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家門口,我好像還能見到那個曾經弱小多病的我,看模樣是還在幼兒園里玩耍的階段。
那時我經常會得到一種叫作獎狀的東西。我可以坦白地說獎狀并不是因為你做了什么值得鼓勵的事情而得的,你得到的不過是大人覺得你會因此而做一些值得鼓勵的事,因此人人都有一張獎狀。在那樣的獎狀上,通常是如此開頭的:“查本幼兒園幼生張大春……”我父親一個字一個字地教我認下去——還是那一套——每個字都附帶著一個故事。
關于“幼生”,他說:“這兩個字沒有故事了?!蔽覇枺骸盀槭裁矗俊彼f:“因為你不愛洗臉洗手,也不愛洗澡洗頭,老師說不夠衛(wèi)生,所以只給個幼生。下回老師給你個‘查本幼兒園衛(wèi)生’,我才講‘衛(wèi)生’的故事?!?/p>
等我真正明白了“衛(wèi)生”的意思,已經不在乎他欠我的那個故事。我當然不會得到“衛(wèi)生”的獎狀,但是早就不得已養(yǎng)成清洗手臉的習慣。
這讓我想起另一層意義:文字是一種生命的承諾,它在我們這個家里占有無比尊貴的地位。
(摘自《聆聽父親》上海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