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廉雙優(yōu)公仆”倒在石榴裙下（下）

王紹智

倉皇退贓，退不掉的罪行

劉家坤采用情婦收錢他辦事的辦法，斂財2900多萬，不僅不敢享受奢靡的生活，而且整天惶惶不安。正如他在悔過書中所說：“整日憂慮重重，一有風吹草動就害怕組織查處，媒體曝光……”

2011年底，安徽省委巡視組在太和開展為期一個多月的巡視。劉家坤覺得巡視組是沖什么目標來的，于是想到趙曉莉收受康建平700萬元現(xiàn)金、170萬元金條、156萬元字畫和一根紅瑪瑙項鏈的事。他知道康建平做事很張揚，就擔心事情暴露，于是便向趙曉莉家曉之以利害，說省紀委可能在查他的問題，叫她把康建平的錢物全部退回去。趙曉莉很快就打電話給康建平，約他在阜陽鏡湖路口見面，跟他講，這錢我不能要，你拿回去用在工程上吧?？到ㄆ酵妻o不過，只好收下了。

2012年中秋節(jié)前后，劉家坤得到省紀委將對他展開調(diào)查的消息，立即趕到上海，安排趙曉莉回阜陽找康建平，讓他做好紀委找他調(diào)查的準備。趙曉莉很快回阜陽，把康建平約到鏡湖路口，說，現(xiàn)在太和很亂，你送的錢和東西，我都還給你了，如果有人找你，就說咱倆不認識，不要給領(lǐng)導添麻煩。

趙曉莉找過康建平，劉家坤還是惶恐不安，他怕康建平否認趙曉莉退回錢物，于是便在一天下午，連續(xù)把康建平叫到辦公室，借關(guān)心他承建的項目，拐彎抹角地問起趙曉莉退錢物的事?？到ㄆ秸f，錢和東西趙總都還給我了，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無論誰找我問，我都會說跟領(lǐng)導沒關(guān)系。劉家坤聽他這樣說，這才放心了。

2010年上半年，太和房地產(chǎn)老板韓軍，通過趙曉莉的兒子趙大虎認識了趙曉莉，并且5萬、10萬、50萬、100萬地送錢，說太和縣大通路拓寬工程項目很快招標，讓趙曉莉跟劉書記說說，讓他的公司中標。趙曉莉收了韓軍的錢，便給劉家坤吹枕邊風說，韓軍是大虎的朋友，經(jīng)常來看望她和小虎，送了不少錢物，還答應事成以后另有好處。劉家坤很快就向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管委會主任趙某安排，說一個老領(lǐng)導的親戚想承建大通路拓寬工程，競標時你們關(guān)照一下，競標的結(jié)果讓韓軍的公司果然順利中標。在工程建設過程中和工程完成之后，劉家坤也在拆遷和工程款撥付等方面為韓軍大開綠燈。

韓軍承建工程掙了錢，卻長期拖欠農(nóng)民工的工資，導致農(nóng)民工到縣委集體上訪。那天正好是書記接訪日，劉家坤與農(nóng)民工面對面接觸，問起韓軍不兌現(xiàn)工資的原因，農(nóng)民工們氣憤地說，韓軍說他的工程是跟縣領(lǐng)導合伙干的，光送給縣委一個領(lǐng)導就400百多萬。劉家坤嚇了一跳，回去就問趙曉莉，韓軍一共送來多少錢？趙曉莉算了一下，說一共450萬元。劉家坤當即說，趕緊退給他，韓軍送了錢到處說，弄得滿城風雨，連農(nóng)民工都知道他送給咱400多萬。趙曉莉聽了也很害怕，便很快把450萬元退還了韓軍。

2007年5月的一天，某房地產(chǎn)公司老板褚大兵帶著他當派出所長弟弟褚小兵找到阜陽敬賢山莊趙曉莉家里，把幫她補辦的身份證交給她，說，趙姨，我給你買了一部車，停在外面，你看看可喜歡？趙曉莉出去一看是輛銀灰色的寶馬，覺得車子上檔次，但顏色不理想。大兵見她欲說又止，忙說這是我弟兄倆孝敬您的。趙曉莉看看發(fā)票車價近百萬元，便道了聲感謝，把車子收下，并把這件事告訴了劉家坤。劉家坤說，大兵哥倆送你這么高級的車，肯定是沖我來的。趙曉莉說，不是，前幾年大兵犯事進去的時候，我托人幫過他的忙，刑滿出獄我又幫他搞建材市場、干工程，讓他發(fā)了財，他哥倆是感謝我呢。

事情沒過多久，褚大兵再次登門，說太和縣決定修建祥和路，同時建設中原路安置區(qū)，趙姨你給領(lǐng)導說說，中原路安置區(qū)讓我干吧。趙曉莉這才知道哥倆送車的目的，可車子自己已經(jīng)入戶開上了，也只好答應他的要求了。劉家坤一聽大兵他們想干中原路的安置區(qū)工程，當即生氣地說，你看我說對了吧，無事不登三寶殿，事情來了吧？劉家坤生氣歸生氣，后來在建設局和規(guī)劃局研究城建問題的會議上，還是拍板讓褚大兵的房地產(chǎn)公司來承建這個安置區(qū)工程。

褚大兵承建中原路安置區(qū)是全額墊資的。2009年秋天，工程陸續(xù)建成后，他就一次次找趙曉莉，讓劉家坤給他安排結(jié)算工程款?？墒?，當時太和縣政府資金緊張，雖然陸續(xù)結(jié)了一部分，卻難以滿足他的要求，這使褚家兄弟頗為不滿。恰在此時，阜陽市紀委開始調(diào)查太和原縣副縣長陳某的問題，劉家坤頓時警覺起來，急忙讓趙曉莉退還大兵的車錢。趙曉莉答應了，卻并未真的還大兵車錢，而是讓大兵出了張收條：收到趙曉莉?qū)汃R車款100萬元。

2010年初，在劉家坤被提拔為阜陽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前夕，省紀委和阜陽市紀委先后找他談話，說是有人舉報他兒子開著輛寶馬車到處招遙，要他寫出說明。劉家坤知道他們說的“兒子”并非自己那安分守己的親兒子劉某，而是趙曉莉的兒子趙大虎，于是便說，我兒子沒有車，更不會開什么寶馬車。事情就這樣讓他糊弄過去了。事過不久，大兵突然登門，說最近生意缺乏資金，想向趙姨借100萬救急。趙曉莉把大兵登門借錢的事跟劉家坤一說，劉家坤就生氣地說，這你還看不出來，他是找你要車錢，趕快把車錢還給他吧。褚大兵那當派出所長的弟弟褚小兵也登門找趙曉莉，一改過去謙恭，說，結(jié)工程款是縣委書記一句話的事，這項工程本來就是沒人干的，他也沒幫什么忙。更何況咱們還有這種關(guān)系，再不給結(jié)工程款，以后對誰都不好。幾乎是赤裸裸的威脅了，趙曉莉不寒而栗。她很快通過轉(zhuǎn)賬把100萬元匯給褚氏哥倆的帳戶，小兵收到錢給趙曉莉打了借款100萬元的借條。后來有一天，褚小兵見到趙曉莉，說要把借她的100萬元還給她。趙曉莉說這個錢不要還，算是付你們的寶馬車款了。2012年初的一天，一名姓尹的房地產(chǎn)老板找劉家坤，說中原路安置區(qū)工程是他與大兵合伙干的，資金是他從徽商銀行貸的，大兵卻想把工程款挪走。他請求劉家坤安排縣里在撥付工程款時，不要付到大兵的賬戶上。還講，大兵這個人很差勁，原來他給趙曉莉買的寶馬車，趙總把錢都給他了，他還要從工程款中扣下120萬元，說是購寶馬車的支出。劉家坤從韓軍和褚家兄弟身上，看透了某些老板的嘴臉，后悔當初不該收他們的錢物，可是他的后悔已經(jīng)太遲太遲了。

劉家坤在惶惶不安中退掉了康建平、韓軍和褚家兄弟的1500多萬元財物，以他當時恐慌的心態(tài)，會把自己收受的近3000萬元賄賂全部退掉，可是他卻沒有這樣做，也不想這樣做。他還心存僥幸，希望眼前的危機只是一場虛驚，紀委的調(diào)查也只是虛晃一槍。

2012年9月，省紀委辦案組在阜陽對柳海龍行賄問題進行調(diào)查。當月下旬的一天晚上，柳海龍一從紀委辦案點出來，就打電話給劉家坤，把他約到阜陽瑤海農(nóng)貿(mào)市場路邊見面，神色緊張地說，這次省紀委是沖劉書記你來的。劉家坤急忙問他怎么回事，有沒有說到具體問題。柳海龍說我跟紀委交代，過春節(jié)的時候，曾經(jīng)給你送過兩箱銅瓶裝茅臺酒，還有一些蟲草。劉家坤問他還說到其他什么，他說，紀委問到你和趙曉莉是什么關(guān)系，我什么也沒有回答，裝著不知道。他還建議劉家坤安排趙曉莉躲一躲，最好能出去躲個一、兩年。并說他要去上海去找趙曉莉，讓補一個借款手續(xù)，就說他送的1300萬是借給趙曉莉的，他和趙曉莉之間是私人借貸關(guān)系，這樣以后好應對調(diào)查。劉家坤對他的建議不以為然，說，“趙曉莉是經(jīng)過大場子的，王懷中、肖作新犯案的時候，紀委都審過她，她都頂住了”。這時的劉家坤依然心懷僥幸，覺得柳海龍既然在紀委沒把這件事說出來，事情就算過去了，而趙曉莉只要出了1300萬元的借條，有朝一日柳海龍就可能憑借條向她追討1300萬元借款。

加拿大藉華人楊浦是一位“在外太和籍成功人士”。他祖籍阜陽太和，在廣東辦了家制藥企業(yè)，同時在太和搞房地產(chǎn)開發(fā)，沒少得到劉家坤的關(guān)照。2009年下半年，劉家坤率團到深圳招商引資，專程到楊浦的制藥廠區(qū)看望“在外太和籍成功人士”。兩人交談中，劉家坤想到小虎以后的上學問題，就對楊浦說，“北、上、廣”大城市的生活、教育條件好，就是小孩沒有當?shù)貞艨谌雽W難。楊浦說，孩子只要取得國外或者香港的居民身份證，就可以在內(nèi)地任何一個城市就學，而只要在香港設立一個賬戶，里面存入一筆錢，保證存放7年，就可以申請全家移民，7年后本金和收益歸還。他剛通過投資移民的方式辦了香港居民身份證。還說他在香港有公司，有賬戶，有資金，如果劉書記家人和孩子想辦香港投資移民，他可以提供幫助。劉家坤因為沒和趙曉莉商量，便只笑了笑說謝謝。楊浦接著又說，他在太和解放西路搞的工程，拆遷難度很大，希望劉家坤能夠幫助加大拆遷力度，劉家坤當即答應想辦法推動。從廣東回來，劉家坤就跟趙曉莉商定請楊浦幫助她和小虎投資移民的事，接著親自組織規(guī)劃局、建設局、土地局、房產(chǎn)局、城關(guān)鎮(zhèn)等單位召開協(xié)調(diào)會，要求各部門密切配合，加大解放西路拆遷力度，使楊浦的工地拆遷順利完成。

2010年上半年，楊浦回太和小住期間，到劉家坤辦公室拜望。劉家坤主動提出，請他幫助趙曉莉和劉小虎辦理投資移民，并把自己和趙曉莉之間的關(guān)系及他們私生子劉小虎的隱私告訴了他。楊浦感動地說，劉書記能把這么隱私的事告訴我，對我這么信任，投資移民的資金我負責解決了。

劉家坤跟楊浦計議一定，就讓趙曉莉到廣州景鴻咨詢公司，簽訂委托簽證合同，并在香港匯豐銀行開了戶。劉家坤把匯豐銀行的賬戶告訴了楊浦，并以趙曉莉的名義寫了張借款1000萬元的借條，上面寫明：趙曉莉、劉小虎因投資移民向楊浦借款1000萬港幣，借款期限為7年，所借款項投資盈虧都歸楊浦所有。趙曉莉收到廣州景鴻咨詢公司郵寄來的發(fā)票，得知楊浦為她和小虎母子辦理移民手續(xù)，還為她支付了16萬余元的移民中介、咨詢費。劉家坤知道16萬元費用是楊浦交的，曾讓趙曉莉把這16萬元還給他，趙曉莉卻說，他大忙都幫了，還差這點小錢？劉家坤想想也是，就不再說什么了。

2010年底，楊浦為趙曉莉支付移民中介、咨詢費后，再次找劉家坤反映工程建設中的困難，劉家坤不僅以撤職脅迫有關(guān)領(lǐng)導支持楊浦，而且通過暗箱操作，將太和關(guān)北、祥和兩個安置區(qū)工程交給楊浦承建，作為對他為趙曉莉母子支付16萬元費用的回報。

2013年元旦后，省紀委開始在阜陽調(diào)查太和官員違法違紀問題，劉家坤想到給楊浦出據(jù)的1000萬元借條上是自己的字跡，害怕借條牽涉自己，就讓趙曉莉找楊浦重寫借條，把他寫的那張借條換回來。趙曉莉很快給楊浦打電話，把他約到上海文定路的兩岸茶樓見面，告訴他說，現(xiàn)在省紀委正查她跟劉家坤生孩子的事，如果有人找你調(diào)查，你就說小虎是咱倆生的。楊浦當即答應說，好好，紀委如果找我，我就承認孩子是我的。趙曉莉提出換欠條，楊浦沒把借條帶身上。楊浦建議趙曉莉帶小虎到香港躲一躲，風頭過去再回來。經(jīng)過征得劉家坤同意，趙曉莉帶著小虎和保姆先到廣州，由楊浦安排住進開平一家酒店，重寫一張“今借楊浦壹千萬元”的借條，把劉家坤寫的那張欠條換了下來。可是沒等楊浦送她們?nèi)ハ愀?，就被安徽省紀委辦案人員找到了。直到這時，劉家坤和趙曉莉都沒準備償還楊浦代付的那16萬元移民費用。劉家坤對這件事的解釋是，“我也認為這16萬手續(xù)費，對于楊浦這樣的大老板來說，不算什么，心里就起了貪心，這筆手續(xù)費就不想還給他了。”

受賄案發(fā)，為自己的腐敗買單

劉家坤和趙曉莉覺得他們收的錢物，該退的退了，沒退的都是“可靠的”，并與所有的行賄人都訂了攻守同盟，卻沒想到他們的攻守同盟根本不堪一擊，“經(jīng)過大場子”的趙曉莉這回也沒頂住。

劉家坤受賄案發(fā)后，他與趙曉莉沒有像其他貪官與情婦那樣互咬互掐，推脫罪責，而是表現(xiàn)出“忠貞不渝的真情”。劉家坤向檢察辦案人員寫求情書，說受賄皆因自已貪心，趙曉莉是個“無知的社會上生活的女人”，是他貪念的“受害者”，因他牽連入獄，孩子流落鄉(xiāng)村托農(nóng)戶看管，希望司法機關(guān)對她法外開恩，從輕處罰，讓她得以照顧他們幼小的兒子；趙曉莉則每每見到檢察官，都哭著詢問劉家坤的身體如何，并托辦案人員帶信，對劉家坤說，是她的貪心貪了他，她此生選擇劉家坤永不后悔，愿意永遠與他在一起，雖不同生，但愿同死……

劉家坤從“勤廉雙優(yōu)”蛻變?yōu)榫挢潱斐蓸O其惡劣的社會影響和嚴重的惡果。太和土地市場和工程建設領(lǐng)域混亂，亂批土地、私改規(guī)劃、亂建小產(chǎn)權(quán)房等現(xiàn)象屢見不鮮，沒有了秩序和公平可言，經(jīng)濟發(fā)展環(huán)境嚴重惡化，以致外商不敢到太和投資；書記腐敗帶壞大批干部，從分管縣長到國士局長、規(guī)劃局長、市容局長等大小官員上行下效，繼他之后，又有十多名領(lǐng)導干部落馬，造成一次官場大地震，黨和政府的形象受到重創(chuàng)。

劉家坤、趙曉莉受賄案一案，是由安徽省人民檢察院偵查終結(jié)、宿州市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的。劉家坤、趙曉莉在法庭上，承認公訴機關(guān)指控的全部犯罪事實，并且表示悔罪服法，沒有為自己作一句辯解，卻都一如既往地主動承擔全部罪責，說對方?jīng)]有責任，請求法庭對自己的情人從輕處罰。公訴人發(fā)表公訴意見提出：劉家坤、趙曉莉歸案后，能夠主動交代紀委和司法機關(guān)尚未掌握的全部犯罪事實，主動退出全部受賄錢物，誠懇悔罪，建議法庭依法對他們從輕處罰。

鑒于案情重大，法庭沒有當庭宣判，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位曾經(jīng)的“勤廉雙優(yōu)”將為自己的腐敗買單。

（文中除劉家坤、趙曉莉外，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