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在試衣我在飛

劉原

某天清晨，我在廣州的某個島上醒來，發(fā)現(xiàn)朋友圈里都在刷兩件事，一是關于冥王星的探索，人類的探測器在浩渺的太空飛了近10年，大概晃蕩了50億公里，第一次接近了冥王星，二是關于生命的探索，一對狗男女在服裝店的試衣間里飛了1分鐘多，在革命的道路上晃悠了10多厘米，當然不到10厘米也未定，第N次達到了大和諧的境界。

毫無疑問，在中國，關心雙子星的人遠多于關心冥王星的人，而在這個星球上，關心冥王星的人一定遠多于關心雙子星的人。當幾億人圍觀一對鴛鴦的交尾時，幾十億人正在圍觀新地平線號代表人類與遙遠的另一個星球交會。

關注或不關注什么，本身并無高下之分，但是，它能清晰地體現(xiàn)出某個人群的饑渴指標。缺啥想啥。自掃黃之后，多數(shù)中國男人都已經(jīng)習慣無奈地呆在家里了，但是，身不能至，心向往之，既然不能親自交配，那看看別人交配也是好的。人之所以異于禽獸，最重要的是咱們有代入感和通感。

我在國內(nèi)出差時，幾乎從不找遙控器，懶得看電視。但有幾回出境時，我好奇地打開了電視，把每個頻道都翻一遍，本以為在萬惡的杯水主義的資本主義社會，電視里肯定會有成人頻道，可以一饗我這餓鬼之腹，結果我詫異地發(fā)現(xiàn)，木有。電視里全是各種脫口秀、新聞節(jié)目，連電視劇都幾乎看不到。我琢磨了一下，老外不缺性，把房事看得跟吃飯喝水一樣，自然沒我們那么津津樂道，當我們飽暖思淫欲時，他們已經(jīng)淫欲思太空了。

在中山大學聽課，一位老師提到年青一代的政治冷感，說你在大街上隨便拉個年輕人問問本省省長的名字，他是多半不知道的，他們不關心政治家，但一定知道附近哪里有如家或炳勝酒家（著名粵菜館）。政治冷感的結果是，傳播介質(zhì)和傳播內(nèi)容和傳播手段都發(fā)生遽變，好吧，不說術語，換成人話就是：我們這些媒體人沒什么鳥用了，趁早下崗罷。

前不久，我隨一個媒體團赴金門采訪，某天午餐時，忽然跑過來一個女子給我們分發(fā)名片，我拿到名片嚇了兩跳，第一跳是這女子竟是黨魁，第二跳是她的黨叫“生產(chǎn)黨”。原來她是福建龍巖人，嫁到金門，組這個黨是面向所有在臺灣的大陸新娘，維護她們的權益。對她們而言，政治是柴米油鹽，是社交平臺，不是洪水猛獸。

不同年齡、性別、階層、國籍的人，關注點完全不一樣。有人在網(wǎng)上問，為何男人從不問女人“我和你爹同時掉進河里你先救誰”，我是這么覺得滴：女人古代都是在河里洗衣的，婆媳同時掉水里，理論上完全成立，至于翁婿同時掉水里，除非他們同時當了水軍，這個概率不高。男人天生煩家庭糾紛，煩假設性問題，倘要問那也是問：我和你爸聯(lián)袂嫖娼掉局子里，你只有五千塊，只能撈一個，你先撈誰？答案不難預見，女人當即在地上打滾，號啕曰：老娘最近在股市上虧得連買面膜的錢都沒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還誣賴我存了五千塊私房錢，你這殺千刀的有沒有良心啊……

優(yōu)衣庫的試衣間事件讓無數(shù)中國人瞬間亢奮，段子層出不窮，吾友宋石男筆名自稱“四一哥”，現(xiàn)在有朋友建議他改名“試衣哥”。大家都在雙頰潮紅地談論女主角的罩杯、是否整容，沒人關心就在上個月，一群優(yōu)衣庫代工廠女工正在向公司要年假，要高溫補貼和加班費，要基本的體檢。一群每天12小時內(nèi)熨燙700多件襯衫、每件只掙0.29元的蓬頭垢面的女工，哪有一個在試衣間里慵懶得不愿叫床的光屁股女人來得風華絕代，攝人心魄。

你觀春宮，我觀天象。新地平線號攜帶著1930年發(fā)現(xiàn)冥王星的天文學家湯博的骨灰，攜帶著刻著40萬個地球人名字的光盤，替我們?nèi)ヌ酵ね跣?，它永不回來，帶著曠世孤獨，繼續(xù)前往150億公里外的其他天體。

關注或不關注，其實都是天賦人權，不過，過度關注別人的私生活貌似是一種病。段子曰，匪兵甲：晚上出來喝酒？匪兵乙：不了，陪女朋友過生日。匪兵甲：充氣的也有生日？匪兵乙：嗯，有生產(chǎn)日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