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斐
年少成名,獲獎無數(shù)。他是小提琴獨奏家,他是指揮,他是音樂教育者,他是藝術總監(jiān)。他就是什洛莫·敏茨,在當今古典樂迷心中,這個響當當?shù)拿衷缫咽嵌炷茉?。而今,這位年逾半百的藝術家,始終以多重身份為古典音樂傾其至誠,愿用琴聲傳遞希望與和平。
出生于莫斯科的敏茨,對這座城市卻幾乎沒有太大印象,因為他剛出世沒幾個月就隨父母遷居了許多國家,波蘭、奧地利和意大利,兩歲時終于在以色列定居。據(jù)敏茨回憶,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以色列經(jīng)濟很不好,因此要讓孩子受到良好的音樂教育更是不易。好在以色列有著濃厚的音樂學習氛圍,而小提琴可以說是以色列這個民族的象征,幾乎家家戶戶的孩子都去學琴,家長們也會不斷鼓勵孩子繼續(xù)學習下去。敏茨憶起兒時的街道上,孩子們常常背著琴追逐打鬧。于是,就在這樣傳統(tǒng)而濃厚的音樂氛圍中,敏茨的音樂才華被父母發(fā)現(xiàn),隨后父母為他求得一位非常出色的小提琴老師伊洛娜·費赫爾(Ilona Feh r),她是當時中歐小提琴流派最后的幾位代表之一,拜于費赫爾門下。從此敏茨與小提琴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人琴相依,再不分離。
音樂家的成名似乎不外乎幾種,比如少年榮獲國際大獎或是代替當時非常有名的音樂家演出而一舉成名。當年的敏茨也是這樣走來,十一歲時他臨時代替因故不能上場的小提琴家帕爾曼,與以色列愛樂樂團合作,在指揮大師祖賓·梅塔的執(zhí)棒下,精彩地演奏了帕格尼尼《第一小提琴協(xié)奏曲》。那次演出的成功不僅讓什洛莫·敏茨這個名字為人熟知,更為敏茨帶來了人生重要的伯樂艾薩克·斯特恩(Issac Stern)的關注。
斯特恩是當時的小提琴大師之一,除了演奏事業(yè)外,他也一直投身于發(fā)現(xiàn)并資助有天賦和卓越才華的潛在音樂家,將幫助這些年輕人視為己任。斯特恩將敏茨引薦給了美國朱利亞音樂學校的提琴教學大師多蘿西·迪蕾(Dorothy Delay)教授。至此,敏茨在朱利亞度過了充實的五年音樂深造時光。不過,斯特恩對敏茨的幫助并未就此結(jié)束,作為美國-以色列文化基金會的主席和美國藝術委員會的創(chuàng)始者,他贊助了十六歲的敏茨在卡內(nèi)基音樂廳的首演。那次音樂會再獲成功,一夜間敏茨成為了許多交響樂團和指揮的新寵,不斷接到合作邀約,其中不乏克勞迪奧·阿巴多以及洛林·馬澤爾這樣的指揮大師。遇到斯特恩的敏茨是幸運的,這位伯樂的相助為年輕的敏茨未來的職業(yè)音樂生涯打下了堅實的基礎,鋪平了道路。
幸運女神似乎特別眷顧敏茨,他還曾經(jīng)在以色列接受過小提琴大師海菲茲的指導。當時海菲茲將敏茨的父母擋在門外,單獨指導了他好幾個小時。大師的平易近人與悉心指導給少年敏茨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在其成名后的采訪中,敏茨也時常流露出對大師的敬仰之情。
接連與音樂大師的合作以及備受觀眾的喜愛,敏茨在大約十九歲時展開了人生中一次重要的歐洲巡演。他以獨奏家的身份與多位指揮大師合作,其中有朱里尼(Carlo Maria Giulini)、尤金·奧曼弟(Eugene Ormandy)和安泰爾·多拉蒂(Antal Dorati)。四年后,他更是應卡拉揚之邀,首次赴薩爾茨堡音樂節(jié)舉行個人獨奏音樂會,并與DG唱片公司簽約。漸漸地,敏茨已經(jīng)成長為一名成熟優(yōu)秀的小提琴家,他的琴聲傳遍了世界各國。
當然,沒有一位音樂家可以光靠天賦和幸運成功,敏茨光輝的音樂成就背后也必然經(jīng)歷過艱辛。小時候為了練琴,父母督促六七歲的他每天早晨五點起床,練琴兩三個小時后才能去上學;而后在朱利亞音樂學校求學時,迪蕾教授更是出了名的嚴厲,可見敏茨的努力正應了那句“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觀眾們喜愛敏茨在臺上精彩絕倫的表演,因此他的演出日程總是安排得滿滿當當,在他看來,一名稱職的小提琴演奏家必須克服頻繁演出的舟車勞頓等辛苦,必須有能力應對緊張的演出節(jié)奏,要用專業(yè)積極的態(tài)度去應對,不計之前演出過多少場的輝煌,也不望日后有多少場的期待,此時此刻的這一場演出就要做到完美。然而,那么多場的演出中,總會遇到并不那么配合的觀眾,在安靜的演奏廳,一點點細微的聲音都是干擾,但敏茨可以仍然全神貫注于拉琴,全然不顧現(xiàn)場的雜音。他認為一場演出的成功,觀眾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當時音樂傳遞出的信息,音樂本身才是最重要的,這也是敏茨至今信奉的音樂態(tài)度。
秉承著如此至純的音樂信仰,敏茨的音樂才能感人至深。他的帕格尼尼《二十四首隨想曲》、巴赫的《奏鳴曲和帕蒂塔》以及普羅科菲耶夫的兩首小提琴協(xié)奏曲等都是公認的佳作。敏茨的琴聲低音綿長,高音亢亮,本人也素有“金右手”之稱。深得迪蕾教授真?zhèn)鞯乃芎玫卣莆樟死蠋焸魇诘某止中?,這種手型不但姿勢優(yōu)雅,而且便于發(fā)揮各種演奏技巧。敏茨的演奏注重運用力度變化來營造生動的音樂效果,聽他的琴聲,讓人仿佛置身于一個唯有小提琴的純粹世界,音色似水晶剔透,又如金剛石般堅毅,獨具爆發(fā)力。如同敏茨給人的印象深藏內(nèi)秀一樣,他總能將小提琴的歌唱性發(fā)揮得淋漓盡致,用精湛高超的琴技編織出美妙絕倫的旋律,毫無炫技的張揚。
俗話說“演而優(yōu)則導”,自十九歲起敏茨就拿起了指揮棒,但他絕不是盲目扮演指揮家的角色。影響他拿起指揮棒的人還是迪蕾教授,迪蕾教授告訴敏茨,為能更好地演釋協(xié)奏曲,就必須清楚地了解其他各種樂器。迪蕾教授經(jīng)常會為自己的學生做鋼琴伴奏,而當敏茨也做了幾年鋼琴伴奏后,他決定嘗試指揮。至今,他已與許多世界一流交響樂團有過合作,例如英國皇家愛樂樂團、日本NHK交響樂團和以色列愛樂樂團等。擁有了指揮經(jīng)驗后,敏茨再次認識到只有當一個樂團有了明確的方向時,才能更好地為音樂本身服務,于是敏茨又擔任起了另一個角色——音樂顧問/藝術總監(jiān)。
對于敏茨來說,分身乏術這句話似乎是不存在的。他是多個國際小提琴大賽的評委,是維尼亞夫斯基國際小提琴大賽的評委會主席。近年來,他一直為以色列學習小提琴等樂器的人數(shù)減少而憂慮,因此也積極投身于音樂教育事業(yè)。他的大師班涉足世界許多城市,其中也包括中國的北京和上海。對于音樂教育,敏茨還是十分認同傳統(tǒng)的一對一教育形式。參加過2013年敏茨在上海的大師班的學生一定還記憶猶新,當時敏茨被上海琴童學琴的熱情所感動,聽說有近萬名學琴者時,他主動將為音樂會做準備的走臺時間挪到本應休息的上午,這樣下午有更多時間與琴童交流,他還特意增加與孩子們同臺練習的機會。對于教琴,敏茨自然是很有一套,他從來不在大師課上帶自己的小提琴,目的是通過用學生的琴來演奏,告訴學生他們的琴一樣可以發(fā)出好的聲音,關鍵在于演奏方式。敏茨也不會做肯定或否定的結(jié)論,而是陪著學生一起尋找正確的演奏方式,在他的觀念中,教琴是一個說服的過程,而非硬性指導的課程。
除了音樂教育以外,敏茨也一直在探索其他的途徑來傳播音樂,讓音樂發(fā)揮更大的影響力。因此,作為猶太裔的敏茨與小提琴制造者韋恩斯坦(Amnon Weinstein)一同開啟了“希望的小提琴”(Violins of Hope)項目,旨在用音樂傳播希望與和平。正如前文所述,小提琴幾乎是猶太文化的象征,有位猶太作家這樣寫過,“只要數(shù)數(shù)墻上掛有多少小提琴就可以知道這個家里有多少人”。小提琴無疑成了猶太民族二戰(zhàn)時凄慘經(jīng)歷的歷史鑒證,好在“希望的小提琴”項目打破了遇難者的緘默,小提琴將永遠奏響他們的泣訴。
收集、修復這些小提琴,對猶太人來說無疑有著揭開過往傷疤之痛,因此韋恩斯坦一開始并不愿意去觸碰它。但有一天他的姐姐給他看了一份家族中受害親屬的名單后,韋恩斯坦痛定思痛,決心和敏茨一起展開這段收集、修復小提琴并使其重新發(fā)聲的路途。那么如何識別這些小提琴呢?幸好猶太人的小提琴都帶有他們猶太教的標志——大衛(wèi)之星(兩個等邊三角形,一正一反交叉重疊組成的六芒星形)。于是歷經(jīng)艱辛,一把把帶有大衛(wèi)之星的小提琴得以重聚,它們的聲音曾經(jīng)飄蕩在猶太集中營,它們曾是遇難者最后的慰藉。2010年,第四十六屆以色列錫恩國際音樂節(jié)展出了十八把從猶太區(qū)和納粹集中營里拯救出來的“希望的小提琴”;2015年8月到12月,“希望的小提琴”又將在美國各地展開一系列的講座和音樂會。敏茨和韋恩斯坦艱苦搜集和修復的這些“希望的小提琴”正不斷通過一系列活動讓那些否認歷史者沉默,讓世人牢記歷史,望悲劇永不重演。在敏茨心中,音樂是耳朵和思想的橋梁,由此人們可以發(fā)現(xiàn)美。小提琴就是敏茨的生活,他最大的音樂夢想就是希望自己的音樂可以促進人類和平,讓人們?nèi)ジ惺苌钪械目鞓?,保持一種良好的生活平衡狀態(tài)。
沉靜內(nèi)斂、溫文爾雅、精益求精、持之以恒。無論是作為小提琴獨奏家、指揮家、音樂教育家還是藝術總監(jiān),敏茨對音樂的專注始終如一,不斷以音樂為中心用自身的努力作半徑畫圓,敏茨的音樂能量也隨著圓圈的擴大漸傳漸廣。令人興奮的是,2015年9月,大師將再次來滬,演奏巴赫全套的《無伴奏小提琴奏鳴曲與組曲》,那注定又是兩個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