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全球反恐或將到來？

應琛

巴黎喋血，世界悲慟。

繼今年年初位于巴黎的《沙爾利周刊》總部遭遇恐怖襲擊之后，此次恐怖襲擊是巴黎近來遭遇的又一起傷亡極為慘重、影響極為惡劣的恐襲事件，給原本嚴峻的全球反恐形勢再次敲響警鐘。

當?shù)貢r間2015年10月17日，敘利亞阿勒頗，俄羅斯戰(zhàn)機對當?shù)胤磳ε煽刂茀^(qū)域進行了空襲。

不可否認，在“9·11”之后的十多年里，國際社會在打擊恐怖主義方面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存在的問題也不少。這些問題在很大程度上妨礙了國際反恐合作的順利進行，削弱了某些合作機制的效力，甚至直接影響著各國的安全戰(zhàn)略和對外戰(zhàn)略的制定。

但有一點必須明確，恐怖主義，是全人類面臨的一場共同的戰(zhàn)爭，也是人類文明和社會進步的毒瘤。法國嚴峻的反恐形勢，可以說，是對整個歐洲，乃至全世界敲響了警鐘。

國際社會需要齊心協(xié)力，拋卻一己之私。只有如此，才能從根本上化解恐怖主義滋生的根源，做到標本兼治。

11月16日，法國巴黎埃菲爾鐵塔被紅、白、藍三色燈光照亮，并顯示巴黎城徽和拉丁語箴言“漂浮而不沉沒”。

來自全球的聲援

“我的同胞，在我發(fā)言的時刻，巴黎發(fā)生了史無前例的恐怖襲擊，有很多人傷亡。我們做出如下決定，動員所有能夠調動的力量，抵制恐怖主義者的行動，保證所有相關街區(qū)的安全。我同時要求增援巴黎地區(qū)的軍事力量，以保證其他地區(qū)不會再出現(xiàn)恐怖襲擊。我剛剛召集部長會議，決定很快即將做出：法國進入緊急狀態(tài)，一些地區(qū)將被關閉，部分道路禁行，大巴黎地區(qū)將會進行搜查，緊急狀態(tài)的命令將在整個地區(qū)執(zhí)行。我的第二個決定，即關閉邊境，以確保任何破壞分子不能進入法國，造成今晚襲擊的恐怖主義分子也不能逃離法國。”

巴黎恐怖襲擊發(fā)生后，奧朗德“明顯在顫抖”地緊急發(fā)表了講話，他表示：恐怖分子也許想要使我們感到恐懼，而的確現(xiàn)在有充足的理由感到害怕。但就算面臨恐懼，法國是個知道如何自我防衛(wèi)的國家，知道要如何運用自己的武力，再度擊敗恐怖分子?！?/p>

盡管奧朗德呼吁法國民眾，相信安全部門正在努力保護人民、對抗恐怖行動。但美國知名學者、美國聯(lián)邦最高法院出庭律師張軍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訪時毫不客氣地指出，此次事件暴露出西方情報體系的失敗，“自從‘9·11’之后，反恐一直都是各國首要關注的問題，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痹谶@次事件中，有消息顯示法國事前已經(jīng)得到情報并做了一些準備，但由于情報不夠準確，仍然沒能預防此次大規(guī)模的槍擊爆炸事件，“這一點值得反思”。

此外，申根區(qū)國家的人員能夠自由流動且?guī)缀醪淮嬖谶吘彻苤?，歐洲國家警力難以對可疑的恐怖分子實施定點監(jiān)控，特別是赴敘利亞參戰(zhàn)的歐洲籍恐怖分子陸續(xù)回到歐洲，給歐洲的安保帶來巨大挑戰(zhàn)。因此，申根制度存在的安全隱患已經(jīng)被多次提起，但此前都沒有引起人們的足夠重視。

張軍表示，歐洲當前的共同邊境政策實際上給了恐怖分子以可乘之機，歐洲國家可能會重新審視制度上的缺陷，在這方面加強溝通與合作，“短時間內勢必會對法國旅游造成重大的影響?！?/p>

張軍還強調，本次事件將會使得歐洲國家重新審視難民政策，更加謹慎地對待這一問題，“不難發(fā)現(xiàn)，難民中有很多是年輕人，他們并沒有受過很好的教育，很容易被宗教極端主義進行洗腦”。

隨著世界多處地標建筑亮起法國紅白藍三色，國際社會也在第一時間強烈譴責此次恐怖襲擊事件，對死難者表示哀悼，并表示要加強合作打擊恐怖主義。

英國首相卡梅倫14日發(fā)表聲明，稱這次襲擊是“法國二戰(zhàn)以來最嚴重的暴力行為”，也是“歐洲十年來最嚴重的恐怖襲擊”。聲明說，英國將和法國以及全世界的盟友一道，“加倍努力鏟除有毒的極端主義意識形態(tài)”。

歐盟28國領導人和歐盟三大機構（歐洲理事會、歐盟委員會和歐洲議會）領導人在聯(lián)合聲明中表示，這是恐怖主義分子向整個歐盟發(fā)起的襲擊，“我們將以堅定的決心和一切必要手段共同面對恐怖主義威脅”。

埃及總統(tǒng)府的聲明說，恐怖主義沒有國界，也與宗教無關，它殘害無辜平民，是世界各國的共同威脅。埃方認為此次恐怖襲擊不會削弱各國人民追求和平的意志，相反，它會更加堅定各國戰(zhàn)勝恐怖主義的決心，世界各國應通力合作打擊恐怖主義。

敘利亞政府也在事件發(fā)生后表示，敘利亞人民比任何人都了解恐怖主義的丑惡，也更能了解在巴黎發(fā)生了什么，恐怖主義對整個世界的安全與和平構成了嚴重威脅。

而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向法國總統(tǒng)奧朗德致慰問電時指出，中國一貫反對一切形式的恐怖主義，愿同法國及國際社會一道，加強安全領域合作，共同打擊恐怖主義，維護各國人民生命安全。

“9·11”事件以來，沒有國家發(fā)生影響力如此巨大的恐怖事件。不僅僅是美國人，世界各地民眾都在擺脫恐怖主義帶來的陰影，在自身安全與行動自由之間開始進行新的選擇與調整。不難發(fā)現(xiàn)，很多乘客在接受車站、機場安檢時的耐心和配合程度有所下降，人們潛意識里認為安檢是一種負擔而不是安全必需。盡管還有一些國家的反恐部門會提出一些反恐口號，但是警惕性和應變速度都在下降。一旦不幸發(fā)生恐怖事件，恐怖主義威脅意識淡化的危害就會顯現(xiàn)。

法國外長法比尤斯就在14日表態(tài)說，巴黎恐怖襲擊事件向世人顯示出“各國協(xié)調打擊恐怖主義”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重要。

對此，張軍也說，單獨一個歐洲國家早已無力應對防范恐怖主義的問題，加強歐洲內部，以及國際社會對防范恐怖主義的協(xié)調已經(jīng)成為當務之急。

美國反恐的“雙重標準”

而作為法國歷來的盟友，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也在第一時間發(fā)表聲明，對襲擊事件予以強烈譴責。他表示，此次恐怖襲擊不只針對巴黎的無辜平民，而是對全人類普世價值的攻擊。法國是美國最老的盟友，美國將隨時準備向法國政府和人民提供力所能及的援助，并表明美國將同法國一道打擊恐怖主義和極端主義的立場。

“年初的《沙爾利周刊》事件時，美國就給予法國更多支持。美國無疑會堅決站在法國這一邊，但現(xiàn)在還未有具體的措施。”張軍表示，目前正處于美國總統(tǒng)大選階段，發(fā)生此次恐怖襲擊后，民主黨候選人希拉里等還是以譴責和祈禱為主，并沒有具體的反恐方案，主要還是依賴奧巴馬，“相比之下，共和黨人提出了較多具體的措施，要求進一步擴大美國對‘伊斯蘭國’的武裝力量，比如派遣更多部隊進入?！?/p>

正如美國民主黨11月15日在艾奧瓦州舉行第二場黨內初選辯論，在巴黎遭遇恐怖襲擊后，所有焦點都集中在反恐戰(zhàn)爭這一話題上。

報道稱，美國前國務卿、民主黨總統(tǒng)候選人希拉里·克林頓說，美國必須加強情報搜集工作，她的對手桑德斯則說，美國目前每年6000億美元的軍事預算，用在國際反恐作戰(zhàn)上的比例太小，他認為美國為了維持核武力，虛擲太多資源。

三位參與辯論的民主黨候選人，都對“伊斯蘭勢力”等字眼避而不談。希拉里說，美國對抗的是從事激進武裝活動的勢力，她不認為它們可以和“伊斯蘭”畫上等號。

相反，好幾名共和黨候選人則質疑希拉里的說法。杰布·布什在推特上說，美國對抗的正是“激進的伊斯蘭恐怖主義”，另一名候選人則說，假如美國連敵人是誰都含糊其詞，這場仗要怎么打？

在張軍看來，目前美國兩黨和媒體普遍認為，奧巴馬在接下來的一年多任期內不會進一步采取軍事措施，例如派出地面部隊進入“伊斯蘭國”，“奧巴馬剛上任不久就獲得諾貝爾和平獎，他很想要在任期內保留這個‘總統(tǒng)遺產(chǎn)’。另一方面，美國自身也擔心，一旦加強反恐，會將恐怖主義引向美國本土，針對美國公民。”

事實上，對于恐怖主義，全球還沒有一致的定義，即使在同一個國家，不同部門的看法、定義也不盡相同。盡管恐怖主義的認定標準難以統(tǒng)一，但一個負責任、講法治的國家至少應該堅持一個統(tǒng)一的國家標準。美國對于恐怖主義的認定一直堅持所謂的“美國標準”，即以“美國標準”作為“國際標準”，在國際社會推行其“美國標準”。

美國對自己認為是“恐怖主義”的國家或者組織發(fā)動攻擊，對自己有利的“友好國家”的恐怖行為則采取庇護、支持的態(tài)度。

如美國無視巴以沖突根源，一味偏袒以色列，指責巴沒有約束“恐怖分子”，無視以色列對巴激進組織發(fā)起的“定點清除”行動;在前南斯拉夫政府軍鎮(zhèn)壓科索沃民族解放軍之前，美國政府也承認科索沃民族解放軍為恐怖勢力，然而，為了本國在東歐的利益，美國把前南政府的行動視為對人權的侵犯。

在反恐斗爭中，美國長期以來都采取實用主義政策和“雙重標準”的霸權主義做法，根據(jù)自己的利益需要，偏袒一方，打擊另一方，從而使矛盾沖突更加尖銳復雜。

當?shù)貢r間2015年5月21日，波斯尼亞薩拉熱窩，美國海軍和波斯尼亞警察部隊共同進行了一場軍事演習。此次軍演的目的是提高協(xié)調和反應力來應對任何恐怖威脅。

最近十多年來，包括中國在內的許多國家都遭受了恐怖主義的威脅，然而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在打擊恐怖主義、人權等問題上長期存在的“雙重標準”，這客觀上構成了恐怖主義威脅升級的復雜的國際環(huán)境，也增加了國際反恐合作的難度。

張軍認為，作為目前世界上綜合實力最強的美國，應該扮演起領導者的角色，而不是奧巴馬口中的“Leading Behind（在背后領導）”，以正義方式行正義之事，在打擊恐怖主義問題上一視同仁，這樣才有可能取得反恐斗爭的最終勝利。

“不管是現(xiàn)任總統(tǒng)還是接下來的新總統(tǒng)，必須要作出認真的反思，基于安全政策，中東的反恐戰(zhàn)略是不是出了問題，是不是還要有選擇的采取多重標準，雙重標準來應對恐怖襲擊，支持一派，打另外一派，為自己的地區(qū)戰(zhàn)略提供服務，這個是美國必須要考慮的，美國不可能置身于恐怖襲擊事件之外，它必須承擔起一個大國這樣的作用?！睆堒姳硎?。

全球反恐需進一步“純潔目標”

從中東地區(qū)的敘利亞、伊拉克到非洲乍得和喀麥隆;從中亞阿富汗、巴基斯坦到歐洲法國、德國和英國，包括“伊斯蘭國”、“基地”、塔利班和“博科圣地”在內的恐怖組織活動頻繁，恐怖主義威脅籠罩全球。

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各國從去年9月開始就對敘利亞、伊拉克的“伊斯蘭國”目標進行輪番轟炸。9月30日，俄羅斯也加入戰(zhàn)團，開始對敘利亞境內的恐怖分子實施空襲。

問題是全球反恐為何“越反越恐”？盡管國際社會都認識到恐怖主義的危害，也能夠意識到加強國際反恐合作關乎各國的共同利益，但共同的利益并不能保證合作一定實現(xiàn)。由于各國對恐怖主義的認識存在分歧，各國所面臨的恐怖主義威脅程度不同，可用于投入到反恐中的資源存在差異， 以及國內政治因素的影響，在沒有外部因素介入的情況下，國家可能會選擇不合作或者不積極合作。那些沒有提供反恐合作的國家照樣可以通過“搭便車”來享有安全收益。這就導致國際反恐陷入集體行動困境，直接影響了反恐的效果。

張軍指出，在一些國家看來，美國才是“伊斯蘭國”崛起的始作俑者，卻能多次躲避恐襲，而它的歐洲盟國卻接連遭殃。“但美國仍希望是整合盟友的力量來打擊恐怖主義，因此，周邊國家和歐洲盟國也都表現(xiàn)得像溫吞水，在反恐上不夠積極，不愿意多參與?！?/p>

另一方面，就打擊IS來說，最希望出兵的自然是伊朗，這樣一可以名正言順地保護自己的小兄弟阿薩德，二可以借打擊IS立威，再來可以擴張自己在伊拉克的勢力范圍，還可以借著打擊IS跟美國提點要求。

11月16日，在紐約聯(lián)合國總部，聯(lián)合國安理會在舉行會議前為巴黎恐怖襲擊事件遇難者默哀。

“但是，美國與伊朗的關系又非常微妙。至于伊朗最終能否如愿，還要看美國態(tài)度?！睆堒娺M一步分析，“又比如，俄羅斯在打擊敘利亞IS的力度上，相比美國表現(xiàn)得更加積極，但與美國存在巨大分歧。不過，這次恐怖事件在一定程度上會加強俄羅斯和歐洲國家在反恐領域的合作。盡管目前雙方在克里米亞和烏克蘭事件上，關系還比較僵，但是歐洲和俄羅斯關系跟美國和俄羅斯關系不太一樣，保障俄羅斯的穩(wěn)定，對歐洲國家也是一個利好消息?！?/p>

隨著美國反恐戰(zhàn)略的調整，國際反恐合作共識迅速淡化。“一個人眼中的恐怖分子，是另外一個人眼中的自由戰(zhàn)士”這一冷戰(zhàn)時期的論斷，又重新被很多人拾起來。而一些大國以反恐之名，夾帶私貨，行一己之私。

張軍告訴記者，非常耐人尋味的是，現(xiàn)在既有戰(zhàn)斗力、又和IS真正開打的只有連國家都不是的庫爾德人一家在孤軍奮戰(zhàn)。

“作為北約國家中唯一一個與‘伊斯蘭國’交界的國家，美國當然是希望土耳其能提供更多的軍事基地和軍事情報。但實際的情況是，美國每天都催土耳其從地面出兵攻打IS，但是土耳其總統(tǒng)埃爾多安只是虛與委蛇，鮮有動作，原因是土耳其的最高利益只有一個就是不能讓庫爾德人做大，土耳其希望的是二者兩敗俱傷?！睆堒娬f，各國之間各懷鬼胎，卻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從目前來看，國際反恐合作在多個層次上同時進行著，有普遍性合作、 多邊合作和雙邊合作等。聯(lián)合國是普遍性反恐合作最具代表性的組織，然而在面對恐怖主義問題時，成員國首先考慮的是獨立和主權，不一定是安全。除此之外，聯(lián)合國和其專門機構沒有足夠的軍事力量來對恐怖主義實施強制性措施，導致聯(lián)合國在任何一個有關反恐的國際協(xié)議的制定和執(zhí)行中，總是存在大量爭議，幾乎在大部分問題上都不能達成一致。

既然普遍性的反恐合作困難重重，很多國家將國際反恐合作的眼光轉到區(qū)域性的國際組織，嘗試在多邊合作中來解決恐怖主義問題。比較有代表性的有歐盟、美洲國家組織和上海合作組織等，但是由于一個組織中仍然存在著不同的利益要求，要執(zhí)行一個共同的反恐行動仍然是非常困難的，這就把大部分的反恐合作交給了雙邊合作或者是多邊框架下的雙邊合作中去。

因此，集體行動困境一直困擾著國家間的反恐合作，至今還沒有更好的辦法解決。

有媒體稱，在接下來一個月中，聚集全球多國領導人的G20峰會、APEC領導人峰會和巴黎氣候大會預計將采取更加嚴格的安保措施。而這些大會都或將聚焦反恐。

但張軍坦言，他并不指望G20峰會各國之間能達成多少“有牙齒”的共識，“頂多發(fā)表一些冠冕堂皇的聲明”。

面對極端恐怖主義的威脅，大國間除了攜手合作對付之外，別無他法。在采訪的最后，張軍反復強調，國際社會必須取得更大范圍的共識，展開更為有力的國際合作，加大對“伊斯蘭國”的全面打擊，切斷恐怖分子的資金和武器來源以及人員募集渠道。那些有能力、而且已經(jīng)直接參與中東反恐的大國，比如美國，應該做出更大貢獻，與愿意打擊伊斯蘭國的各方通力合作，強化反恐手段和措施。

“有時候民主制度在一定程度上也制約了政府的權力，被迫屈從民主的呼聲，反恐很難達成共識?！睆堒娨埠粲醺鞯厝藗冊谄矶\的同時，能分出一部分力量來呼吁所在國共同打擊恐怖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