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云：四件遺物見精神

孟蘭英

陳云同志是偉大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我黨卓越的領(lǐng)導(dǎo)人。他生前一貫反對領(lǐng)導(dǎo)干部搞特殊化，時時刻刻都把自己擺在普通共產(chǎn)黨員的位置上。在他逝世后，除了2萬元的稿費外，有幾件物品最為特別——幾張收據(jù)、一只棕色皮箱、一把老式刮胡刀和一個破舊的“被包”。在這些普普通通的物品背后，有著一段段鮮為人知而又感人至深的故事，從中折射出老一輩革命家的高尚品質(zhì)。

一、鮮為人知的幾張收據(jù)

陳云一生淡泊。他曾經(jīng)書寫下這樣一個條幅：“個人名利淡如水，黨的利益重如山。”

1959年6月至1960年6月，陳云因心臟病由夫人于若木陪同到杭州休養(yǎng)。按理說，陳云是黨和國家的重要領(lǐng)導(dǎo)人，夫人陪同照顧理應(yīng)視為公務(wù)。然而，陳云卻不這么看。他對于若木說：“你在陪我期間的工資不能拿?！?/p>

這樣，于若木回京上班后，把攢了一年的2000多元工資全部退給了回去。單位收到退回的工資后開出一張收據(jù)。如今，當年的這張收據(jù)珍藏在陳云故居暨青浦革命紀念館中。

無獨有偶。1971年9月，在中國科學(xué)院物理所工作的大女兒陳偉力來到江西南昌照顧父親陳云。期間，單位也照常給她開出工資。但陳云對女兒說：“國家發(fā)給你工資是讓你給國家做事，這段時間你沒有給國家做事，就不應(yīng)該拿工資，你將來要把工資退還給公家?！?972年6月，陳偉力回到物理研究所，把這一段時間的工資悉數(shù)退還給了單位。物理所財務(wù)給她開具了編號為“4883”的收據(jù)，并在“收款單位”一欄蓋印了中國科學(xué)院物理研究所財務(wù)專用章。

上世紀80年代初，《陳云文稿選編（1949―1956）》出版發(fā)行，1982年8月24日，陳云收到5000元的稿費，9月25日，他將這筆稿費全部交了黨費?，F(xiàn)在，這張黨費收據(jù)珍藏在陳云故居暨青浦革命歷史紀念館。

以后，《陳云文選》第二卷、第三卷陸續(xù)出版發(fā)行，陳云得到一大筆稿費，他也要全部作黨費上交。秘書勸他先存起來，以后可以捐給某項事業(yè)。后來，他把這筆稿費，分別捐給了希望工程和新成立的北方曲藝學(xué)校。

2007年1月，陳云故居暨青浦革命歷史紀念館的同志與陳云的家屬一起清理陳云在中南海的遺物時，意外發(fā)現(xiàn)了一摞保存得非常完好的信件和一份“捐款收據(jù)”。這是一份由中國青少年基金會開出的收據(jù)：捐贈號：119401017985;捐款人：陳云同志;捐款：人民幣五千元整;日期：1994年4月7日。這份收據(jù)，顯示了陳云同志對革命老區(qū)、貧困學(xué)子的深情厚愛。

據(jù)當時在場清理遺物的陳云的二女兒陳偉華回憶，事情的緣由是1994年4月6日，陳云從《新聞聯(lián)播》中看到中央機關(guān)為“希望工程”捐款的報道。第二天，他就委托身邊工作人員從他的存款中取出五千元，送到了中國青少年基金會。接受捐款的盧氏縣希望工程辦公室要求受助學(xué)生每年都要給捐款人寫信匯報學(xué)習(xí)情況和家庭生活情況。這些信件由老師統(tǒng)一交送縣團委，再由縣團委郵寄或轉(zhuǎn)送給捐助人。于是，陳云的遺物中就有了一摞保存得非常完好的信件。

陳偉華說，這些資料后來被放在何處，就不清楚了，沒想到，父親將這些捐贈收據(jù)與信件一起放在了他專用的書櫥里，足見父親對捐助希望工程一事是多么的重視。

從1994年5月份開始，陳云同志生命的最后321天是在醫(yī)院里度過的。

1995年4月10日的清晨， 陳云同志在彌留之際，向黨組織交納了最后一次黨費。黨費收據(jù)是10日上午開具的，上面寫著：三、四月份黨費，一百一十二元四角。

當天下午2時零4分，陳云同志便與世長辭了，享年90歲。

二、跟隨了50年的行軍裝備——“馬褡子”

在陳云的遺物中有這樣一只“被包”?！氨话笔顷愒粕吧磉叺墓ぷ魅藛T給起的名字，因為它主要用于陳云外出時包裹被子、衣服、枕頭等物品，所以取名“被包”。但它的形狀又像個大馬褡子，于是陳云的夫人于若木就形象地叫它“馬褡子”。

這個“被包”很大，里和面都是用土法織染的粗布，外面的顏色是當年紅軍服裝那種灰色的，里布是白色的。內(nèi)分兩個大袋子，其中一邊袋子上還縫有兩個小口袋，小口袋里裝著捆包用的長長的尼龍繩。由于年代久了，里子已經(jīng)破了好幾個洞，工作人員也拆洗縫補過幾次，即使這樣，陳云仍舍不得扔掉。平時這只“被包”就放在倉庫里，每當陳云出差時，它就派上用場了。

關(guān)于“被包”的來歷，陳云身邊的工作人員回憶說：1945年在東北時，陳云就使用這個“被包”。于若木也談到過它：“這個‘馬褡子是在延安開始用的還是在東北開始用的，我也記不清楚了。走到哪兒就住在哪兒，蓋的被子就裝在馬褡子里帶著一塊走?！?/p>

可見，這只“被包”是革命年代的特殊物品。新中國成立后，再也不需要行軍打仗、背包夜行了。陳云外出工作，也不再需要這個“被包”了。但是，事實卻并非如此，這只“被包”依然是陳云的常用之物。每次外出，當天早上他一起床，就讓工作人員將他的厚、薄被子及內(nèi)裝蕎麥皮的大枕頭、枕巾、還有起夜時穿的棉襖、毛褲、尼龍襪，以及睡覺的衣褲、手電筒等物品統(tǒng)統(tǒng)裝進“被包”袋里，將袋子對折包好，然后用繩子將其打成一個特大的“被包”——這是他出差時獨具特色的行裝。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陳云到各地搞調(diào)研，一直到改革開放后到全國各地視察，這只大“被包”都是與他同行。1994年5月3日上午，那是陳云最后一次從上海返回北京，當時，隨他一同返回北京的仍舊有這個“被包”。此后，陳云再沒有走出北京，這只“被包”也就長久地“住”進了倉庫里。

三、棕色皮箱，見證了陳云經(jīng)歷的滄桑歲月

在陳云紀念館里，一只跟隨了陳云同志60多年的舊皮箱引起了參觀者的注意。這是一只棕色皮箱，長80厘米，寬40厘米。裝滿衣物后把蓋子撐起來高不到30厘米。棕色的牛皮面，內(nèi)襯的白布早已發(fā)黃破損，里邊的兩根皮扣帶也早已不能使用。箱體表面的牛皮不知從何時起就磨毛磨破，有的地方臟舊顏色變深了，有的地方磨薄顏色變淺了，有的地方露出了里襯的黃色硬紙板。皮箱正面裝有一把銅扣鎖，鑰匙早丟失，只能扣不能鎖。兩根牛皮帶一左一右環(huán)繞穩(wěn)固箱體，在箱蓋頂上相扣，那銅扣也只有一只了;另一只銅扣因皮帶磨斷早已丟失，后來又用黑色人造革把磨斷的皮帶接了一尺多長，可以湊合使用。陳云一直把它擺放在臥室衣柜頂上，每次外出工作、視察時，總是提著這只皮箱。據(jù)工作人員回憶，1994年，89歲高齡的陳云最后一次到上海時，用的仍然是這只舊皮箱。endprint

這只皮箱是1933年初買的，那時他還在上海、江蘇一帶從事地下工作。1932年10月下旬，在上海的共青團中央被國民黨破壞。為了避免危險、保存實力，1933年1月17日，中共臨時中央的“三駕馬車”——博古、張聞天、陳云三人決定前往江西蘇區(qū)。為了方便轉(zhuǎn)移途中掩護身份，臨行前陳云買下了這只棕色皮箱。自此以后，這只皮箱就一直跟隨陳云南征北戰(zhàn)，見證了陳云一生中很多重要的歷史時刻。

1933年1月下旬，陳云提著這只皮箱秘密離開上海，踏上了前往江西“蘇區(qū)”的路程。經(jīng)過數(shù)日的長途跋涉，歷盡艱險，終于踏上了中央蘇區(qū)的土地。多年來他一直在國統(tǒng)區(qū)從事地下工作，每天要小心翼翼;現(xiàn)在終于踏上自己的土地，總算到家了，可以自由地呼吸了，可以高聲說話了。一向深沉含蓄的陳云這時做出了一個驚人的動作，他把皮箱一扔，躺在中央蘇區(qū)的土地上，連喊三聲“共產(chǎn)主義萬歲”。

1935年初，出席遵義會議后不久，陳云肩負著恢復(fù)上海的秘密工作和向共產(chǎn)國際匯報遵義會議的雙重使命，他離開長征隊伍，前往上海。由于此行必須輕裝，臨行前，他把有關(guān)的文件整理后裝在這只皮箱里，其中就有那份上交共產(chǎn)國際的關(guān)于遵義會議的傳達提綱。這些文件作為重要檔案轉(zhuǎn)運到了蘇聯(lián)，并被完整保存下來，為中國革命保留了重要的史料。

1945年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陳云被任命為中共中央東北局委員，受命奔赴東北戰(zhàn)場。1945年9月15日，陳云拎著這只皮箱，同彭真、伍修權(quán)、葉季壯等人乘飛機前往東北。下午3時，飛機在山海關(guān)機場降落時出現(xiàn)險情，飛機沖出跑道，扎進一塊稻田里，尾巴翹起，機身成垂直狀態(tài)才停住。彭真、葉季壯等人都不同程度地受傷，陳云比較幸運，飛機的艙門被撞開時，一下子把他推進了駕駛室而免于受傷。這只皮箱見證了那一刻的驚險。

1949年，三大戰(zhàn)役相繼取得勝利，新中國勝利在望，誰來統(tǒng)籌全國經(jīng)濟、發(fā)展生產(chǎn)？毛澤東、周恩來等人想到了遠在東北的陳云。5月13日，陳云把簡單的行李裝在這只皮箱里，從沈陽出發(fā)，前往北平主持中央財經(jīng)工作。

從1933年買下，到1995年陳云同志逝世，這只棕色皮箱跟隨陳云走過了63年的滄桑歲月。

四、一把用了60年的刮胡刀

在陳云中南海寓所的衛(wèi)生間里，放著一把很老式的刮胡刀，銀白色不銹鋼的刀身，沒有半點銹跡。

對于這把刮胡刀的年齡和來歷，陳云同志生前這樣回憶：“1935年，我是從上海乘蘇聯(lián)輪船到海參崴，又從海參崴坐火車到莫斯科的。我當時坐在貨艙里，一路上被汽油味嗆得很難受。從上海上船后，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胡子長得好長，想到應(yīng)該刮刮胡子，可是沒有刮胡刀，自己上岸又有危險，怕被國民黨特務(wù)發(fā)現(xiàn)。于是我就把錢交給蘇聯(lián)船員，請他下船去幫我買了這把刮胡刀。當時我買了5片刀片，一直用到了1945年，在延安時還送給馬德海一片，10年只用了4片。刀片鈍了就磨一磨再接著用”。從那之后，這把刮胡刀就成了陳云的常用之物。

陳云是個很注重形象的人，不管是戰(zhàn)爭年代，還是解放后，雖然衣著樸素，但會客時卻十分注意儀表整潔。他說儀表整潔是對客人的尊重，所以不管任何時候出來會客，他都是衣著整潔、面容干凈、精神抖擻的。刮胡子是他每天早上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他的胡子是每天必刮的，偶爾早上起床后有急事外出，回來后馬上補刮。

改革開放以后，國家經(jīng)濟狀況不斷好轉(zhuǎn)，兒女們也相繼參加工作，為孝敬父親，他們送給陳云電動的剃須刀，但陳云還是更喜歡用這把老式的刮胡刀。尤其到了晚年，陳云的胡子越長越硬，就更喜歡用這把老式的刮胡刀了，裝上老頭牌（英國產(chǎn)吉列牌）刀片，刮起來干凈利索。他喜歡用上海產(chǎn)的蝴蝶牌剃須膏，每天早上，他站在衛(wèi)生間的鏡子前，用熱開水把胡子膏化開在一只小杯里，左手端著水杯，右手拿著一只說不清用了多少年的舊胡子刷，把化開的胡子膏涂在胡茬上，然后拿起刮胡刀來刮胡子。他雖已耄耋之年，但拿起刀來手卻絲毫不抖，刮得又準又凈。陳云刮胡子還成為了陳云家庭一段溫馨的話題。一天早上，陳云像往常一樣從衛(wèi)生間刮完胡子出來，碰到女兒陳偉華，他像個小孩一樣得意地問：怎么樣，我的胡子刮得干凈吧？陳偉華故作嚴肅地說：嗯，檢查一下。她用手摸摸父親的下巴，然后笑著說：不錯，挺光滑的，刮得很干凈。父女倆相視而對，哈哈大笑。

1994年5月陳云因肺炎住進北京醫(yī)院，身邊工作人員和家人為他收拾簡單的日常用品一起帶進醫(yī)院，其中就有這把刮胡刀。從1935年陳云在上海買下這把刮胡刀，直到1995年他生病去世，這把刮胡刀他用了整整60年。

斯人已逝，風(fēng)范永存，陳云同志的遺物還遠不止以上四件。據(jù)陳云紀念館工作人員介紹，生活中的陳云簡樸至微，任何用品總是用到極致：一套中山裝穿30多年，一條睡褲補了又補，就連打補丁的布他都不舍得扔掉。為了節(jié)省，他把舊口罩拆開來補衣褲;毛巾破了4個窟窿仍在“服役”，還叮囑身邊工作人員“別扔掉，還可以用它來打掃衛(wèi)生”。陳云生前常說：“一件商品到了消費者的手里時，看似很容易?？烧l想過，它經(jīng)過了多少道工序？用了多少資源和能源？又讓勞動者付出了多少心血？如果我們大家都能處處節(jié)約一點，這也是支援了國家建設(shè)。他經(jīng)常告誡自己和后輩：不論什么時候，共產(chǎn)黨員不能忘本，不能忘記艱苦奮斗的革命歷史;不管社會發(fā)展到何種階段，共產(chǎn)黨員都不能丟了艱苦樸素的革命傳統(tǒng)。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