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色人生：索妮亞·德勞內的藝術回溯

張亞南　王婷

色彩是世界的肌膚。

色彩展現(xiàn)音符的形象。

一個善于發(fā)現(xiàn)色彩之間的關聯(lián)、影響、對比與不和諧的人，將被賦予無限豐富的形色意象。

——索妮亞·德勞內1885-1979

一位多方位發(fā)展的抽象派藝術家，在巴黎先鋒派中占據重要地位。與她的丈夫羅伯特·德勞內一起，她開創(chuàng)了同發(fā)主義（或稱同存主義、同步主義Simultaneism）運動。探索色彩之間的交互作用，并通過她的作品展現(xiàn)出直覺的深度和重大進展。

索妮亞·德勞內是1920年代巴黎先鋒藝術的關鍵人物，杰出的抽象派畫家，超群的色彩主義者，達達主義創(chuàng)始人。她的人生豐富而富有傳奇色彩，通過生動而色彩斑斕的繪畫、時尚、設計作品，索妮亞·德勞內在二十世紀初的巴黎風尚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跡。

4月10日，索妮亞德勞內回顧展在泰特現(xiàn)代藝術館（TateModern）開幕，力圖讓我們可以再度深入大師生機勃勃的藝術生涯。從德勞內1900年代的造形繪畫到1960年代充滿能量的抽象主義畫作，本次展覽對德勞內在藝術史上的重要性進一步評估并作出極大提升，展現(xiàn)了她貫穿了整個二十世紀的原創(chuàng)性和創(chuàng)意色彩。本次展覽回顧了藝術家致力于色彩與抽象藝術實踐的一生，通過壁毯、面料、馬賽克和時尚產品將自己的創(chuàng)意從畫布上帶入整個世界。

通過德勞內作品所傳遞出的豐富多樣的靈感也在本次展覽中得到探索發(fā)現(xiàn)，從最高的個人追求到受童年在俄羅斯生活影響的色彩喜好，以及在西班牙和葡萄牙期間誕生的畫作The Orange Seller 1915和Flamenco Singers1915-16。展覽特別回顧了德勞內藝術生涯中受到現(xiàn)代科技啟發(fā)的靈感，從西伯利亞大鐵路到飛機，從埃菲爾鐵塔到電燈泡。其中包括了德勞內1937年為巴黎世界博覽會創(chuàng)作的創(chuàng)作的七米長巨型壁畫“發(fā)動機、儀表盤和推進器Motor，Dashboard and Propeller”，這是這幅畫首次在英國展出。

1958年在德國畢勒費爾特美術館的回顧展之后，1964年德勞內成為首位在世即進入盧浮宮舉辦回顧展的女藝術家。她的作品也曾在巴黎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史密森尼學會庫珀·休伊特國立設計博物館、巴黎裝飾藝術博物館、蓬皮杜藝術中心，現(xiàn)在終于來到了泰特現(xiàn)代藝術館。本次展覽由泰特現(xiàn)代藝術館國際藝術策展人Juliet Bingham和助理策展人Juliette Rizzi共同策展。巴黎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巴黎博物館、泰特現(xiàn)代藝術館主辦，并得到了法國國家圖書館和蓬皮杜藝術中心的特別支持。展覽將持續(xù)到8月9日。

生活與創(chuàng)作

1885年索妮亞出生在敖德薩的一個猶太烏克蘭家庭，7歲時她搬去俄國彼得堡與相對富裕的叔叔亨利·特科一家生活。叔叔家為她在圣彼得堡提供了優(yōu)越的生活和教育，并在德國接受繪畫訓練。但無論如何，她在烏克蘭的童年記憶始終伴隨著她并影響著她的創(chuàng)作，她時常在創(chuàng)作中回歸烏克蘭農民婚禮上那種“純粹”的色彩和明艷的禮服。

1906年，年輕的索妮亞來到巴黎，加入了在當時非常激進的先鋒藝術團體。在那里，她遇見并嫁給了藝術家羅伯特·德勞內，與他一起提出了“同發(fā)主義（或稱同存主義、同步主義Simultaneism）”：不同的色彩與形狀之間相互對比和作用所形成的抽象韻律。許多這一理論指導下的標志性索妮亞·德勞內作品本次集中在泰特現(xiàn)代藝術館展出，包括她的首幅巨型畫作Bal Bullier（1913年），以及最經典的作品之一Electric Prisms（1914年）。在她的作品中充滿了現(xiàn)代都市生活的能量，可以是為電氣路燈的誕生而歡呼，也可以是現(xiàn)代芭蕾舞和交際舞池的激情。

根據索妮亞·德勞內自述，她的抽象藝術創(chuàng)作可以追溯到一塊拼布嬰兒床單：“在1911年我想要為我剛剛出生的兒子，制作一塊像我曾經在俄國農民家里見過的床單，由許多布片拼接而成的。當制作結束后，這種多片材料的組合讓我聯(lián)想到立體派的概念，于是我們開始嘗試將同一種程式運用到其他物件和繪畫中。”

“我經常變化我周圍的一切……我親手將墻刷白這樣我們的畫作掛在上面會更好看。我設計自己的家具，我制作幾乎所有東西。我在我的藝術中生活?！彼髂輥啞さ聞趦日f。她的這種將藝術運用于生活的超前理念推動了她的創(chuàng)意超越繪畫擴展到許多其他領域。1913年索尼婭創(chuàng)作了第一件明亮色塊拼接的“同發(fā)裙Simultaneous Dress”，并于1918年在馬德里開設了自己的室內設計與婦女時裝用品商店Casa Sonia。而她在巴黎的工作室Atelier Simultane更是在圍巾、雨傘、鞋帽、泳裝等設計領域憑借激進的設計在整個1920和1930年代蜚聲時尚界，形成了一股“同發(fā)時尚Simultaneous Fashion”潮流。她的客戶包括好萊塢明星Gloria Swanson和建筑家Erno Goldfinger，以及Metz&Co和Liberty專賣店。她還為達達主義創(chuàng)始人特里斯坦查拉的戲劇《汽油發(fā)動心》設計演出服裝，在1926年為Vogue設計封面插畫，為Sonia，為馬塞爾萊比爾Marcel LHerbier的電影《暈眩Le Vertige》和熱內·勒松蒂埃Rene Le Somptier的電影《巴黎小物Le ptit Parigot》設計服裝，為1929年的電影《因為我愛你》設計場景中的家具，以及創(chuàng)立了紡織品牌Tissus Delaunay，將她的設計販售至全世界。本次展覽也通過回顧德勞內設計作品展現(xiàn)她作為當時新式進步女性的代表形象：刺繡詩句，在家中開辦學院，以及為傳奇的狄亞基列夫俄羅斯芭蕾舞團設計令人炫目的演出服裝。

1941年，索妮亞·德勞內的丈夫羅伯特去世后，她的創(chuàng)作也更加不拘一格，既有多邊形的規(guī)律排列，也充斥著豐富而強烈的色彩，進一步啟發(fā)了幾何圖案裝飾壁毯、地毯和馬賽克等室內裝飾品的制作。同時，德勞內繼續(xù)在戰(zhàn)后語境中探索抽象藝術，正如抽象主義運動在1910年代誕生時那樣，索妮亞·德勞內成為新時期的藝術先鋒。她這樣闡述自己對于美的追求：“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我并不相信上帝，但是我遍尋自然萬物，仍感到自己的欲望不能得到滿足……現(xiàn)在，我可以項禮異教神祗，這是我唯一認可的信仰。祈禱美——在其中有著絕大的忘我，和一種純粹的美學成份，讓生命變得高貴，充滿愛。”即便到今日，她的色彩理論與設計理念以及經典作品在多個實用領域的擴散：時裝、面料設計、平面設計、室內裝飾，仍然是創(chuàng)意工作者們不枯竭的靈感源泉。

索妮亞德勞內于1964年創(chuàng)造了極具個人特色的撲克牌，她從內心的豐富體驗和接觸的詩歌出發(fā)創(chuàng)造出了簡單卻嚴謹的幾何形態(tài)的圖形，并和顏色搭配形成了一種獨特節(jié)奏的同發(fā)主義形式，并于1964年被設想成為了同發(fā)主義的代表，撲克中的圖形是裝飾品、印記和符號完整的傳遞出了圖形的本質特點。撲克的外觀直接由靜態(tài)黑色、白色、綠色和藍色的菱形拼接而成，是一種簡潔的時尚；Q牌圖形中的女王是圓潤的，結合了菱形和扇形，用色彩打造出了敏感而時尚的視覺沖擊力；K牌的設計中左右均衡，黑色、白色和紅色以及藍色、灰色之間形成同時對比的效果，是對過去傳統(tǒng)圖案的顛覆和打破。簡單的幾何形態(tài)、干練的色彩相互組合，撞擊出了一副精彩絕倫的充滿動感和美感的撲克牌。

1914年創(chuàng)作的Prismes electriques（電棱鏡Electric Prisms）是德勞內最重要的作品之一，是德勞內標志性同心圓形象的最佳表現(xiàn)。作為對現(xiàn)代派大唱頌歌的一種闡釋，德勞內將圣米歇爾大道上的燈光與喧囂折射為徹底的抽象圖案。一切被分解為色彩，除了畫面中下部兩個勉強可辨的人形。

另一幅著名作品黃色裸體Nu jaune創(chuàng)作于1908年，將模特暖色調的黃色肌膚與其上大面積祖母綠并置對比。明亮的色彩與邊緣的黑色線條創(chuàng)造出大膽而沉重的輪廓，模特的面部如同面具一般毫無表情，體現(xiàn)出一種憂郁。通過生動的刻畫，德勞內的這幅作品充滿著粗線條的現(xiàn)代氣息。

索妮亞與她的藝術理念對現(xiàn)代設計的影響

俄耳浦斯主義（或稱奧菲主義，Orphism）是法國詩人和藝術批評家紀堯姆·阿波利奈爾在1912年提出的一個概念，指代靈感來自于立體主義的一種抽象藝術，其中會使用多個明亮、對比度強的色帶平面來彼此覆蓋、交錯。阿波利奈爾正是受到庫布卡和德勞內的作品啟發(fā)提出這一概念，他們的藝術作品將立體派視覺進一步與色彩結合。阿波利奈爾感覺這種色彩運用為藝術品帶來動感、明亮感和音樂感，進而與古希臘史詩以及希臘神話中的歌手俄耳浦斯聯(lián)系，命名了這一藝術思潮。

同發(fā)主義（或稱同存主義、同步主義Simultanism）是俄耳浦斯主義中的一個分支，主要由德勞內夫婦實踐創(chuàng)作。這個名稱來自法國科學家米歇爾一歐仁·謝弗勒爾Michel Eugene Chevreul提出的色彩“同時對比simultaneouscontrast”概念，及色彩的視覺效果取決于其周圍環(huán)繞的色彩。例如，同一種灰色在黑色背景中會比淺色背景中看上去顏色更深。德勞內夫婦將這一理論結合圖形，力圖通過色調生動的形狀拼接創(chuàng)造出具有韻律、動態(tài)和深度的畫面。

基于索妮亞·德勞內的這一創(chuàng)作理論，衍生了更多的精彩的色彩創(chuàng)作和產品。不論是一線服裝的設計靈感還是展現(xiàn)形式都在體現(xiàn)出其獨特的色彩魅力和象大師致敬的美感。很多國際品牌的時裝設計中曾以其藝術為創(chuàng)作靈感，例如在2005年秋冬的Jean Paul Gaultier（索妮亞·德勞內）引用了其色彩拼接在毛衣的圖案中：老佛爺在2006年香奈兒的春夏車展中引用索妮亞·德勞內的藝術形式；Clements Ribeiro（克萊蒙茲·里貝羅）2011年春夏靈感來源；2012年米莉春夏系列中運用了俄羅斯方塊和索妮亞·德勞內的調色板；2014年，比利·里德（Billy Reid）春夏的時裝靈感來源為索妮亞·德勞內，用線來分割幾何圖案；30年代的愛馬仕與索妮亞·德勞內合作推出一系列的創(chuàng)作針織品；佩里·埃利斯（Perry Ellis）以索妮亞·德勞內為靈感創(chuàng)作羊絨中山裝，范思哲在多季的靈感中都曾取材于索妮亞·德勞內的藝術元素。

時尚是共通的，時尚也是相似的，對于美的追求是我們不斷尋求的靈感和動力，設計師根據同一的創(chuàng)作靈感創(chuàng)造出不同的藝術品。同樣是以索妮亞·德勞內作為設計靈感，意大利時尚新星Fausto Puglisi，在其品牌2014年秋冬設計中結合了多元化的設計元素，其中以藝術家索妮亞·德勞內為主線，重新用色彩和大幾何圖形演繹出索妮亞·德勞內的魅力，用色彩演繹出熱情和奔放，用幾何化形狀拼撞出簡單和輕快。貫穿了整個秋冬系列，繽紛的色彩加上Fausto Puglisi招牌的金色飾物，演繹出一曲別樣的饕餮盛宴。

時尚的流行是不斷地更新和不斷地重復，而索妮亞·德勞內夫婦的同發(fā)主義，在國際四大時裝周的發(fā)布會上常被借鑒和翻版。日本品牌Junya Watanabe（渡邊淳彌）在2015年春夏的“瘋狂拼湊”發(fā)布會上，以索妮亞·德勞內為靈感，這是對過去的一個俏皮的敬意，也是對這一色彩運用的大膽肯定和發(fā)揚。

2015年的salvatore ferragamo時裝周發(fā)布上我們同樣看到了索妮亞·德勞內藝術的新形式和新的展現(xiàn)，以其平面創(chuàng)作為靈感，將寶石藍、天蘭、淡粉色和白色以及橙色，打造出一曲新的色彩之歌，大面積的粉色作為背景色和主色調，顯出服裝的青春與活力，不同色相的藍色加入增加了視覺的沖擊力和豐富度，又因為同時對比的視覺效果，整件服裝看起來層次豐富，色彩節(jié)奏強烈，讓人無限地感受到了美。在2015年秋冬展現(xiàn)出對于色彩和幾何化的新創(chuàng)作，充滿藝術魅力。

運用了大紅、墨綠、咖色以及黑白兩色這些常規(guī)的顏色加之最新款的版型設計重現(xiàn)，演繹出索妮亞·德勞內藝術中的精髓，注入新的血液，色彩和形狀的組合，是力量的視覺化信息，是藝術設計的融合。色彩基于環(huán)境的變化，同一塊大紅色與墨綠相接，紅的嬌艷欲滴，與黑色相接卻又是風情萬種，白色在色彩中點綴跳躍。這是色彩的獨特魅力，也是索妮亞·德勞內藝術的魅力。

不僅僅在時裝上，索妮亞·德勞內藝術對于后期的其他方面的設計同樣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比如在鞋品箱包、紡織品和家居中都有所滲透。

從二十世紀初到七十年代末，索妮亞·德勞內在藝術界所作出的貢獻涉及到生活的各個方面，色彩的魅力是在時間的歷史長河中不斷地閃耀出新的光芒和魅力。在回顧展展出的同時，我們向大師致敬，并開始思考在設計應用中如何將其精髓發(fā)揚，注入新的靈感力量，讓色彩在藝術設計中發(fā)揮出更其卓越的作用。對于每一件藝術創(chuàng)作品、設計品來說色彩都是視覺感官的第一感知對象，是一件藝術品、設計成品對于受眾的最強烈的視覺沖擊，建立在索妮亞·德勞內藝術的基礎上，我們開始思考如何更精彩地利用色彩之間、色彩與環(huán)境之間的關系來創(chuàng)造出更多更精彩的創(chuàng)作，每一個色彩都有獨立的性格，但是建立在兩者之上又會出現(xiàn)更微妙的關系和感官享受。例如紅底上的黑色條紋看上去不是，黑色呈現(xiàn)出綠色的感官，創(chuàng)造出微妙的變化。這是索妮亞德勞內藝術的傳承，是我們對色彩不斷卓越追求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