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癥女婿的臨終夙愿：為岳父做好3件事

青誠

妻子走了，按說丈夫與岳父之間再沒有什么生活交集。然而，在北京卻有這樣一對特殊翁婿。妻子因車禍去世，女婿一直將岳父留在身邊生活，并治愈岳父的抑郁癥。當女婿身患絕癥，不多的生命時光里，他盡心盡力做好3件事，妥善安置岳父的晚年。2014年11月，岳父舉行婚禮兩天后，女婿安詳離世。這兩個男人的翁婿情催人淚下，蕩氣回腸……

愛妻離世岳父沉淪，孤兒女婿難釋懷

2012年6月，劉國鈞一連數天上火，口腔潰瘍。6月9日傍晚，他嚷著要吃家鄉(xiāng)的涼粉降火。女婿趙斌在廚房里忙碌，女兒劉馨便匆匆下樓去買涼粉。40分鐘后，劉馨還沒有回家，趙斌正準備去小區(qū)門口接妻子，他的手機響了：“你是劉馨家屬嗎？她被車撞了，正在去順義醫(yī)院的路上……”趙斌心里一驚，趕緊對岳父說：“小馨出事了，快跟我走！”劉國鈞雙腿發(fā)軟，跌跌撞撞緊跟在女婿身后往醫(yī)院趕。

趙斌與岳父守在急救室門外心急如焚，交警向兩人大致還原了車禍經過：7點半左右，劉馨拎著涼粉橫穿馬路，突然斜刺里沖出一輛無牌照小轎車，劉馨躲閃不及，被撞飛10多米。肇事司機逃逸，好心路人打電話報警。事故地段系監(jiān)控盲區(qū)，警方正在征集目擊證人查找線索……得知這些，翁婿倆的眼睛里瞬間蓄滿了淚水。

兩個小時后，急救室門開了，醫(yī)生遺憾地摘下口罩：“傷者脾臟破裂，腹腔內大出血，沒搶救過來。我們盡力了?！壁w斌失聲痛哭：“她還懷著我們的孩子，兩條人命呀！”劉國鈞頓感山崩地裂，暈倒在地……

慘白的病房里，劉馨永遠睡去了。趙斌貼著妻子的臉喃喃自語：“咱們結婚才3年，你說要給我生個胖兒子，怎么就走了？”劉國鈞用手狠狠抽自己：“都怪我嘴饞，是我害了小馨??！”幾巴掌下去，他的嘴角滲出了血。趙斌緊緊箍住岳父的胳膊，老人像爛泥癱在女婿懷里，凄涼壓抑的哭聲驟起。

8月3日早晨，劉國鈞拎著行李箱向趙斌告別：“小馨走了，我再住在這里不合適。今天我就去維修店住?！壁w斌搶過行李箱，說：“爸，房子小馨也有份，您住這里天經地義?！眲x喑啞著說：“你才30歲，以后還得再成家，我長期住下去會影響你的幸福?！壁w斌哭了：“小馨雖然走了，但您永遠是我父親。不管以后我是否再婚，都不會拋下您?！?/p>

這不是冠冕堂皇的安慰，而是趙斌真情的流露，兩個男人雖無血緣關系，卻情同父子。趙斌是孤兒，還未滿月就被父母遺棄，在安徽合肥一家孤兒院長大。他不知自己是哪里人，父母是誰。2004年9月，他考入北京聯(lián)合大學，孤兒院承擔了學費，但生活費要靠他自己解決。入學不久，自強的趙斌兼做兩份家教，還在一家餐廳洗碗。營養(yǎng)不良加上勞累過度，他兩次暈倒在課堂上。恰巧，在鄰校讀大一的劉馨去聯(lián)合大學找同學，聽說了趙斌的事，很受感動。回到家，她將趙斌的情況告訴了父親。2004年11月，劉國鈞與聯(lián)合大學學生會取得聯(lián)系，每月資助趙斌600元生活費。起初，趙斌還以為資助自己的人是身家千萬的老總，了解到劉國鈞的真實身份時，他驚呆了。

劉國鈞時年48歲，是河北滄州人，離異后前妻再婚，他與獨生女劉馨相依為命。2004年劉馨考上大學，為陪伴女兒，他在順義區(qū)租下一間店面維修家電。對劉國鈞了解的越多，趙斌不禁從心底對他越發(fā)尊重。在此后頻繁的接觸中，劉馨愛上了樸實善良的趙斌。但趙斌不敢接受，擔心劉國鈞不愿將女兒嫁給一個孤兒。

2008年6月，趙斌與劉馨大學畢業(yè)，趙斌進入北京奧園麗景房地產公司上班，劉馨應聘到谷樹教育集團當老師。領到第一個月工資，趙斌就給劉國鈞封了一個3000元的紅包。劉國鈞笑了：“這筆錢我暫時代收，等你和小馨結婚時，再返給你們?！壁w斌熱淚盈眶：“劉叔，您同意了？”劉國鈞咧嘴一笑：“經歷過苦難的人靠得住，我早就在心里把你當女婿了。記住，以后叫我‘爸’。”趙斌含淚喊了聲“爸”，劉國鈞含著淚花答應了。2009年5月，趙斌與劉馨組建家庭。小兩口拿出全部積蓄，在順義雙興橋小區(qū)按揭購置了一套90平方米的兩居室?；楹?，趙斌讓岳父與自己一起生活……

劉國鈞最大的愿望就是守著女兒女婿，平平安安過完下半生。而今女兒走了，擊碎了他對未來的所有幻想。在趙斌一再挽留下，劉國鈞不再提搬家的事。悲痛中，他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癥：失眠、脫發(fā)，脾氣變壞;他整天不出門，一根接一根抽悶煙。趙斌的內心無比沉痛，他輕聲勸道：“爸，小馨走了，咱們的生活還得繼續(xù)。要是她在那邊知道您這種狀況，會著急的。您忍心嗎？”一句話打開了劉國鈞悲傷的閘門：“都是我害了她！為什么不讓我替她去死？”他越說越自責，操起床頭柜上的水果刀就要往脖子上割。趙斌奮力與岳父搶奪，左手食指被割開一道口子，鮮血直流。

災難再降癌魔來襲，臨終前為岳父做好3件事

此后，兩個男人不再提劉馨，但劉國鈞只要一看到女兒生前的用品，就會陷入痛苦回憶。為防止岳父觸景生情，趙斌將妻子用過的東西打包封存，她給寶寶買的嬰兒用品也都送人了。但他清楚，要讓岳父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必須幫助他擺脫抑郁癥。

2012年9月6日，趙斌陪岳父來到北京安定醫(yī)院，專家了解到劉國鈞的發(fā)病起因后，分析道：“世界上最大的痛苦，莫過于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許多失獨父母在子女驟然離世后，無法走出悲痛陰影，很容易患抑郁癥?！睂＜覟閯x開了20多盒抗抑郁類藥物，并給趙斌支招：“溫暖的親情與和諧的家庭氛圍，也是撫慰患者心靈創(chuàng)傷的良藥。平時多關心陪伴老人，讓他心里暖和。”趙斌點頭應允。

劉國鈞的情緒起伏很大，有時思念女兒，他半夜起床在院子里溜達。擔心岳父出現(xiàn)意外，趙斌在老人臥室支了一張單人床。劉國鈞晚上睡不著，趙斌就陪他聊天。

一次，趙斌從網上了解到，北京有一個叫“心相連”的失獨群體，成員都是失獨父母。大家定期聚會，交流怎樣擺脫失子之痛，以笑臉迎接明天。11月底，趙斌送岳父趕往玉淵潭公園參加“心相連”聚會。60多位失獨父母齊聚一堂，有的唱歌，有的拉手風琴，有的交流當下生活……大家臉上沒有悲戚，洋溢著陽光和自信。他們的快樂感染了劉國鈞。

車禍發(fā)生后，警方一直在追逃肇事司機。2012年12月9日，趙斌意外接到順義交警的電話，說撞死劉馨的肇事司機歸案了。對方是一名17歲的少年，當時沒有駕照，出事后倉皇逃逸。幾個月來，他與父母一直背負著良心債，幾天前父母帶他投案自首。女兒的車禍終于有了交代，劉國鈞心里好受了些，情緒漸漸平復。

漸漸地，劉國鈞的話變多了，笑聲也多了，他還買回一缸金魚喂養(yǎng)。每天一大早，他就趕往家電維修店忙碌……2013年3月，趙斌陪劉國鈞去醫(yī)院復查，專家得出結論：劉國鈞徹底與抑郁癥告別?；丶业穆飞?，他與女婿開玩笑：“現(xiàn)在你我就是一雙筷子?！壁w斌不解。岳父笑著說：“我們兩個光棍湊在一起，不是筷子是什么？這不是正常人的生活，你應該盡快成家?！壁w斌用力握了握岳父的手，感激他的理解。

早在3個月前，單身女同事李芊就委婉地向趙斌示好。因岳父的抑郁癥，他無心考慮這件事。而今岳父回歸正常生活，趙斌開始認真審視與李芊的關系。半個月后，趙斌第一次將李芊領進家門，午飯后，趙斌將她送到小區(qū)門口。李芊問：“你打算以后怎樣安置她的爹？”趙斌如實陳述了自己與劉國鈞的特殊關系，并表示要一輩子與他生活在一起。李芊丟下一句“我佩服你”，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趙斌在博客里說：“我是個孤兒，是岳父給予我父愛陽光，今生今世他就是我父親。哪個女人如果愛我，就必須接納他，否則我寧愿單身?！睅滋旌?，劉國鈞瀏覽趙斌的博客，女婿的內心獨白令他老淚縱橫……

兩個單身男人的生活雖然粗糲，但自有溫暖。趙斌喜歡吃醬豬蹄，劉國鈞就買回生豬蹄，用10多種作料鹵上滿滿一鍋。盡管豬蹄上的毛沒有完全拔干凈，但趙斌吃得津津有味。趙斌經常給岳父洗衣服，修電器的工作服沾滿油污，趙斌怎么也洗不干凈，但劉國鈞穿在身上怡然自得，見誰都驕傲地說：“這是我女婿洗的?！彪S著歲月流逝，兩個男人的父子深情越發(fā)濃醇……

2013年7月，趙斌莫名發(fā)起低燒，腹部隱隱作痛。他仗著年輕，一直沒理會。7月26日，趙斌痰中帶血，被劉國鈞拽著去順義醫(yī)院檢查。第二天結果出來了，趙斌被查出晚期肝癌。劉國鈞悲痛欲絕，央求醫(yī)生為趙斌實施肝臟移植，他愿意做供體。醫(yī)生告訴他：“患者肝部三分之二已被癌細胞浸潤，換肝意義不大。”劉國鈞悲淚長流，他不明白，上天帶走了他的女兒，為何又要奪走他的好女婿？

得知自己的時光不多了，趙斌反而冷靜下來。死，他并不恐懼，但放心不下岳父。自己走了，岳父一個人如何生活？梳理好紛亂的思緒，趙斌告訴自己：生命終結之前，他要為岳父做好3件事……

安置岳父晚年，3個心愿火熱孝心

趙斌為岳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房子過戶到劉國鈞名下。8月16日，趙斌與岳父商量：“爸，我想請人將房子裝修一下，然后過戶到您名下。”劉國鈞淚流滿面：“你說這話，爸心都碎了。你現(xiàn)在安心養(yǎng)病，其他什么都不要想?！薄鞍?，房子不過戶，將來會給您帶來很多麻煩。我走之前，不想為自己留遺憾?！鞭植贿^趙斌的苦求，劉國鈞答應了。

趙斌請來一支裝修隊，重新粉墻，鋪地板，吊頂。短短1周，房間煥然一新。9月20日，趙斌陪岳父來到順義區(qū)房管局辦理房產過戶手續(xù)，正式將房屋歸屬到劉國鈞名下。辦完第一件事，趙斌心里踏實了許多，劉國鈞內心卻五味雜陳。

劉馨走了，自己也即將離去，趙斌為岳父做的第二件事，就是給他留下一份永久紀念。趙斌發(fā)動岳父一起搜集劉馨從小到大的照片，翁婿倆也將自己的照片找出來，一共找出132張。趙斌利用軟件將這些照片編輯成一部精美的家庭影像，取名為《永遠的一家人》，還根據每張照片的背景、內容，配上文字及背景音樂。

12月3日，趙斌在電腦里為岳父播放電子相冊《永遠的一家人》。片頭寫著：“生命永恒，親情無價。我們3個人組成特殊的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光雖然有限，但所有場景細節(jié)都是獨一無二的。一個人不管生命長短，只要來過，愛過，就沒有遺憾?！睖I水模糊了劉國鈞雙眼。他知道，未來的漫長歲月里，有這份溫暖別致的親情相伴，他的晚年不會太寂寞。

趙斌的第三個心愿，就是幫岳父再成個家。他誠懇地對劉國鈞說：“爸，您如果真將我當兒子，就聽我的安排好嗎？不將您的晚年安置妥當，我死不瞑目?！眲x含淚答應了。隨后，趙斌發(fā)動鄰居、親友幫岳父留心合適的對象，但1個多月過去了，卻沒有半點眉目。

2014年2月，趙斌別出心裁替岳父征婚。他在打印店精心制作了100副撲克牌，正面印上岳父的照片及聯(lián)系方式，背面標明岳父對另一半的要求：“女，55歲以上，戶籍不限，有無兒女均可，性格溫和體貼，無不良嗜好，真心真意過日子。”天氣晴好的日子，趙斌就去社區(qū)及附近的老年活動中心，發(fā)放這些有特殊意義的撲克牌。

趙斌的所作所為在劉國鈞心中刮起風暴：如果有來生，他希望能與劉斌成為真正的父子，給予他永久的父愛。劉國鈞依照醫(yī)囑，變著花樣給女婿做對肝癌有輔助療效的佳肴。一次，劉斌剛吃了兩口芡實燒肉就開始咳血，再也沒有了食欲。他滿懷歉意地望著岳父，說：“爸，我真想永遠吃您做的菜?！币痪湓挘绦鰝z都哭了……

5月，一位叫王喜梅的女性與趙斌取得聯(lián)系。56歲的王喜梅是北京人，丈夫病故，女兒已出嫁。5月26日，在趙斌的安排下，兩人在公園見面了。王喜梅性格直爽，面容和善。劉國鈞雖外表滄桑，但王喜梅從他的一舉一動中感受到了真誠。趙斌詳細陳述了岳父的為人及他們成為半路父子的故事。王喜梅越發(fā)覺得劉國鈞是個有愛心、靠得住的男人。

為促成岳父的婚事，趙斌創(chuàng)造機會讓兩人相處。他出資讓兩人參加社區(qū)組織的京郊1日游。王喜梅退休前是工藝品廠的技師，擅長剪紙。趙斌買來各色彩紙和剪刀，讓她教岳父剪紙……通過幾個月接觸，劉國鈞與王喜梅的感情發(fā)展迅速。與趙斌商量后，他們將婚期定在2015年元旦。

10月25日，趙斌體內癌細胞擴散到胃部、淋巴等臟器，他大口咳血，生命進入倒計時。他有氣無力地問岳父：“爸，您能滿足我最后一個心愿嗎？”劉國鈞哭著點點頭?！拔蚁胗H眼看見您與喜梅媽媽舉行婚禮。只有您成了家，我才放心?！蓖跸裁芬脖悔w斌的孝心感動得熱淚盈眶。兩人將婚期提前到11月8日。

11月8日，劉國鈞與王喜梅的婚禮在順義春百合酒店舉行。雙方的親友、同事、鄰居等齊聚一堂。趙斌無法行走，被親戚用輪椅推到婚禮現(xiàn)場。歡快的婚禮迎賓曲響起，他送給劉國鈞與王喜梅一張自己畫的素描：一對耄耋之年的白發(fā)老人，微笑著牽手在公園漫步。趙斌虛弱地告訴岳父：“我畫的是您和喜梅媽，希望你們……白頭偕老……”劉國鈞接過禮物，哽咽道：“放心吧好孩子，我們不會辜負你的孝心?！壁w斌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出欣慰的笑容。

11月10日，趙斌在劉國鈞的懷抱中安詳辭世，走完了短暫的31個春秋。11月14日，趙斌的葬禮在順義殯儀館舉行。很多人被他的孝心感動，自發(fā)為他送行。與趙斌做最后的告別時，劉國鈞老淚縱橫，講述了趙斌的孝行及臨終前為自己做的3件事?，F(xiàn)場近百人泣不成聲，哭贊趙斌是最孝順的好女婿！

（責編/方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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