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雯潔
摘 要:在我們看來,從陽明先生的“心即理”之“吾性自足”,“此心無私欲之蔽,即是天理,不須外面添一分”,到“知行合一”說從本體論而非認識論的層面談知行問題,再到“良知與致良知”之本體論與修養(yǎng)論一時并在的為學特點,都表明了陽明學的為學的實質(zhì)就在于“內(nèi)圣外王”,其旨歸在于成就圣賢、安邦治國利益天下,而非“見驅(qū)于聲利辭章”。
關(guān)鍵詞:陽明學;心即理;致良知
關(guān)于陽明先生的學問,一般認為主要包括“心即理”、“知行合一”、“良知與致良知”及工夫論等部分。我們首先需要對這諸多問題進行各個研究,給出我們自己的判斷,唯此才能形成我們眼中的陽明學“何為者也”的答案。
首先關(guān)于“心即理”的表述。陽明先生在著名的“龍場悟道”之后曾這樣說:心即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且如事父不成,去父上求個孝的理?事君不成,去君上求個忠的理?……發(fā)之事父便是孝,發(fā)之事君便是忠,發(fā)之交友、治民便是信與仁。只在此心陽明先生論學的出發(fā)點是在要找尋“天理”,找尋那個宇宙人生最根本的東西之所是。而他悟道之所得,首先便是天理“都只是此心,心即理也”。他不再遵循先前宋明儒家多所提倡的格物窮理的路徑,而是反觀自身,“始知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誤也” 。是的,在陽明先生看來“吾性自足”,“此心無私欲之蔽,即是天理,不須外面添一分”。但在肯定自我內(nèi)在根基的同時,這其中也點出了一個問題,作為內(nèi)在根基的“心”須是無有私欲的遮蔽的。而這是另外一個修養(yǎng)論或說工夫論的問題了??梢?,“心即理”的表述更主要的是在本體論上立論的,而且具有鮮明的德性。從“心即理”的表述中,我們似乎可以看出陽明先生“龍場悟道”后,已然居住在一種超凡脫俗的德性境界之上了。陽明先生的“知行合一”說也是如此。
在一般的認識理論里面,那種知得父當孝而不去孝的現(xiàn)象被稱為知而不行。而陽明先生認為這種“知而不行,只是未知”,并且直言“未有知而不行者”??梢娝^的“知”,是對天理或明德或至善之性的識得,是一種價值自覺或說開悟,去除了童蒙愚昧與麻木不仁;并且這種價值自覺自然會伴隨著德行的外顯??梢婈柮飨壬窃诒倔w論上談“知”的范疇,是以曉明天理為期的。曉明天理之后,人生實踐必然是知行合一的,不存在知而不行的情況。這是多么富有德性的一種境界??!或許只有當我們也能像陽明先生那樣“龍場悟道”有所證入時,才可能真切地理會其意思。對于一般認識理論所言的知而不行、知行兩分的問題,陽明先生則認為那是“失了古人宗旨”,古人之所以既說一個知又說一個行,是因為人們的心已被私欲隔斷,不能體認天理或至善之性,以致要么“懵懵懂懂”、“冥行妄作”,要么“茫茫蕩蕩懸空去思索,全不肯著實躬行” 。古人立了一個知的名詞,又立了一個行的名詞,實在是不得已的做法。其立此二個名詞的“宗旨”并非讓人去探討所謂的知行先后的問題,而是“要人見個分曉,一行做知的功夫,一行做行的功夫,即功夫始有下落”。待功夫成熟,瓜熟蒂落,明心見性,自然就是陽明先生所言的“知行合一”。對此,陽明先生不無感慨:“今若知得宗旨時,即說兩個亦不妨,亦只是一個;若不會宗旨,便說一個,亦濟得甚事?只是閑說話?!笨梢?,陽明先生的“知行合一”說“不是一個認識論的問題,而是一個純粹的道德實踐與道德修養(yǎng)問題”,其根底不在知行的名詞,而在對古圣先賢境界的體認和對道的證入。
陽明先生晚年又提出了“良知”與“致良知”的學說。首先,什么是良知呢?
知是心的本體,心自然會知。見父自然知孝,見兄自然知弟,見孺子入井自然知惻隱,此便是良知,不假外求。
可見,“良知”之說也是與“知”聯(lián)系最緊密的,并且具有不假外求的特點。陽明先生還指出良知能“隨時知是知非”,是“古今人人真面目”,是人的“天植靈根”。因此,我們可以認為所謂“良知”,即與至善之性或天理一樣,都是“吾性自足”的,都是從本體論上講的。對此,陽明先生也明示過,“吾心之良知,即所謂天理也”。另外,我們認為“良知”之說似與天理還稍稍有異,“良知”相對于天理來說似乎多了一分外顯發(fā)用的特點,因為良知可“隨時知是知非”,陽明先生也說“性無不善,故知無不良” ,“良知是天理之昭明靈覺處”。
雖然說“良知”相對于天理有一些外顯發(fā)用的意味,但更多的還是從本體論層面來講,畢竟還是“靈根”,從日常生活的實然角度講難以見得“昭明”,而是隨時被私欲蒙蔽。因此陽明先生又提出了“致良知”之說?!皠偎綇屠恚葱闹贾鼰o障礙,得以充塞流行,便是致良知?!?致就是推致,將良知切實地發(fā)顯出來,也就是需要修養(yǎng)的工夫。
談到修養(yǎng)工夫論,首先需要知道陽明先生學習成長及為學的一個特點,就是特別注重理論與實踐的結(jié)合,尤其重視躬行實踐,有一種說做就要做的雷厲風行本色。在他十五歲尚年少之時,為了學習保境安民的知識與本領(lǐng),自主前去出游考察居庸三關(guān),“逐胡兒騎射”,“慨然有經(jīng)略四方之志” ;讀書時曉得朱子之格物可以窮理的道理,便親試格竹子的格物工夫,直到病倒為止 ;督造威寧伯王越墓時對工匠以軍事手段來管理,不限于紙上談兵,這些都充分顯示了陽明先生躬行實踐的本色。而就陽明先生所提及的具體的修養(yǎng)工夫,一方面他有提到靜的工夫,通過“靜坐”可以將好名、好色、好利等病根,“掃除蕩滌,無復絲毫留滯”,他在龍場悟道時就是在生死存亡之間自制的石墩上靜坐沉思“圣人處此,更有何道”,久之有所證悟;另一方面,似乎他更提倡動的工夫,也就是“必有事”的工夫,為學須“事上磨煉”,在談及勿忘勿助之說時陽明先生說:
我此間講學,卻只說個必有事焉,不說勿忘勿助。必有事焉者,只是時時去集義。若時時去用必有事的工夫,……若是工夫原不間斷,即不須更說勿忘;原不欲速求效,即不須更說勿助。此其工夫何等明白簡易,何等灑脫自在。
當然,陽明先生的“必有事”的工夫并不是那種“牽滯紛擾”于事,而是能夠“時時去集義”。當問及“主一之功”是否就是“讀書則一心在讀書上,接客則一心在接客上”時,陽明先生回答說那是“逐物,非主一也”,“主一是專主一個天理” 。當門人問及立志時,他則說“只念念要存天理,即是立志?!倍摇按颂炖碇畛4妫Z至于美大圣神,亦只從此一念存養(yǎng)擴充去耳?!笨梢姳赜惺碌墓し虻膶嵸|(zhì)是集義,是對天理的存養(yǎng)工夫。另外,在修養(yǎng)工夫方面,陽明先生也講剔除的工夫,或說刮凈明鏡所覆斑斑銹跡的工夫,因為蒙蔽良知的那些私欲若不清除,將永無見性悟道之日。例如陽明先生對孟源的自是好名之病,視為一大病根,其對良知之害有以下比喻來形容:
譬如方丈地內(nèi),種此一大樹,雨露之滋,土脈之力,只滋養(yǎng)得這個大根;……須用伐去此樹,纖根勿留,方可種植嘉種。不然,任汝耕耘培壅,只是滋養(yǎng)得此根。
因此,陽明先生也是一方面強調(diào)主一存養(yǎng)的工夫,同時也強調(diào)剔除私欲的工夫。這與佛家之“戒”與“定”兩方面的工夫相類。
陽明先生的學問之所以能夠廣為流傳,是有其真修實證的根底在的。陽明先生在其生命的最后還在關(guān)心著弟子周積的學問。當周積問他有什么遺言的時候,陽明先生只言“此心光明,亦復何言?”說罷,瞑目而逝。這是何等的從容境界!陽明先生大概已然了悟了人生的生死真諦,豈是筆頭口舌工夫所能碰觸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