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尼卡通
有多少人狂熱地喜愛第一季,就有多少人對第二季失望透頂。
《真探》應該是近兩年最受關注的美劇之一,可以說有多少人狂熱地喜愛第一季,就有多少人對第二季失望透頂。第一季是否“神”到無可超越?第二季真的檔次掉了很多嗎?確實,兩季的差異就像天神與凡人一樣明顯,但若真要比個高下,這就好像是雅博渡口那場摔跤,凡人未必沒有機會。關鍵在于,你怎么看。
兩季雖分別設置在路易斯安那和加州,但案件模式是類似的:都是通過一起命案,牽扯出這個相對封閉區(qū)域中的邪惡內情。一桿甩下,手中沉甸甸的本以為是條大魚,結果使勁拽出水面的卻是一連串的尸體。而在追根溯源的過程中,比起情節(jié)的鋪墊,兩季都將更多的重心放在了情境的渲染上:第一季就著路易斯安那南方小鎮(zhèn)本就陰郁潮濕的背景,幾乎把案件描摹成克蘇魯神話的分支,任主創(chuàng)越描越黑地聲辯“劇作中不含超自然元素”都無濟于事;第二季則將《柳條人》《血迷宮》中英式邪惡小鎮(zhèn)模板和美系冷硬派小說里的腐敗政商結合,第一季里令人不寒而栗但又魅惑誘人的邪教儀式感在本季中被削弱了,這一季的風格更加硬朗直接,罪惡都市的孤寂與絕望呼之欲出。
兩季一個陰冷一個燥熱,但看起來仍像是一體兩面,就連故事在八集中的逐步展開都是按照三幕劇的統一步調行進:前三集節(jié)奏緩慢地鋪人物,到第四集突然來一場相當過癮的重頭動作戲——第一季是著名的長鏡頭,第二季則是一場邁克爾·曼式的街頭槍戰(zhàn),接下來兩集——為第一幕作結。從第五集開始,兩集第二幕將主人公逼入絕境,將沖突推進到極致,最后兩集大爆發(fā)。這種劇作構架前松后緊,也算是獨特的《真探》模式。
然而,以上都不是重點,關鍵在人。
都說電視劇寫作“人物為王”,但大部分時候還是要靠強沖突強情節(jié)來不斷給觀眾刺激才能維持住連續(xù)不斷的觀賞欲。而《真探》不然,它將人物推到了極致。第一季看到后面,案件的完整真相如何,其實已經不是關注中心,觀眾的注意力完全被馬修·麥康納飾演的拉斯特·科爾這個角色的個人魅力吸引過去。至于罪案,不過是為核心人物搭臺唱戲。甚至連雙男主的設計都是個幌子,伍迪·哈里森飾演的馬蒂看到后面,也只是塑造拉斯特形象的道具。這一創(chuàng)舉大膽而危險,但第
一季賭對了,結果引發(fā)轟動效應。
到了第二季整體上仍然沿用這一思路,大量看似冗筆的戲份無關主線案情,都是用在豐滿人物個性細節(jié)上,這在文斯·沃恩飾演的黑幫老大弗蘭克·謝苗身上體現得特別明顯。所以,特質與靈魂仍在。但是,給人明顯的感覺是:主創(chuàng)團隊在第一季豪賭之后,反而患得患失,創(chuàng)作中也不似第一季那般蠻橫不講理的自信,這主要就體現在四主角的設置上。更要命的是,四主角還分為警匪兩線,且各有完整性格塑造。所以盡管仍是人物地位遠高于情節(jié)地位,八集的劇情托起一個孤獨的拉斯特可能剛剛好,但要托起“天啟四騎士”,就未免有些戲份分散,力不從心了。
其實,這還是跟人物本身的設計方向有關。
美劇中塑造人物,往往熱衷于按照麥基理論往發(fā)展型人物走,開局一個樣子,結尾是走向完全不同的方向,這中間的過程就是戲。而拉斯特·科爾的設計完全打破了這一框架,從始至終,這個人物或許在具體觀點上會有改變和演進,但基本的人物個性與三觀卻像堅硬的磐石一般一動不動。第一季對他的塑造,并非傳統的橫向推進,讓他在外界的壓力下不斷變通,而是著力一點,不斷深挖。到季終回顧時,我們會發(fā)現他不是人,而是近乎神性的存在。他的內心無比強大深邃,與之相比,劇集皮相上的波詭云譎反而顯得不值一提。當一個凌駕于一切既定體系之上的英雄從天而降時,你還會在意他四周是否鋪好了干冰嗎?
而第二季的四騎士,則是徹底回歸了人間,回到了美劇中常見的人物設置——復雜多面的灰色人物。這種人物寫法在還守著非黑即白的傳統準則時是突破,但放到反英雄賤如狗的當下,早已成為流俗。所以,主創(chuàng)或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一個人撐不起,那就上四個。所以我們看到的是四個受傷脆弱的靈魂,無論他們看上去多么強健有力,但還是要在世俗常規(guī)的道德框架下游走,這實際上就把第一季好不容易打開的人物塑造空間又自我削減了一大塊。
所以,我們能在第二季中看到大量類型佳作的元素,比如《至暴之年》的克制憤懣,《大開眼戒》的頹廢荒誕,《我心狂野》的粗糲暴躁,這仍然是一部絕對意義上的佳作。只是,抬頭看看第一季,看看拉斯特·科爾,我們的雙腳仍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