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圓內(nèi)方馬東東

鐘瑜婷 程晛 武玉潔 王青欣

“看似圓滑老辣，但沒有失去鋒芒，沒有放棄說話的權(quán)利，還有和年輕人產(chǎn)生碰撞的熱情”

下午4點，長桌圍坐著近十人。最靠外邊的馬東端一臺單反，對準對面正在自訴清白的年輕面孔，咔噠，咔噠?！白屗麄兛纯醋约涸趺慈鲋e?！瘪R東后來跟我說。當然，他也是這場殺人游戲的撒謊者。

這是米未傳媒位于東四環(huán)的辦公區(qū)，乍看上去像暑期夏令營。有點亂，不時人聲鼎沸，一只灰黑色的加菲在四周悠然漫步。門上貼著白色紙條：請隨手關門，防止東東跑啦！一次微信群里有人說起東東自己開門走進會議室，大家一頓夸，東東好聰明，東東超神了。馬東默默接一句：嗯，謝謝大家的夸獎。

馬東外號馬東東。正是在這位馬東東的主張下，加菲貓東東，還有麻將室、殺人游戲通通入駐米未傳媒。小伙伴撕名牌，他玩樹葉子游戲。小伙伴玩殺人，他玩得更好。

馬東東愛說“氣氛”，節(jié)目、生產(chǎn)節(jié)目的后臺、平常飯局的氣氛都要歡快、愉悅、嗨、自信。玩節(jié)目玩了二十多年，他算琢磨明白了，“中國人其實就是，別鬧，4個人湊一桌麻將，最好?！?/p>

殺手贏了。“好啦，業(yè)務討論結(jié)束。”他站起身，走進辦公室。

《奇葩說》第一次海選，選手馬薇薇就被穿著紅綠色蘇格蘭短裙的馬東震驚了，“人長得憨憨厚厚的，反差萌?。　惫?jié)目開始錄制，馬東花式的廣告一出來，她就笑翻了。誰也沒想到，馬東會是常常讓全場笑岔氣的那位，他敲著木魚，眼珠子滴溜滴溜轉(zhuǎn)，機敏，蔫兒壞。

“這節(jié)目沒變成一個嚴肅的辯論節(jié)目，最大的功臣是馬老師?！彪娫捘穷^，肖驍老打岔，這位以“毒舌”著稱的《奇葩說》選手，覺得臺上的馬老師也是“好話不好好說”，“你一本正經(jīng)灌雞湯，他突然給你來一顆老鼠屎?！毙を斪⒁獾?，節(jié)目一凝重，比如哪位主打雞湯的選手“呼喚愛了”，馬東就使壞，“破掉那個氣”。要么開范湉湉的玩笑，要么點肖驍發(fā)個言。只要稍微冷場，在沒有說笑話的氛圍下，馬東也會忽然接上一個梗。

馬東巴不得把不同人物關一個屋子里，“自己就打起來。”“只要是節(jié)目就都是戲，中國最好的戲就是《西游記》，這4個人加一匹馬，特別飽滿的人物關系，中國的無數(shù)劇全是這4個角色出來的?！?/p>

節(jié)目第二季結(jié)束，“馬東就是個敲木魚的”已然成為一個梗。有的選手已經(jīng)說干了，再說觀眾會瘋。馬東會及時打斷，不讓節(jié)目走向無聊，又要讓人下得來臺。這種“穩(wěn)準狠”的主持節(jié)奏讓肖驍覺得有安全感，“包括我吧，有時說說說你都不知道自己說哪去了，再說下去你就像個傻子。”

討論長生不老時，選手范湉湉發(fā)表了個神論：要是我一個人能夠長生不老，我豈不是成為這個世界上的神了嗎？馬東上去就黑她一把，“你這個神婆”，大家一通爆笑。“化解了她的這個立論，否則現(xiàn)場氣氛會收不攏，而她又好下臺?！?/p>

松緊有度的控場能力源于馬東知道“后期要什么”。從《有話好好說》開始，馬東就進機房剪片子，他清楚哪些素材要PASS。后來他總跟年輕同事說，干這行的必須剪片子，“主持人不是天生的?！痹俸髞碓谘胍曌觥短魬?zhàn)主持人》制片人，他又知道說話節(jié)目“要緊湊，有效，即興感”。?在馬薇薇看來，馬東不是在制造氛圍，而是“引導水流，看水流流向哪里了”。

第二季《好朋友可不可以約》錄制到后段，馬東跳出來說，“我不認為這個話題不可以談，但是不是適合在這樣一個公共場合，由這么善于抓住對方邏輯漏洞的選手來討論呢？”最后選手的發(fā)言中止。《奇葩說》跟邱晨以往參加的正式辯論賽不一樣，辯論賽以勝利為唯一目標，說的是狗屎評委都得聽下去。但娛樂節(jié)目有極為微妙的邊界感，“節(jié)目要有趣，要我們以前那種辯論根本沒人聽。但又要特別注意把握言論的界限感?！?/p>

2014 年7 月17 日，北京，馬東與一眾明星在愛奇藝影業(yè)公司成立儀式上合影

“就馬東一個人，領著我們在這個灰色地帶，蒙眼睛一樣到處亂撞。還能讓觀眾Surprise?！?/p>

邱晨后來參加過一些試圖變得更加有趣的辯論賽，有人扮演馬薇薇，有人扮演范湉湉，還有扮演馬東的，“完全失敗”。“他們以為作為主席在辯手發(fā)言時插科打諢、說幾句笑話就是馬東了。太錯了?！?/p>

因為北京的交通遲到了半小時，馬東邊說抱歉邊走進房間。他站在我面前回復一條微信，建議我可以先坐下。他口吻輕輕淡淡的，很少情緒波動，遇到不太感興趣的問題就用他特有的狡猾帶過。比如在此前的一個采訪視頻中，馬東笑著對記者說，你再問一次，我給你的回答就又不一樣了。哈哈。

9月16號米未傳媒發(fā)布會，李開復、徐小平、王強等投資人和愛奇藝創(chuàng)始人龔宇都在，一個紅包環(huán)節(jié)掀得全場鬧哄哄，馬東幾乎全程站著，話不多，一次又一次雙手合十，鞠躬感謝。

我問馬東，你的姿態(tài)挺謙卑。馬東大笑，“作為一個人，除了謙卑，難道你還能有別的姿態(tài)嗎，或者說，以其他任何一種姿態(tài)生活你不別扭？你不丟人嗎？哈哈?！?/p>

有時肖驍想引誘馬老師說點別人的壞話，結(jié)果遇上對方嚴防死守，“‘Everybody?is?good。’討厭死了！”他向馬老師討教，“我覺得我第二季跟第一季有變化，說不好是好事壞事?！瘪R老師的回話嗆到他，“肖驍啊我覺得凡是變化就都是好的變化。”但他又覺得馬老師并沒騙他。

馬東對自己的認知是“外圓內(nèi)方”。偶爾他多少會露出棱角。比如我問他：常常有人問你互聯(lián)網(wǎng)基因，你覺得是瞎扯嗎？他笑：對對對，人只有好奇心這個基因會起作用，互聯(lián)網(wǎng)基因、央視基因，都是扯淡。又比如他對“笑”的理解，“好像是蕭伯納說的，幽默是一種武器，它是男人在非戰(zhàn)爭狀態(tài)里面相互較量的武器?！?/p>

一雙細眼發(fā)著亮的馬東，笑吟吟說，我們更想讓大家看到逗的一面。

第二季《奇葩說》選手柏邦妮發(fā)現(xiàn)馬東藏著鋒利。她去翻馬東做《奇葩說》之前的微博，全是非常嚴肅的社會話題，轉(zhuǎn)的多數(shù)是知識分子言論。邱晨認為馬東有知識分子的靈魂。有一集討論“丑聞主角活該被萬人虐？”馬東的論辯中有一句：萬人虐的情況可能不是我們想看到的，但它是一種最不壞的情況?！澳阋宦牼椭肋@一定是有公共知識分子靈魂的人才會有的表述方式?！鼻癯空f，“點到即止，但你一聽就知道怎么回事。”

“他的幽默也是略有深意。”柏邦妮說。公眾號“嚴肅八卦”稱其為有品格的段子王，他隱藏的是一顆尊重女性的心。作為佐證的例子是：東北直男癌大兵說自己有處女情結(jié)，媳婦嫁他的時候還是處女。馬東說，“現(xiàn)在也是嗎？”

柏邦妮想起吳宗憲來的那場，“所有地方都是段子，場子很熱很熱，但你會覺得他沒有所謂‘道’的東西，但馬東有，有意思，又有意義，這很難很難?！瘪R東對她來說堪稱人生榜樣，“厚積薄發(fā)?？此茍A滑老辣，但沒有失去鋒芒，沒有放棄說話的權(quán)利，還有和年輕人產(chǎn)生碰撞的熱情?！?/p>

在世界觀底色上影響馬東頗深的是王小波，后者講世界要有知有趣有性。馬東也總說，“有知”和“有趣”就是一回事?！拔覀冏≡谏蕉蠢锏臅r候，在墻上畫畫。難道是為了名垂青史？它就是有趣，它就是娛樂自己?！瘪R東14歲開始讀《紅樓夢》，“曹雪芹舉家食粥酒常賒的時候，他為了什么？十年辛苦不尋常，我覺得他是娛人娛己。當然他的小說寫完了，他的手稿也都流散了，在朋友之間傳閱而已。他不寫出來他難受。還是娛樂?！?/p>

2013年，馬東在一個咖啡館見牟頔，后者之前在做《喜樂街》，是央視最年輕有為的導演。一開口馬東就說，世道變了，作為一個年輕的內(nèi)容制造者，你應該呆在時代最前沿的位置。觸動牟頔的還有那句，“你是獨立型人格的人，不適合在央視慢慢熬出頭?！庇谑悄差E帶著手下的二十多人，和馬東一起創(chuàng)造了網(wǎng)絡綜藝節(jié)目《奇葩說》。

《奇葩說》的念頭源于馬東和高曉松在飯桌上的一場互噴。馬東想找一些“能連續(xù)噴6小時，又有信息量”的話嘮。牟頔理解馬東更深層的動機：1998年馬東在湖南衛(wèi)視做的《有話好好說》，就因為太先鋒了而被斃掉。他想在互聯(lián)網(wǎng)更寬容的環(huán)境，做一個超越現(xiàn)實的嘗試。

馬東一度邀請昔日主持搭檔、好友張紹剛參加《奇葩說》，后者拒絕了，“太猛烈了，我都是老年人了?！睆埥B剛不認為離開央視后的馬東有什么不同，只是媒體屬性的變化，老友逗比的一面在舞臺上大爆發(fā)。尤其到了第二季《奇葩說》，馬東被網(wǎng)友稱為“人型彈幕器”、“段子手馬東”。

馬東比電視上瘦，瘦得精神，眼袋割了，只剩下俏皮風的臥蠶。一身黑色休閑服，腳上蹬一雙NIKE最新流行的黑色跑鞋。肖驍眼尖，早發(fā)現(xiàn)馬老師就是個“雅痞”，穿一件迷彩T恤也很講究品質(zhì)感。

臺下的馬東話很少，總笑瞇瞇的，從不是把控話題走向的那個人，性情審慎、沉穩(wěn)。

在馬東面前，肖驍這種特放得開的人都有點害羞，偶爾會用崇拜的眼神看他。某種程度上是因為馬東雖不像長輩愛教導，卻有一雙毒眼。第一期《奇葩說》海選播完，肖驍一夜爆紅，心態(tài)有點變化。一次錄完節(jié)目，馬東跟他說，肖驍你以前狀態(tài)非常放松，但我發(fā)現(xiàn)你開始緊張了。

第二季馬薇薇被淘汰后，一群人過來安慰，一旁的馬東說：“這事有什么好安慰的，輸贏這事馬薇薇見多了，她打辯論賽的?！薄耙幌伦泳徒饬宋业膰?。他看出來我已經(jīng)很勉強在接受安慰了，好像裝作真有什么事一樣。”?又在某次吃飯時，他非常隨意地對馬薇薇說，“你不用收著，你也不用刻意綜藝。你本身就是銳利如刀的人?！?/p>

對這群年輕人來說，馬東似乎以一種非自上而下的無聲的方式影響了他們。

因為《奇葩說》，某種程度上性格自閉的顏如晶人生一分為二，前一半只有辯論，之后她有了會跟她分享戀情的微博粉絲——還能接受采訪了?！跋裎覀冞@種人，沒人會注意到，也沒可能會交到朋友，我搞不懂為什么《奇葩說》喜歡我，有時不知道BiBiKING應該給誰的時候，馬老師都給了我。所以馬老師應該挺喜歡我?！泵孜磦髅揭粋€有榻榻米的房間，顏如晶盤著雙腿，一字一頓說，不結(jié)巴也不尷尬。馬東給她舒服的印象，兩人交流多是在殺人游戲中。有時馬東在健身，她過去瞧一瞧，馬東解釋上兩句健身器材，她又默默走開。

“你不覺得我變高級了嗎？”肖驍嗲嗲地反問。第一季他就是抱著“老娘就是對”的態(tài)度去吵架，到了第二季，本身不支持開放式婚姻的他反而去選擇相反的辯論立場，辯完覺得，“真沒資格Judge別人?！痹诎匕钅菘磥恚瑓⒓印镀孑庹f》人會“自然生長”，肖驍、大膽潑辣的范湉湉在別的節(jié)目可能就是配角、奇葩，但你在這里會看到他們是“完整的人”。

肖驍在馬東身上學到包容心，“馬東老師是說話風格、心態(tài)像90后，但從包容的角度來說，他是妥妥的60后。90后包容嗎？90后跋扈，敢說敢做，敢想，正是他們不用考慮我要去包容誰，是這個世界在包容他們?！?/p>

理性，又自由得無邊無際

張紹剛一點不意外馬東又跳槽，因為他的老友就是“不規(guī)矩的人”。前幾年他見到在愛奇藝的馬東，還笑他越來越像個商人了。他知道馬東對未來有非常清晰的籌謀。在接受別刊采訪時，創(chuàng)新工場投資總監(jiān)陳悅天（米未傳媒的投資方之一）提到馬東“目標明確”，“比一般創(chuàng)業(yè)者成熟太多。”他記得馬東跟他說起，自己的公司有個口號——相信說話的力量。

離開央視前馬東是綜藝頻道的總監(jiān)助理，然后他跳上高速行駛的互聯(lián)網(wǎng)列車。采訪那天中午，他參加了36氪創(chuàng)業(yè)生態(tài)大會。當日36氪公眾號的標題是“左志堅（拇指閱讀創(chuàng)辦者）說做了10年內(nèi)容仍困惑變現(xiàn)，‘奇葩說’的馬東搖了搖頭”。馬東當時回左志堅：“（那是因為你）沒有做成頭部內(nèi)容，做到腰以上的內(nèi)容可以夠本，如果做底部一定會賠錢?！?/p>

《奇葩說》第二季，幾十個廣告客戶要求植入，節(jié)目組最后只定了5個客戶，第二季的廣告收入超過一億?！拔覀冞€是希望站著把錢掙好?！蹦差E說。

馬東做項目非常慎重。他到愛奇藝做的首檔真人秀《漢字英雄》，避開當下鬧哄哄的舞蹈類、歌唱類真人秀。當然，課程不是一日學會的。在進愛奇藝之前，他跟龔宇說想做“咨詢類的直播節(jié)目”。因為對電視來說，直播是高級形態(tài)，方案他也做了，招兵買馬幾十號人。到最后一分鐘，馬東自己給停了。因為他忽然想通了，“互聯(lián)網(wǎng)解放了人的時間和物理位置，但直播相反，是要鎖定時間和物理位置?！?/p>

并非一切順利?！镀孑庹f》有兩期下線的節(jié)目，馬東聽到消息后內(nèi)心平靜。

以前他可做不到——他在這行做的首個節(jié)目《有話好好說》，就是因為一期同性戀的節(jié)目，被停了。當時30歲的馬東，當著節(jié)目組男男女女的面，哭了?！爱敃r就年輕，覺得我又沒做錯什么，這是一種直路，為什么必須要彎掉？”馬東的右手直直往前伸去，“這明明是一條可以向前走的路，為什么咔嚓就再見？”也從那之后，馬東就“沒那么幼稚了”。

“沒什么經(jīng)驗是可以真正忘記的?！瘪R東說真正的優(yōu)勢積累并不在于方法，他談起2009年的春晚（當屆春晚出了劉謙、出了小沈陽），當時他是語言類導演，跟著總導演郎昆干，學到特別多，比如作為一個大型導演的成本意識，既對內(nèi)容負責，最大可能保留節(jié)目，又能“在諸多力量的博弈下貫徹自己的意志”。

一日馬東跟牟頔說他又要跳槽了，牟頔心里“哇塞”一聲。她覺得馬東挺多變，謹慎、理性，又感性得讓人害怕，“非常自由，無邊無際?！?/p>

成立米未傳媒對馬東來說是水到渠來——他還是想做內(nèi)容。管理是有下限的工作，“不能出漏洞”，但做內(nèi)容呢，他可以“跳高”，“想過癮嘛?！?/p>

采訪中馬東沒有流露出創(chuàng)業(yè)者常有的自信心爆棚，也沒太多焦慮感。

他基本冷靜。他說自己是悲觀的人，沒那么熱情，對新鮮事反應比較慢。然后他又有些狡黠，“大概只有稍微冷一點，才能走在前頭?！彼朴频卣f起一個故事，80年代北京交警忽然要控制摩托車，說不給車牌子了，因為最早一批買摩托車的人都給撞沒了。“就剛騎摩托車的人，覺得速度太好，然后剎不住了。”

18歲那年，馬東被父親馬季送到澳大利亞學習計算機。一日他在中文圖書館借了霍金的《時間簡史》，之后30年他反復讀了很多遍，每次內(nèi)心都非常沉靜，仿佛夜涼如水。天體物理學和整個量子力學都在向前發(fā)展的理性世界給了他“一個把手”，一個不受人為干擾的、神奇又干凈的、可以扶住的支點?！澳切┥咸盏挠詈絾T，回來以后都笑呵呵的，再沒什么勾心斗角，什么他媽的漲工資、加班費，你們就跟沙漠的一堆螞蟻似的，還打仗，太逗了。”

有人評價，《奇葩說》改變了中國社會的語態(tài)環(huán)境，馬東并不認同。他喜歡的另一本書是《重畫世界》，他相信書中觀點，“這個世界是因果偶合的事情。推動世界變化的東西，是基因的力量，但真正造成變化的往往是偶然性的事件，那個東西看運氣，就跟打麻將一樣，輸贏交給命運?！?/p>

他嘴里老蹦出物理學術(shù)語。比如他不愛說話，卻又辦了一個說話的節(jié)目，“這種矛盾、混沌，不就是生活的量子態(tài)嗎？”

馬東說，未來要是上太空這事能商業(yè)化，他得攢夠了錢上去一遭。

請郭敬明來《奇葩說》

人物周刊：你從來不提對電視人生涯的不滿，哪怕一點。那段時間你也挺享受？

馬東：我只是在滿足我的好奇心。我在系統(tǒng)內(nèi)學習到了特別多的東西，包括系統(tǒng)到底是怎么運作的。我對政策更加理解，我知道它大概產(chǎn)生的邏輯和過程，我接受起來沒那么大難度。有的人老是說，這個政策不好，那個政策不對。我沒那么覺得。

人物周刊：你經(jīng)常提到《娛樂至死》，這本書提到，在林肯年代人可以連續(xù)8小時聽演講，人的思維可以得到邏輯性、理性的鍛煉，但娛樂年代就做不到。

馬東：視頻時代，或者叫作尼爾·波茲曼所說的“電視時代”，我們從來沒有進去過。雖然中國有幾十年電視史，但我們的電視肯定不是尼爾·波茲曼所說的電視時代?；ヂ?lián)網(wǎng)的出現(xiàn)會讓我們進入他所說的電視時代。更多的甚至不是讀圖，而是讀視頻的時代。今天我們看《紙牌屋》，你不是在讀長篇小說嗎？我們常說現(xiàn)在沒有人讀長篇了，說這何其悲哀。我不這么認為。人們是在成長，還是要看總體信息攝入量有多大，不要過于留戀某種單一的信息傳播渠道。

人物周刊：信息寬帶更寬了？

馬東：寬太多了。這就是波茲曼在《童年的消逝》里說的，我們都有童年，但在人的自然屬性里沒有童年這個概念。這是一個文化的概念?，F(xiàn)在的小朋友們看iPad看手機和我們獲得信息的方式一樣，所以童年沒有了。

人物周刊：最近你經(jīng)常強調(diào)說要做內(nèi)容，而不是“節(jié)目”。

馬東：因為我覺得你說節(jié)目，童話節(jié)目，綜藝節(jié)目，電視綜藝，它和電影甚至游戲之間的差異在模糊，以后可能隨著技術(shù)進步，這種差異會更模糊。形式真的沒那么重要。

人物周刊：在你看來，現(xiàn)在的娛樂市場會不會有點過于迎合年輕人？

馬東：我是這么覺得，所謂為客戶服務的前提是，你要清楚客戶不知道他所不知道的。這事特簡單，就是他看過8遍《紅樓夢》，你拍一電視劇，你想讓他滿意，你做夢。只有他不知道他所不知道，他才被你吸引了。真正的為用戶服務，是領先他半步，你領先他兩步，他追不上你，他就不理你了。真正的為他服務是領先他半步。

人物周刊：王小波特別喜歡羅素，后者說過，“參差多態(tài)乃幸福之源?！薄镀孑庹f》的底色是不是也是如此？

馬東：對。在這一點上，我、康永、曉松、金星，我們的價值觀是一致的?！镀孑鈦砹恕纺銜吹胶芏嗥孑?，很多人明顯不能進節(jié)目。但整體氛圍是包容，比如我們第三季海選，曉松會覺得你不適合進我的戰(zhàn)隊，所以我就請你走開，康永最多的時候是讓你等候，你在那待定。

人物周刊：你會覺得郭敬明也是參差多態(tài)的一種嗎？如果再見到郭敬明，你會怎么做？（馬東曾經(jīng)在《文化訪談錄》問郭敬明關于抄襲的事，氣氛緊張。）

馬東：那是錄的第一期節(jié)目，你就想，不管是臺里，還是政策，對你的寬容度都會大一些，新節(jié)目還是要刺激一些。然后說實話，郭老師的那個事件當時比較熱，我就調(diào)閱了所有的相關資料，我又覺得比較明顯。如果再碰到郭老師，我會邀請他來《奇葩說》，能不能夠捐棄前嫌，給我一個機會，該跪的我就跪。哈哈。

人物周刊：你是在開玩笑嗎？

馬東：真的，我不開玩笑，不管郭敬明當時是什么樣，他走到今天，他在商業(yè)、創(chuàng)作、時尚等方面的成績，足以證明他是一個特立獨行而且能量巨大的人。這種事會使他成為一個更加寬容和豁達的人。我不覺得他會心存芥蒂。

人物周刊：年輕時你對父親的印象是怎樣的？

馬東：1986年出國之后，我大概是在1991年的時候在香港和我父母見面的。然后是我父親去澳洲演出。我當時印象特別深，那是他藝術(shù)最成熟的時期。我站在臺底下聽他說相聲，我就覺得，我是他兒子么？我怎么會有那種陌生感。他的表演狀態(tài)，那種成熟、分寸、老辣，看得我恍如隔世，這人是我爹么？哈哈哈就是他是不是你爹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種感受特別好。

人物周刊：聽起來馬季先生在你成長過程是不在場的？

馬東：我父親對我是身教過于言傳。我能在他身上看到專注的力量，這個力量特別大。第二個是不為浮名所累，他二十多歲開始出名，但即便如此，公眾知名度和人的內(nèi)心世界還是兩件事。我父親走的那個瞬間，我很有感觸，人一撒手，一呼一吸之間，所有東西都跟你沒什么關系了。

人物周刊：你說過，你父親是個特別獨立的人。

馬東：嗯。他是一個特別專業(yè)的人。如果他在這里和你聊天，談三句就是談相聲，絕不會到第四句。就是他喜歡他干了一輩子的事，他一輩子都在里面。

人物周刊：特別專業(yè)的人一般就很獨立。

馬東：因為極致的專業(yè)給了他權(quán)利，給了他獨立的權(quán)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