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鈞：從浪子到慈父

白露

借由一檔大熱的真人秀節(jié)目《爸爸回來了》，鄭鈞又重新回到我們的視線中，曾經(jīng)的搖滾浪子、憤怒青年，戒掉了煙酒，剪掉了長發(fā)，開始吃素、練瑜伽，搖身一變成了一位會給孩子煮飯、講故事的居家好男人。他的變化之大，讓觀眾還真有點兒不適應。不過，對于鄭鈞來說，這樣的變化是“水到渠成且甘之如飴”。

本期我們就走近鄭鈞，探尋一個男人的成長之路——

初為人父， 我很不合格

記者（以下簡稱記）：我們都知道你和你前妻有個女兒，能說說她的情況嗎？

鄭鈞（以下簡稱鄭）：我和前妻孫峰有個女兒，叫鄭楚怡，如今已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在美國讀書。

記：初為人父，你有什么感受呢？

鄭：想起那時候，我還真是有些措手不及。那時，我還過著一個標準搖滾人的生活，夜夜笙歌，喝酒喝到胃出血，每天早上醒來不知身在何處，婚姻遠遠沒有排上我的日程表。現(xiàn)在回頭去看，我那時就是一輛失控的跑車，外表華麗，卻不是我自己所能夠駕馭的。

而當時，相戀十多年的女友孫峰懷孕了。我們在大學時相戀，我給她取名“笑笑”，于是她就對每一個認識的人認真地說：“以后不要叫我孫峰，叫我笑笑?！闭f實在話，她很讓我感動。十多年里我們分分合合，卻始終未能了斷，但對于那時候的我來說，年少得志，春風得意，人生恰似剛剛進入一個新鮮豐富的世界，放眼望去，光怪陸離，有著無窮無盡的可能性，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走進婚姻留在一個女人身邊呢？

所以當孫峰對我說想生下孩子時，我給了她一筆錢，讓她去美國生孩子，是個女兒。接到電話的那一瞬間，我正在和一幫朋友喝酒，接了電話也沒有任何感覺，接完電話之后繼續(xù)喝酒，也沒有將這個消息告訴任何一個人。當時我有一種奇怪的心態(tài)，覺得身為一名搖滾歌手，拖兒帶女是一件很丟臉的事。

沒有人知道我有了一個女兒，我所做的，也就是源源不斷地往美國匯錢，在經(jīng)濟上負擔她們母女的生活，其他的就沒有了。甚至，偶爾聽到那個小女孩在電話里奶聲奶氣地叫我爸爸，我都會有一種不適應、不舒服、想逃走的感覺。

記：那后來是怎么接受女兒的呢？

鄭：女兒4歲時，孫峰帶著她回國。我第一次看到女兒：一頭小卷發(fā)，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就像一個天使，不發(fā)一言，只是那么靜靜地看著我。那一瞬間我就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敗，抱頭痛哭，真的崩潰了。那一天，我主動對記者承認：“真抱歉，有一個消息瞞了你們這么多年，那就是：我有一個女兒，我很愛她?！边@之后，更多的是出于想給女兒一個穩(wěn)定的家庭的愿望，我和孫峰結了婚。

記：婚后你的生活有什么改變嗎？

鄭：沒有，我還是原來那個我，只為音樂而活，像尋常父親那樣陪伴女兒左右我是辦不到的。更多的時候，我只在想起女兒的時候回來陪她玩上一會兒。更令孫峰無奈且生氣的是，只要女兒哭鬧，我就會立即將女兒交給她開溜：“這個我弄不了?！?/p>

有一次，我在為新專輯創(chuàng)作新歌，女兒不知為了什么又在哭鬧，而且非要找爸爸，孫峰只好抱著女兒來琴房，想讓我哄一哄女兒。一開始我還能勉強配合，可幾次之后，我就突然對著孫峰大發(fā)雷霆：“孩子哭鬧你找我干嗎？你這樣我還怎么寫歌？對這種生活我厭煩透了！我的創(chuàng)作生命就要毀在你們手里了！”吼完之后，我摔門揚長而去。

那時候我真的挺渾的，根本沒有想過自己的行為會多傷一個女人的心。

記：那你們后來離婚，是你提出來的嗎？

鄭：生活上的操勞，對于女人來說是能夠承受的，可情感上的干涸，很多女人都忍受不了。在外人眼里，我能寫出《灰姑娘》這樣的情歌，對待妻子一定也是浪漫多情的，但事實恰恰相反。孫峰就曾對別人開玩笑說，鄭鈞的浪漫多情都給其他姑娘了。說實在的，那些年我身邊從沒缺過花花草草，我確實愛過許多女人，但沒有一個女人能讓我離開妻子。對此孫峰的解讀是，我更多的是把她當成我媽了，而不是老婆，所以我在和她結婚之后，依然為所欲為自私自我，是因為我認為她會永遠停在一個固定的地方等著我。

很多人以為我們離婚是因為我愛上了別的女人，但事實還真不是，我們離婚，是孫峰提出來的，并且態(tài)度之堅決讓我毫無挽留的余地。她說，那是她在每一個寂寞傷心的夜里，一遍遍反復思考過后的決定。

記：離婚后，你有什么想法嗎？

鄭：我根本沒想到她會跟我離婚，所以真的離婚以后我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在最初的憤怒絕望自哀自戀之后，我開始反思自己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孫峰是賢妻良母，她唯一的缺點就是什么事都埋在心里，不說出來，默默承受，用固執(zhí)釀造冷暴力然后發(fā)射。除此之外在她面前我就是被寵壞的孩子，壞孩子。最終分手也是因為她說她受夠了我這個怨天尤人不可救藥自私自利的壞孩子。我很慚愧。

再為人父， 我脫胎換骨

記：后來你和劉蕓結婚，很快生了兒子，這次有什么感覺呢？

鄭：離婚后，我遇到演員劉蕓，兩人結婚，并很快有了兒子Jagger。

與女兒出生不同的是，兒子的出生我是全程陪同，并親自剪臍帶，由于緊張，臍帶剪了兩次才斷。當時，我看著一大一小兩個人躺在那里，頓時感到自己肩上責任重大，因為劉蕓其實自己還是個孩子。這個家里可以說是我一個大孩子帶著兩個小孩子生活。

記：兒子改變了你，可以這樣說嗎？

鄭：兒子出生后，雖說有保姆幫忙，但由于劉蕓這個媽太不靠譜，兒子這個娃又太會折騰，所以我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不得不將自己大部分的精力投入到家庭生活當中，妻子和兒子，是我的修煉。Jagger剛出生的時候，夜夜不肯睡覺，沒幾天保姆就扛不住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我也不好意思自己在那兒呼呼大睡，讓人家夜夜不睡哄孩子;而劉蕓更是指望不上，她剛生完孩子，總不能讓她夜里起來哄孩子吧？所以夜里哄孩子這個任務最終就落在了我身上。我也由以前的夜夜笙歌，變成了夜夜哄娃。因為抱兒子，我的手腕還抱出了腱鞘炎，最嚴重的時候連瓶蓋都擰不了。后來我去買了個護腕，每天晚上抱兒子的時候就戴上護腕。幸虧有這個護腕，要不然我這雙手說不定就真廢了。

一家三口

兒子還有一個毛病，害怕理發(fā)，每次理發(fā)都要從頭哭到尾，需要兩個人把他摁住，才能勉強完成。因此每一次理發(fā)，對于兒子來說都無異于一場“劫難”，結束之后他渾身汗?jié)衤曇羲粏?，讓我看了著實心疼。后來我就去買了個剃頭推子，自己在家里給兒子理發(fā)，一開始理得像狗啃，現(xiàn)在，我可以一手穩(wěn)定住兒子的腦袋一手給兒子理發(fā)，大家在電視里看到的Jagger那頭又萌又精神帥氣的發(fā)型，就是出自我手。

記：那你照顧兒子了，劉蕓肯定照顧你了吧？

鄭：兒子不省心，劉蕓也不省心，就像是我的大女兒。有一次，劉蕓感冒發(fā)燒，對我說：“老公，我頭疼，發(fā)燒，你陪我去醫(yī)院打針。”我說：“你自己去不就行了嗎，我去了也不能替你打針替你頭疼??！”可是劉蕓不干，說：“你不陪我我就不去了?！苯Y果，當天夜里劉蕓高燒到40℃，直燒得神志不清胡言亂語，嚇得我在深夜里抱著她去醫(yī)院掛急診。而劉蕓在醫(yī)院一清醒過來，第一句話就是：“我以后讓你陪我來醫(yī)院你還敢不陪嗎？”我真是哭笑不得，只好說：“蕓姐，不敢了?！睆哪侵?，只要劉蕓一感冒，我就先問她：“要不要我陪你去醫(yī)院??？”或者直接沖下樓去給她買藥。

記：這一招兒厲害，呵呵。那你們吵架嗎？吵架的時候誰先低頭呢？

鄭：三天兩頭吵架。一吵起架來，我就想躲，但是劉蕓不讓我躲。我跑到房間里，她就跟到房間里，我跑到院子里，她就跟到院子里，我沒轍了，想開車出去，她把著車門對我說：“你跑哪兒去，看看你這身上，外套和褲子，都是我買的！你要走可以，你給我脫下來！”我快氣瘋了，就開始脫衣服，最后脫得身上只剩一條內(nèi)褲?？删驮谖野l(fā)動車準備離開的時候，劉蕓一屁股坐在車前邊的空地上，哇哇大哭，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可憐兮兮。最終，我只得向她道歉，并哄半天才了事。我丟三落四，她比我還丟三落四，我脾氣暴躁，她比我脾氣還暴躁，以毒攻毒，我不得不學會管理好自己、照顧好她和孩子，我渾身的毛病就這樣被治好了。

記：看你現(xiàn)在改變確實挺多的。

鄭：一邊是妻子一邊是兒子，就這樣不動聲色地修理著我，我也慢慢變得越來越平靜越來越溫和。很多個早晨，我和劉蕓帶著Jagger出去散步，我推著童車，身上還背著一個粉紅色的布包，里面裝著水啊尿布啊等等寶寶可能要用到的東西，那副形象，我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的。散步的路上，偶爾會碰見粉絲，但人家猶猶豫豫的，跟了好久才上來問一句：“請問您是鄭鈞嗎？”

記：由浪子變成居家好男人，真是不錯。

鄭：2014年8月，我和劉蕓在馬爾代夫補辦婚禮，我曾經(jīng)是一個最痛恨形式的人，也因此，我們一直沒有婚禮。而這一次的妥協(xié)，是我心甘情愿的，在婚禮上我對劉蕓說：“劉蕓謝謝你，你讓我知道自己以前是多么糟糕的人，過去我的性格可能會有讓人不舒服的地方，是你改變了我，以后我愿意用我的生命來愛你?！倍覀?歲的兒子，擔任了這次婚禮的花童，并親自為我們送上戒指。

所有這些世俗的幸福和快樂，曾經(jīng)都是我所不屑和抗拒的，而現(xiàn)在，我學會了享受這一切。我覺得，現(xiàn)在是我一生中最幸福最放松最踏實的時光。

一兒一女， 幸福如此簡單

記：嬌妻相伴，兒女雙全，你如今就剩下幸福了吧？

鄭：不，還有一個煩惱。女兒現(xiàn)在進入青春期了，我拿她毫無辦法。也許是我年輕的時候招惹過太多美女，老天爺就派了一個美女來懲罰我！女兒遠在美國，我時刻擔著心又常有“鞭長莫及”之感。每天我都會掐著時間和女兒聯(lián)系，但至于能聊幾分鐘，那全得看大小姐的心情。我就像個小粉絲一樣，每天眼巴巴等著，希望女兒能多和我說幾句話。有一陣子，我為了了解女兒的動向，還特地加入了女兒的微信群，本來人家一大幫初中女生，要聊一些私密的小心思，我一個大老爺們兒加進來，人家還怎么聊？因此沒過多久，我就發(fā)現(xiàn)自己被屏蔽了，想著還是知趣點為好，自己退了出來。

有一天，女兒對我宣布：“爸，我戀愛了?！蹦且凰查g我只感到五雷轟頂，可是又不敢粗暴反對，因為想起自己的青春期，凡是母親反對什么，我必定是對著干。我只好小心翼翼、故作鎮(zhèn)定地說：“好啊，什么時候帶回來給爸爸看看?！苯Y果，那一年的暑假，女兒真的把小男友帶回來了。在機場看見那個男孩子的瞬間，我真有股沖上去想掐死他的沖動，但也只能夠收拾起心情，擠出一臉的笑容，甚至是討好地和那個男孩寒暄。畢竟是女兒喜歡的男孩子，如果我對他不好，女兒會記恨我。陪伴著女兒男友的那幾天，我深深感到為人父的酸楚和黯然。

不過也因為這樣，我想起自己年少輕狂時對母親的頂撞，終于能體會到母親當時的心情?，F(xiàn)在，我每晚都會給母親打電話，陪母親聊家?！，F(xiàn)在我和母親、哥哥的關系，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階段，似乎內(nèi)心的一扇門終于打開了，讓我能夠站在他人的立場去看問題，對他人的感受感同身受。我感覺自己變得溫暖、體貼了，而這一切，都是為人父帶給我的轉變。

記：看你說的就像自己是個“女兒奴”，那對兒子呢？

鄭：對兒子，我感覺還是挺嚴厲的。有一次，兒子發(fā)脾氣，照著外婆的臉就是噼里啪啦一陣打，恰巧被我看見了。我大怒，將兒子關進家里的儲藏室，整整關了40分鐘，誰來求情都不行。經(jīng)過這么一次，現(xiàn)在兒子發(fā)脾氣想打人，手都舉起來了，想了想又會放下，他再也不敢了。

對于兒子來說，已經(jīng)有太多人愛他了，媽媽、外婆、阿姨，生活在女人堆里的兒子，難免有些嬌氣和懦弱，而我作為父親，如果也用這樣女性化的方式來愛他，對他的成長是不利的，所以我對Jagger有著自己的愛的方式。比如平時Jagger對我說：“爸爸，我累了?！薄鞍职?，我渴了！”我不會立即上前抱啊、給他倒水啊什么的，而是說：“累了怎么了？男子漢累了再堅持一會兒！”“渴了？渴了再忍一下！”我唯一對兒子溫情流露的時刻，是兒子每一次戰(zhàn)勝自己的膽小獨立完成挑戰(zhàn)時，比如獨自去買東西、一個人睡覺、學會騎車……我都會驕傲地將兒子抱著高高舉起，說：“太棒了，兒子！”

記：那你兒子和女兒的感情怎樣呢？

鄭：這是最讓我感到欣慰的地方。兒子和女兒，彼此相愛，關系特別好。我每一次和女兒視頻時，女兒都會問：“弟弟在嗎？讓我看看他。”而一向害羞的弟弟也會對姐姐說：“姐姐，我想你?！迸畠汉芸炀鸵袑W畢業(yè)了，她在電話里特別囑咐我說：“爸爸，我的畢業(yè)典禮，你一定要帶劉蕓阿姨和弟弟來參加啊。”那一刻，我真覺得，人生最高級的幸福，也不過如此。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