié)了婚?；楹?，她生下了一兒一女。家里田地少，收入微薄，為了多掙些錢養(yǎng)家，她和丈夫決定外出打工。2004年春節(jié)過后，吳愛霞和丈夫來到了北京市房山區(qū)。

吳愛霞和丈夫文化水平都不高，只能找些體力活干。丈夫到一家建筑工地做起了小工。吳愛霞的父親是個木匠，出嫁前她經(jīng)常給父親打下手，比較熟悉做家具的流程。因此，看到一個家具廠來勞務市場招人，她就前去應聘，并順利被錄用。

吳愛霞進了這家名叫東成家具廠的廠子，選擇了最苦最累的工種——油漆工。吳愛霞干活認真，老板李東成對她很滿意，說只要她好好干，工資不成問題。然而，在廠里做了4年油漆工，李東成也只給吳愛霞漲了兩次工資。吳愛霞看重的是工作穩(wěn)定，雖然工資不高，但還是堅持了下來。

2008年9月，家具廠走了兩個骨干工人，鋸木條的活兒一時人手緊張，李東成讓吳愛霞和另外一個工人鋸木條。鋸木條整天和電鋸打交道，有一定的危險性。不過吳愛霞對這個活兒并不陌生，不到半個月便做得得心應手了。

干了兩個多月后，年關(guān)臨近，家具廠的訂單也多了起來，吳愛霞經(jīng)常加班。那段時間，她身體比較疲憊，加上睡眠不足，干活老是打不起精神，便想向老板請幾天假。沒想到李東成不同意，說：“廠里一個蘿卜一個坑，你要是請假了，相關(guān)工序就跟不上，那不就窩工了嗎？不行！”吳愛霞只得拖著疲憊的身體堅持干活。

2008年12月27日，意外發(fā)生了。由于睡眠不足，吳愛霞干活時精神有些恍惚，在鋸一根木條時，她稍一走神兒，鋒利的鋸條從她左手食指和中指關(guān)節(jié)處劃過，兩根指頭被生生鋸掉，頓時血流如注。吳愛霞痛得大叫。工友聽到叫聲，紛紛圍了過來，并和老板一起把吳愛霞送到了醫(yī)院。

因為救治及時，吳愛霞的手指算是接上了。老板李東成為她支付了手術(shù)費，借口廠里忙，只留下一點錢，便帶著其他工人走了。

雖然接指成功，為防止術(shù)后感染，醫(yī)生建議吳愛霞住院治療。吳愛霞怕接下來的醫(yī)療費用老板不給掏，自己又負擔不起，只是輸了兩瓶液，就在深夜偷偷離開了醫(yī)院。由于斷指復活需要一段時間，吳愛霞無法再干活，便回到河北老家養(yǎng)傷。

2009年春節(jié)過后，到了返廠上班的時間，吳愛霞卻沒有接到老板的電話。雖然兩根手指已經(jīng)廢了，但吳愛霞還是想保住這份工作，于是，她主動給李東成打電話，請求回廠上班。李東成猶豫了一會兒，同意了。

回到廠里，鋸木條的工作是不能干了，李東成分派給吳愛霞的工作是壓板。亞克力板經(jīng)過高溫以后成型，吳愛霞的任務就是把成型的板材放在烤爐上烤，這樣就需要她用手拉板材和扣夾子。這份活兒顯然超出了斷指之后吳愛霞的能力范圍。于是，她請求老板給她調(diào)換一個工種，卻被李東成拒絕了：“你愿干就干，不愿干就走人，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人多的是！”老板的話讓吳愛霞非常寒心，這時，她才明白老板的用意：他這是在想方設法攆她走呢！

吳愛霞干不了壓板的活兒，老板也不給她調(diào)換工種，無奈，她只得黯然離開。在這個工廠干了4年，吳愛霞和所有的工友一樣，沒有簽過勞動合同，沒有補償，甚至連句精神安慰都沒有，她就被老板一腳踢開了。

離廠十多天后，吳愛霞不甘心這樣被欺負，便鼓足勇氣找到李東成，哭著懇求道：“我的手指不可能恢復了，你不讓我上班，總該給我些補償吧！”“我已經(jīng)替你支付了醫(yī)療費，你還想向我要錢，哪有這種道理？我不會再給你一分錢，你想去哪兒告就去告，別在這兒耽誤事！”李東成態(tài)度強硬，說完就把吳愛霞推出了工廠。

為討公道誓打維權(quán)官司

走出工廠大門，吳愛霞耳邊一直回響著李東成“你想去哪兒告就去告”的話，一股悲憤涌上心頭?！案?，怎么去告？”自己一個農(nóng)民，只有小學文化，法院大門往哪開都不知道。吳愛霞越想越覺得難受，她甚至發(fā)狠地想，李東成的老婆跟自己年齡差不多，自己要是砍斷她兩根手指，李東成會怎么樣？實在不行，叫上一些老鄉(xiāng)去堵李東成工廠的大門！

吳愛霞一路憤憤地想著，回到出租屋。丈夫聽了她受欺負的經(jīng)歷，非常氣憤，準備找?guī)讉€老鄉(xiāng)收拾一下李東成。吳愛霞立刻阻止他說：“咱不能把有理的事弄成沒理的，把李東成打傷了咱們不也犯法了嗎？”聽了吳愛霞的話，丈夫馬上冷靜下來，打消了報復的念頭。

可總不能被老板這樣白白欺負吧？既然他讓我去告，那我就去告他！經(jīng)過幾天的思考，吳愛霞下定了打官司的決心。她找到當初幫她做斷指手術(shù)的醫(yī)生，這位好心的醫(yī)生得知她的經(jīng)歷后，對她十分同情，建議她去做傷殘鑒定，然后找律師打官司，還囑咐她千萬別做傻事。

隨后，吳愛霞去做了司法鑒定：兩根手指均為七級傷殘。做完鑒定，吳愛霞在當時看病的醫(yī)院旁邊找到一個律師事務所，她走了進去。一位律師聽了她受傷的經(jīng)過后，對她非常同情，說打官司很耗精力，花費也不少，不如再找老板談一次，如果老板能答應給點補償，也能接受。

聽從了律師的建議，吳愛霞再次找到了李東成，希望他能給自己一些補償。孰料，李東成態(tài)度依舊蠻橫：“休想從我這里拿到一分錢，我還是那句話，想去哪兒告就去告！”李東成的態(tài)度激怒了吳愛霞，她指著李東成說：“那咱們就法院見吧，我要讓你知道農(nóng)民工也不是好欺負的！”

吳愛霞再次來到她曾前往咨詢的那家律師事務所，一位姓劉的律師同意做她的訴訟代理人。第一次聘請律師打官司，在合同上按下指印的那一刻，吳愛霞心情有些悲壯。

2009年6月中旬，北京市房山區(qū)勞動仲裁委員會接受了吳愛霞的仲裁申請，給出的結(jié)論是：她與東成家具廠存在勞動關(guān)系。劉律師向吳愛霞解釋說：“有了這個結(jié)論，下一步咱們把老板告到法院，就能拿到屬于咱們的賠償了?！甭蓭煹脑捵寘菒巯己芘d奮。可讓她沒想到的是，一場馬拉松式的訴訟才剛剛開始。

7月初，吳愛霞卻意外地成了被告。原來，李東成把吳愛霞告到法院，說他在2007年就對家具廠實行了勞務外包，與吳愛霞實行的是計件報酬，雙方僅是勞務關(guān)系，并無事實勞動關(guān)系。

8月2日，房山區(qū)人民法院依法作出裁定，認定雙方存在事實上的勞動關(guān)系。吳愛霞心里踏實了。然而，正當她準備向原告討回她的工資及補償?shù)臅r候，法官卻告訴她：“你這個案件屬于工傷案件，用司法鑒定要求對方賠付是不合適的?！狈ü僮屗匦氯プ龉b定，還要經(jīng)過勞動仲裁這一前置程序。也就是說，官司一下子又回到了原點。

吳愛霞終于體會到打官司難的滋味了。無奈，她重新做了工傷鑒定。得到了七級傷殘認定書后，她向房山區(qū)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提出仲裁申請，要求被申請人支付她傷殘補助金、工資等費用共計6.8萬余元。房山區(qū)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于2009年9月24日作出裁定，確認雙方的事實勞動關(guān)系，并裁決被申請人李東成支付吳愛霞傷殘補助金共計6.8萬余元。吳愛霞這才松了一口氣，她甚至盤算著，等她討回應得的賠償后，供兒子好好讀書，讓兒子不要像她一樣吃沒文化的虧。

吳愛霞的算盤打得很好，可她沒想到，裁定書下達后，對方一直不去領。吳愛霞只好向法院申請強制執(zhí)行。然而，強制執(zhí)行還沒有開始，12月20日，吳愛霞又成了被告。原來，李東成不服仲裁裁定，認為賠償數(shù)額計算錯誤，再次將吳愛霞告到了法院。

接到法院下達的傳票后，吳愛霞委屈得直流淚，她感嘆打官司太難了，本來一眼就能看得清的是非曲直，可老板就是不認賬。盡管還要折騰下去，吳愛霞反而堅定了把官司打下去的決心。法院開庭前夕，昔日和她一起打工的姐妹給她打電話表示支持，并鼓勵她說：“如需我們作證，請盡管開口！”姐妹們的聲援和支持增添了吳愛霞堅持下去的信心和勇氣。

6年官司7份判決終勝訴

2010年1月28日，房山區(qū)人民法院審理后認定：原告李東成應向被告吳愛霞支付6.4487萬元。

一審結(jié)束后，李東成采取了躲避的方式，更不履行法院的判決。吳愛霞申請強制執(zhí)行，她一趟一趟地往法院執(zhí)行局跑。執(zhí)行法官讓吳愛霞找一下被告可執(zhí)行的財產(chǎn)。在昔日廠里姐妹們的幫助下，吳愛霞找到了李東成早已換了地點的工廠，然而，李東成卻不知去向。法院對李東成的廠子進行了查封，并讓吳愛霞回家等通知。

9月，吳愛霞終于等來了法院的通知，說她的案子要執(zhí)行聽證。原來，在法院調(diào)查期間，李東成將家具廠轉(zhuǎn)賣給了一個叫李留法的人。李留法向法院提出異議，認為雖然工商登記法定代表人為李東成，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接手該廠，吳愛霞提出的對其合法財產(chǎn)進行執(zhí)行不符合法律規(guī)定。因此，法院決定對此案執(zhí)行聽證。

無奈，吳愛霞只能等待法院舉行聽證的日子，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一年。在這漫長的等待中，她所聘請的第三位律師也選擇了放棄。

放棄還是堅持？那些日子，吳愛霞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這時，一位以前的工友告訴她，有一位姓于的律師擅長打這類官司，可以去找他試一試。工友的話讓吳愛霞又燃起了希望。

吳愛霞通過打聽找到了于律師，向他訴說了事情的經(jīng)過。于律師對吳愛霞的境遇非常同情，鑒于她經(jīng)濟方面的窘?jīng)r，于律師提議對她的案件實行風險代理，即吳愛霞不必支付訴訟代理費，如果賠償款執(zhí)行到位后，他從總賠償款中提取15%的比例；如果賠償款最終無法執(zhí)行到位，他分文不收。吳愛霞同意了于律師的提議。

2011年國慶節(jié)后，吳愛霞終于等來了聽證的日子。聽證的結(jié)果讓吳愛霞感到欣慰：法院依法駁回了李留法的異議申請。同時，吳愛霞還收到了法院的另一份裁定書：由東成家具廠支付吳愛霞6.4487萬元賠償。隨后，法院再次查封了東成家具廠里的資產(chǎn)。

按理說吳愛霞應該徹底放心了，可此前的經(jīng)歷讓她心有余悸，她總覺得事情沒有想象的那樣順利。果不其然，吳愛霞錢沒拿到，又一次成了被告。2012年3月，李留法以財產(chǎn)糾紛為由把吳愛霞起訴至法院，要求法院依法確認東成家具廠屬于其合法財產(chǎn)，并解除法院做出的民事裁定查封措施。4月初，法院受理了此案。

面對錯綜復雜的案情，吳愛霞欲哭無淚。起初還支持她的丈夫，也被這場官司折磨得身心俱疲，失望地對她說：“還是認命吧！咱們耗不起。”吳愛霞卻不同意丈夫的說法：“那樣我不是白白讓人家欺負了嗎？”為此，夫妻倆吵了多次。

隨后的一年里，于律師陪著吳愛霞寫訴狀、跑法院、開庭。2013年3月28日，房山區(qū)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了李留法起訴吳愛霞財產(chǎn)糾紛案，但因為沒有追加第三人李東成參與訴訟，本次開庭暫行終止。2014年2月下旬，法院再次開庭，審理后認定吳愛霞為申請執(zhí)行人，李留法為被執(zhí)行人，原告的主張不能成立，法院駁回了李的訴訟請求。

4月1日，吳愛霞拿到了法院的判決書。經(jīng)驗豐富的于律師告訴她：“這不是終點，因為還有二審，對方就是要拖著，讓你拿不到錢?！边@時，吳愛霞反而平靜了許多，她覺得官司打到現(xiàn)在，能否拿到賠償款已不重要，關(guān)鍵是她為自己的權(quán)益付出了行動，而且收獲了一份獨特的人生經(jīng)歷。

果然不出于律師所料，隨后，李留法上訴至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半年后，吳愛霞拿到了終審判決，她再次勝訴。

2015年7月初，在執(zhí)行法官的努力下，吳愛霞終于拿到了6.4487萬元賠償款。拿到錢的那一刻，吳愛霞號啕大哭，5年來積壓在心頭的郁悶一掃而光?；仡?年來打官司的經(jīng)歷，她感慨萬千。6年來，她飽嘗了人間冷暖。令她欣慰的是，以前她只會寫自己的名字，現(xiàn)在她卻懂得了很多法律知識，她已不是那個受了委屈只會坐在工廠門口哭的農(nóng)婦了。

吳愛霞想通過自己的經(jīng)歷，對那些在打工中受了委屈的兄弟姐妹們說：“遇到欺負你的老板，最有效的途徑就是通過法律渠道為自己討公道，千萬不能胡來！”

〔編輯：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