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晃：用時尚傳承傳統(tǒng)文化

李媛

洪晃是個性情中人。她的出身名門與口無遮攔是留給公眾最深刻的印象。她身上從來不缺少話題，但是誰也不能否認這個女人活得自由精彩。她建網站，辦雜志，扶植中國本土設計，打造BNC（接頭）平臺，出任歌華設計館館長，為能讓中國設計師早日進入市場化運行而做著努力。

洪晃1961年生于北京市史家胡同51號。那是一個三進的四合院；院子門口的那棵海棠樹是她出生那天家人特別為她栽的。

這座講究的老四合院的主人們都是中國近代史上風云人物：洪晃外祖父是大學者、大律師、曾和魯迅打過筆墨官司的章士釗；洪晃的母親章含之是章士釗的養(yǎng)女，一度是毛澤東的翻譯和英語教師；洪晃的生父洪君彥是北京大學經濟學教授。洪晃的繼父是曾在國際舞臺叱咤風云的中國外長部部長喬冠華。章含之撰寫的回憶錄《跨過厚厚的大紅門》，細膩地講述了他們一家在胡同里的生活。

洪晃小時候母親曾期望女承母業(yè)，當個外交官?？伤钾摿四赣H的愿望。19 74年中國甫入聯(lián)合國，中美關系得到改善，中國公派一批小留學生赴美求學。12歲的洪晃就以“紐約空降紅小兵”的身份開始留學生涯。洪晃說：“幾年后，當媽媽發(fā)現(xiàn)在美國的教育下，我的性格越發(fā)張揚、隨心所欲，基本屬于那種為所欲為的孩子時，就放棄了讓我做任何與官方有關的事的念頭。”

在獲得紐約瓦薩學院（ Va s s a r College）的政治學學位后，洪晃進入咨詢企業(yè)甘維珍公司工作，后來在北京擔任德國金屬公司駐中國首席代表，年薪18萬美金。回憶起那時的生活，洪晃說要是發(fā)財來得晚一點，也許她對錢會更尊重些。

也許是受了Vassar學院風氣的浸潤，也許是天生性格使然，19 9 6年洪晃辭去了乏味的外企首代職位，與情趣相投的朋友合作投資成立了美國文特出版公司。這家公司的所有投資人都是留過學的，都想為中國文化做點事情。洪晃也終于做上了她喜歡的、跟文化沾邊的事。

洪晃說：“賺錢當然是基本的生存問題，但當老了時，希望能告訴孫輩兒曾經做過點令自己感到自豪的事，而不是說這輩子就追求當個百萬富翁。我跟錢沒仇，但對賺錢的手段更感興趣?！?/p>

當?shù)弥庾娓刚率酷撘厕k過雜志時，洪晃干得更帶勁兒了。然而，一位朋友對她說，你知道嗎？要想讓誰破產，就讓他投電影；要想讓誰日子不要過，就讓他辦雜志，要想誰窮一輩子，就讓他開畫廊。洪晃在被逗樂的同時也意識到自己正面對著一個大挑戰(zhàn)。但她認為，國內必須得有一本本土的設計師專業(yè)雜志，她愿意努力做好。

洪晃說，自己雖然出身在有背景的家庭，但她卻沒有“傳承”的框框?！拔以o自己很多壓力，但后來意識到，如果事實證明我活得沒有家人那么成功，并不說明我活得不好，并不是說我糟蹋了這一輩子。因此到現(xiàn)在為止，我一直在按自己的個性活，過我自己想要的生活?！?/p>

如今，很難用一個詞去概括洪晃的身份。作家、商人、媒體人，“跨界”似乎是她的愛好，眾多頭銜似乎成就了這個公眾眼中的洪晃。從她微博和博客的點擊量來看，洪晃人氣很高。《華爾街日報》稱她是“中國的奧普拉·溫弗瑞”。

洪晃創(chuàng)辦的《i LOOK世界都市》已20多歲，是國內唯一一本只關注中國本土設計師的刊物。自2006年改版以來，已向讀者介紹了近百位本土優(yōu)秀設計師。除了專注于報道時尚設計之外，《iLOOK》同時也為建立當代中國生活方式、中國文化價值觀一直做著努力。洪晃說，《iLOOK》試圖尋找到一種新的、最好的生活方式，它能夠使我們更加自信，能夠提升民族使命感?！?/p>

在辦雜志的過程中，洪晃接觸了很多中國設計師。她發(fā)現(xiàn)“大部分設計師最缺少的是市場的檢驗，于是投資成立了一家以推動中國本土設計為經營理念的“百貨商店”，店名BNC，是Brand New China的縮寫，中文“薄荷·糯米·蔥”。

BNC規(guī)模還不大，占地540平方米，代銷150多位名不見經傳的中國設計師的作品，從服裝、飾品到家居，不一而足。

“我店里的設計師作品，風格可能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但我盡量回避個人感覺，最主要的是對消費者負責，我們唯一的門檻就是質量。因為設計師的東西很多都是在作坊里面做，批量生產的經驗不足，好幾個設計師，我沒有讓他們進店，不是因為審美上的問題而是質量問題。這個質量在他想要的價位上是不成立的，這是設計師特別關鍵的一個檻?！焙榛握f。

藝術與現(xiàn)實的脫節(jié)是設計師的通病，但洪晃說現(xiàn)在中國的設計師都越來越務實了，“我們每個星期都會給設計師做一個銷售分析報告，設計師非常希望知道市場的銷售情況，經常打電話到店里來，不斷地詢問，賣出去了嗎？賣得好不好？他們其實是非常關心市場的?！?/p>

洪晃現(xiàn)在并不指望這個店能賺多少錢，她希望這個平臺能夠多展示一些東西，有持續(xù)的發(fā)展動力?！艾F(xiàn)在的關鍵是活下去，而不是算每平方米的利潤有多少，我希望它將來能夠在中國，乃至世界有更好的發(fā)展。”洪晃說她有一個夢想，那就是在紐約、在巴黎、在米蘭……在全世界都能看到屬于中國的時尚品牌。

正因如此，《華爾街日報》在對洪晃的報道中將她稱為“中國設計師的教母”。

“我不是一個好商人，因為我不認同追求最大利益是我工作的目標，我需要知道我所做的事情是有意義的，希望我找的人都分享我對中國原創(chuàng)的熱情，我很難把自己歸類于文化人，也很難歸類于商人。二者之間，游離的空間很大，我喜歡這個空間。”洪晃說她更喜歡把自己定位在“時尚圈里最有文化的，文化圈里最時尚的”。

洪晃認為時尚是關于文化，文化又是關于一個社會的價值觀。在過去20年里，時尚在中國被西方價值觀念徹底占領。20年來，每一個中國設計師走過來的路都是很辛苦的。最大的挑戰(zhàn)是拒絕做來料加工賺大錢的誘惑。中國本土時尚的話語權在國內市場都是細聲細氣的，那就更不要說在國際上傳播了。

但是，隨著中國的經濟增長，2008年金融危機后西方市場的疲軟，中國作為時尚業(yè)未來市場的地位越來越顯耀，而終于那些在時尚核心層的人開始把眼光落在中國獨立設計師身上。在紐約，亞洲設計師已經進入主流；去年有時尚女魔頭之稱的Vogue主編也親自來到中國挑選了中國設計師王汁成為第一名來自中國的Vogue時尚才人（Vogue Talent）。在此之前，通過加工而賺到第一桶金的中國服裝企業(yè)已經走上了品牌營銷的；“例外”已經有了9 0多個零售店，每年有近10億的銷售額，其他獨立設計師品牌也開始走進主流市場。中國時尚開始發(fā)聲了。

對于中國獨立設計師的現(xiàn)狀，洪晃坦言商業(yè)環(huán)境和社會環(huán)境都有了很大的改善，從商業(yè)環(huán)境上來講，一是電商所提供的貿易平臺；二是買手店像雨后春筍一樣在全國各大城市出現(xiàn)。社會環(huán)境上來說時尚媒體已經開始重視中國設計，主流媒體也開始為設計制造各種節(jié)目，一些中國設計師和品牌已經有規(guī)模地成長起來。“如果中國時尚要在國際時尚舞臺有影響力，我們還需要做更多的努力，得到更多的支持，特別是政府的支持?！焙榛握f。

“中國的設計師自己也要爭氣。”洪晃認為時尚創(chuàng)意領域還存在誤區(qū)：“好的靈感一定來自民間。人們總是習慣從明星身上去尋找時尚，那就完全錯了，明星只是個衣服架子。真正的設計師絕對不會把目光鎖在好萊塢的紅地毯上，那里只有炒作，沒有沉淀，沒有靈感?！睂Υ耍榛慰隙恕袄狻钡膱允?。“‘例外’成功不是偶然，在中國社會迅速物質化的過程中，‘例外’卻和社會流行文化逆之而行；在西方服飾的奢華之美統(tǒng)治著中國時尚的時候，‘例外’卻在強調中國人的含蓄；當市場強調各種高級進口面料的時候，‘例外’一直鉆研如何更好地利用中國最傳統(tǒng)樸實的棉布?！彼f。

此外，洪晃強調中國傳統(tǒng)工藝在傳承的過程中一定要有時尚觀念，要加入設計因素?！霸颇鲜止I(yè)者繡了一個月的包，上面布滿花朵，賣300塊錢，游客覺得太貴了。一個設計師的作品，上面只繡了一片葉子，用時不到半天，200塊錢，大家欣然接受。這就是設計的力量。設計讓手工藝者過上了好日子。”洪晃說：“好的設計就是簡約、實用。簡約風格是我們中國‘士’階層最早提出的，現(xiàn)在外國人卻發(fā)揮的很好?！?/p>

關于文化的傳承與創(chuàng)新，洪晃認為傳承的是價值觀念，創(chuàng)新是根據(jù)這種價值觀念創(chuàng)造新的形式來表達。傳承和創(chuàng)新是唇亡齒寒的關系，如果沒有創(chuàng)新，就談不上傳承。而沒有傳承，創(chuàng)新也失去了根基。

“盡管我不是路易威登的鐵粉，這次我想買一個 Mark Newson 的雙肩包，因為實用、舒服，同時我也知道我的肩膀上不僅是一個包，而是一個永遠在繼承中創(chuàng)新的象征?！焙榛握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