揀盡寒枝不肯棲

摘 要：蘇軾是宋代文學中最耀眼的星，其文詩詞均達到當時的高峰。尤其是作詞方面的實踐豐富了詞作的題材，拓寬了詞的表現(xiàn)內(nèi)容，突破了“詞為艷科”的金科玉律，為后代的詞作開辟了新的道路。其《卜算子·黃州定惠院寓居作》歷來為人所稱道。分析此詞的形式及內(nèi)容，便不難發(fā)現(xiàn)其成為千古傳唱的名篇佳作之原因。

關(guān)鍵詞：《卜算子·黃州定惠院寓居作》;形式;內(nèi)容

四川歷來是臥虎藏龍人才輩出之地，此地也多出奇才怪才。漢代散體大賦的奠基者司馬相如，其《天子游獵賦》汪洋自肆，洋洋灑灑。盛唐時期的浪漫主義詩人李白也是唐詩史上的一朵奇葩，李白之詩縱橫捭闔如黃河之水奔流而下，一瀉萬里。

也許是由于四川偏居西南，遠離中央集權(quán)的統(tǒng)治，當?shù)厮枷氡容^活躍。文人多受儒釋道三家思想的綜合影響，其思想本身沒有固化僵化，他們往往不喜歡墨守陳規(guī)。四川又多高山峻嶺，這些文人與自然相處都有明顯的個性。同樣，蘇軾也生長在這人杰地靈之所，其過人的天賦再加上母親的悉心教導終成一代宗師。他是集詩詞書畫于一身的經(jīng)天緯地的全才。

然而奇才往往時運不濟，命途多舛。蘇軾的人生也非順風順水，雖然嘉祐二年因陰差陽錯成了第二名，但其母卻在此期間與世長辭，他只能回鄉(xiāng)守制。后來又接連經(jīng)歷了逝父之悲和喪妻之痛。其后仕途也諸多不順，《卜算子·黃州定惠院寓居作》正是在“烏臺詩案”后被貶黃州，居住在定惠院所作。其全詞如下：

卜算子 （ 黃州定惠院寓居作）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首先，形式上比較整齊劃一，上片與下片句式是五言，五言，七言，五言。以五言、七言為主，句式富有變化。此詞的標點符號在眾多的逗號和句號間有一個問號，會得到讀者的分外留意和關(guān)注。這樣的一個小小的不同便會給審美疲勞的讀者帶來不同的審美感受和心理感受。在語音上，此詞讀來朗朗上口，是因為偶數(shù)句“靜”、“影”、“省”、“冷”幾個韻腳字發(fā)揮了作用，它們都是詞韻中上聲[二十三梗部]的字。此首詞中押的是仄聲韻，發(fā)音時間更長，音調(diào)更舒緩，更具感情色彩。

卜算子詞牌是雙調(diào)，四十四字，前后闋各兩仄韻，上去通押。詞牌格式 （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此詞是極合詞律的，音樂韻律感極強，憑借抑揚頓挫的音調(diào)也著實譜出了簡淡清晰而富有深意的小詞。讀來也是一種美的享受，與其“大江東去，浪淘盡”自是另一番趣味。

其次，內(nèi)容上它運用意象疊加的手法，營造出孤單寂寞的環(huán)境與氛圍?！耙庀蟆笔侵袊诺湮膶W中的一個重要美學概念。劉勰《文心雕龍》也曾提到“意象”這一概念，即為表意之象，借助一定的形象來傳達一些意義。此詞中缺月，疏桐，幽人，孤鴻影，寒枝，沙洲這些都是具有豐富意義的形象，都是美的象征，都是寂寞的代言人。它們不是圓月，茂桐，眾鴻影，詞人正是借這不完美的意象表達其孤獨與寂寞無的難以排解。也許是詞人心中是悲傷的，所以目之所及也都是殘缺的。正如心晴時，雨也是晴;心雨時，晴亦是雨。

詞人運用動詞“掛”、“斷”、“回頭”、“揀”、“棲”將意象連綴起來，凄清的寒夜便有動的色彩。一個“驚”字既是飛鴻的動作，更似詞人自己的心理描寫?！盎仡^”是“驚”的深化，表現(xiàn)詞人的惶恐不安。這些細節(jié)正是全詞的重心所在，精彩所在。

再次是雙關(guān)的使用。上片寫景，即居住環(huán)境，但又是自己仕途的寫照。下片抒情，飛鴻的選擇，其實也是詞人的選擇。鴻雁傳書是以往詩詞中常用到的意象，它被用來傳達相思之情。詞人卻在這里以孤鴻自比，賦予其深意。詞人在仕途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其孤苦如同孤鴻，無人能懂。雖然“烏臺詩案”后的蘇軾還驚魂未定，但此詞并未表現(xiàn)出消極悲觀的厭世情緒，仍是一種超然物外的高傲之感。他愿如孤鴻般棲于沙洲而不落于枝頭。鴻雁在江洲葦叢中棲息， 本是習性所致， 詞人卻賦予它獨特的意志，意在抒寫被貶后孤芳自賞，不肯隨人俯仰的傲岸與高潔。以鴻喻人，渾然天成，筆勢冷峭，蓄意深沉。

不禁想到蘇軾其他寫到鴻雁的詩詞。在“沙上不聞鴻雁信，竹間時聽鷓鴣啼。此情惟有落花知！”中，鴻雁是家書的代表，是詞人思鄉(xiāng)懷人的真情流露。在詩“人生到處知何似，應(yīng)似飛鴻踏雪泥”中，飛鴻是對人生偶然性而且終歸于寂無的深思考。在其晚年詩“春來何處不歸鴻 ，非復羸牛踏舊蹤?！敝校瑲w鴻更像他回顧一生而作的詩意總結(jié)。可見“鴻”是蘇軾詩詞中的重要意象，這一意象的涵義變化萬千。這飛鴻、孤鴻、歸鴻，似乎是其人生青年、中年、老年不同生命體驗的象征。蘇軾的一生是矛盾而又復雜的，他并未退隱，也從未真正歸田。但他的詩詞所傳達的那種人生空漠之感，卻十分深刻沉重。

蘇軾宋代文學的集大成者，是時代的反叛者，也是時代的革新者。在寫詩上，他“以文為詩”;在作詞上，他“以詩為詞”。雖然他的這種創(chuàng)作方法在當時飽受非議，但在后代甚至今天看來，他的文學貢獻是巨大的。

參考文獻：

[1]李靜等選編，《唐詩宋詞鑒賞大全集》，華文出版社2009年.

[2]（南朝梁）劉勰，《文心雕龍》，王利器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 .

[3]李澤厚，《美的歷程》，安徽文藝出版1994年.

作者簡介：裴芳（1993—），女，籍貫：河南安陽人，河南大學文學院2012級在讀本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