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生死誓言

王錦慧

范振喜，河北省灤平縣周臺子村黨委書記。

他是兩大奇跡的創(chuàng)造者：與血癌抗爭20多年，創(chuàng)造了挑戰(zhàn)生命極限的奇跡；帶領(lǐng)鄉(xiāng)親們不懈奮斗，創(chuàng)造了貧困山區(qū)走向富裕的奇跡。

他不愧為“三嚴三實”的模范踐行者。

2011年8月4日，我們走進周臺子采訪。在第9期《黨建》雜志以《生死鄉(xiāng)情》為題，報道了范振喜的事跡。

所有的過往，都會在歲月的素箋上泛黃。然而，4年過去了，我們一直懷揣山村刻骨銘心的感動，懷揣對范振喜放不下的掛牽……

2015年6月26日，恰逢萬物壯大繁茂到極點的夏至，我們重返周臺子，看望范振喜。

午后，陣雨放晴。剛剛沐浴過的山村已不是昨日妝容，唯有村委會辦公大樓上“想民、信民、為民、富民”八個大字模樣依舊。

那是范振喜幾經(jīng)生死仍不肯放棄的初衷！

1

當晚，村禮堂正在放映取材于范振喜真實故事的電影《咱們是親人》。

“再苦咱也是鄉(xiāng)親，再累咱們也是親人。你挺起那如山的脊梁扛起天地卻從不嫌沉……”

這是向黨的十八大獻禮的影片，上次來村里就聽說正在拍攝，著名編劇康麗雯在創(chuàng)作中多次哽咽無聲。

影片重現(xiàn)了28年前的情景：周臺子是個出了名的又窮又亂的落后村。集體的家底兒大到牛馬車具，小到犁鋤锨鎬全分光了，村委會兩間破茅草房中，一鋪坍塌的土炕，一張只剩3條腿的方桌，旁邊趔趄著一把散架的椅子，桌上放著一部丟了搖把的電話機，村干部來開會只能在磚頭瓦塊上就座。不僅如此，村里還欠著8萬多元外債。

鄉(xiāng)親們更是衣服有兜沒有錢，出門在外抬不起頭，挺不直腰桿。朝朝暮暮，他們渴望著苦日子能有個頭兒，周臺子能變變樣兒。

25歲的范振喜在鄉(xiāng)親們信任和期待的目光中上任了。他帶領(lǐng)鄉(xiāng)親們壘壩整田、打井架線、治坡開山，向貧窮宣戰(zhàn)！

1991年，范振喜去外地考察村辦企業(yè)，因接觸自身敏感的化學(xué)原料不幸誘發(fā)白血病。是鄉(xiāng)親們湊了10萬塊錢救了他的命。他發(fā)誓：“只要我活著，就一定讓鄉(xiāng)親們過上好日子！”

堅守著這一承諾，范振喜和死神抗爭了20多年，周臺子因他生命的付出而蝶變。

在禮堂入口處，有一張2011年出臺的周臺子總體規(guī)劃圖，上面寫滿了鄉(xiāng)親們的美好祈愿。

僅僅時隔4年，金水橋、村史館、迎賓廣場、和諧大道、村民醫(yī)院、標準運動場、閑行鄉(xiāng)村集市等20多個愿景已成真景，鄉(xiāng)親們從夢境里走進畫境中。

“小小周臺子，中國大景觀。窮山溝的一方圣土，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

2012年金秋，周臺子吸引60多位詩人來采風，他們的靈感不觸即發(fā)，縱情吟詠這個偏僻山村詩意的向往和巨變。

2

入夜，路燈似點點繁星在眨眼。住在寬敞舒適的客房里，聞聽窗外山風溫柔的問候聲，我們禁不住心生感慨。

那日也是夜宿山村。時值盛夏，擠在燒得熱騰騰的土炕上，翻來覆去烙餅一樣睡不著，壯起膽子打著手電跑到院外上趟廁所，又被看家的狗狂吠著給攆了回來……

生活在周臺子好幸福??！遺憾的是上次來去匆匆，沒有好好體驗。

翌日清晨，薄霧籠罩的山村還沒有醒來，我們便走進她幸福的一天。

向南，3座漢白玉石橋橫跨灤河兩岸。中間的橋走客車，兩邊的橋走貨車，都是雙行線。

站在橋頭，我們想起客房房嫂昶德鳳說的一番話：“我是1987年打周營子嫁到這村的。當時坐著拖拉機，過的是晃晃悠悠的鐵索橋，上面鋪著糟木板?？珊蠡诩薜竭@破地方來了，窮得啥都沒有。后來，這橋一座接一座地修，氣派得都快趕上長江大橋了，外村的姑娘也一個接一個地嫁過來。有西洼村的、紅旗村的、張百灣村的、巴克什營村的……”

石橋在晨光暮色中迎來送往，不光連接著山外的精彩世界，還喜牽著山里的美好姻緣。

由南返回向北，對面是座牌樓，看上去要比小崗村那座雄偉得多。從牌樓后邊走來一位少年，他站在蓬勃向上的黃柏樹下，大大方方地對我們說：“我叫張明揚，13歲，在村里上五年級?！?/p>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們看到了和村委會、幼兒園站立成一排的小學(xué)校。

那里是孩子們成長的苗圃。村里有了第一筆錢時就先建了小學(xué)校。后來被暴雨沖毀，歷經(jīng)4次改建，建成了今天占地10余畝的新校園，小學(xué)生全免費就讀，考上大專以上的還有獎勵和生活補助。

張明揚很不幸。7歲時父親車禍身亡，母親改嫁離鄉(xiāng)，他和60多歲的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但他很陽光，樂學(xué)而明理。因為有一個人在溫暖激勵著他。這個人就是范振喜——范，模范的范；振，振興的振；喜，歡喜的喜。

從小學(xué)校向西，是一條剛剛打開店門的商業(yè)街。麗麗美發(fā)、玲玲燒烤、翔宇通訊、利康藥店、同心牙科、咱們家餃子館……

呦，肉鋪旁邊還有一家美容院。我們好奇地走進去，老板魏百慧漂亮、時尚，8年前她開了個小店，2012年擴建成大店，來做美容的大姑娘、小媳婦仍踏破門檻。

村莊里的美容店生意咋會這么火？

提起村莊自然想起土地，想起祖祖輩輩在土地上面朝黃土背朝天。周臺子是最先醒悟的村莊，收回各家各戶粗放經(jīng)營的土地，由村集體代替農(nóng)民統(tǒng)一經(jīng)營，形成了集約化、規(guī)?；纳a(chǎn)優(yōu)勢，實現(xiàn)了從傳統(tǒng)農(nóng)業(yè)向現(xiàn)代農(nóng)業(yè)的跨越。

從此，農(nóng)民從土地里解放出來，隨之幾千年舊的生活習慣被改變，開始像城里人一樣追求更高層次的生活品位。

從西往東轉(zhuǎn)回來，就轉(zhuǎn)到了老年公寓。

“當我老了，不再是原來的我。請理解我，對我有一點耐心……當初我引導(dǎo)你走上人生路，如今請陪伴我走完最后的路?！边@是無數(shù)年邁父母對子女的期盼和渴求。周臺子的老人則沒有這種后顧之憂，他們住在老年公寓里，由村里統(tǒng)一照顧著，啥事兒都不用愁。

趙玉蘭大姐是今年正月住進來的。老伴50多歲就去世了，扔下她一個人。住在這兒可享福了，住房不要錢，這費那費的也不用交，村里還每月給500塊錢補助，每季給添幾件新衣服，逢年過節(jié)發(fā)水果和營養(yǎng)品。

她說：“范振喜比親兒子還親，他得病那會兒我家里窮，才捐了10塊錢，覺得特對不起他，如果真的靈驗，我愿把壽借給他。”

聽說她兒子住的離這兒不遠，我們想去看看。她整了整染得不見一根白發(fā)的頭型，穿上鮮亮的花布鞋，兩只金色耳環(huán)在陽光下一閃一閃地在前邊帶路。

“蓬草般雜亂的茅屋，涂鴉著村的輪廓。偶有幾縷清苦的炊煙，飄蕩著慵懶和無望……”這就是周臺子昔日的景象。

歷經(jīng)10年改造，村里分散居住在7個自然村的600多戶，全部集中住進小康新居。

走進趙玉蘭大姐兒子所在的西區(qū)，只見幢幢樓房依山而坐，傍水而立；形態(tài)各異的紅色樓頂，寓意著輝煌的以黃色為主兼有灰色的墻體，像是有人把都市裁落的一塊畫卷粘貼在這里。

路南邊的飯店好不熱鬧，數(shù)了數(shù)竟擺了30桌酒席。原來是村里孫彥林家的女兒在辦喜事。

突然，“噼噼啪啪”的鞭炮騰空而起，把濃濃的喜慶彌漫在山坳上空……

如今，幸福似五彩祥云環(huán)繞著周臺子，環(huán)繞著鄉(xiāng)親們?nèi)粘鋈章涞墓饩啊?/p>

3

眼看后晌的太陽收斂起光芒向山脊靠去，范振喜才忙中抽身氣喘吁吁趕了回來。

我們隨他進了辦公室。抬頭望見房間的燈，一首小詩油然涌上心間：“周臺子的月亮，就掛在東山上，月亮伴著一扇窗中的燈，徹夜閃亮?！?/p>

“詩中說的就是這盞燈吧？”當我們正在動情感嘆時，范振喜在一堆雜亂的藥盒中找出一把放在嘴里。

去年，他又一次走到死亡的邊緣，4個多月不曾回轉(zhuǎn)。是鄉(xiāng)親們家家門口掛的紅布條保佑了他，是村里那些個還沒辦妥的事兒喚回了他。

現(xiàn)在，他多種重病纏身，全靠大量藥物支撐著，一旦停了藥，他這個人立馬就不存在了。

鄉(xiāng)親們心疼他。說他這輩子光遭罪了，遭的都是常人承受不了的罪。

鄉(xiāng)親們擔憂他。9個病友，8個西去。他這盞燈再這么熬下去，很快油兒就熬干了。

鄉(xiāng)親們不能沒有他。日日祈禱上蒼：讓他多活幾年，多活幾年，再多活幾年??！

可是，誰也說服不了他放下?lián)雍煤灭B(yǎng)病，他從容面對生死，無悔無怨！

“我也有孫子啦，出生一周多了。”范振喜扭轉(zhuǎn)了沉重的話題，給了我們一個驚喜，天大的驚喜！

范振喜是鄉(xiāng)親們最親的兒子，卻不是一個好父親。兒子從小到大都是妻子一個人帶。放在地邊兒，曾走失過；感冒發(fā)燒，曾昏迷不醒過……

范振喜確診白血病后，悄悄給兒子買了個玩具，以前沒有時間過多地相守，就做最后的彌補吧！

他寫下遺囑，囑咐妻子等他走后找個好人家，囑咐兒子長大后一定要走正路，做個好人。

他沒想到，也不敢去想，自己能活到今天，能當上爺爺。

范振喜愧對的豈止是兒子。

上次采訪，我們?nèi)チ舜鍠|的遙嶺溝，那里安息著他的親人。母親在他上任不久就去世了，他抽不出身，只好在母親墳前栽了一排常青樹，代他陪伴母親。父親和大哥去世時，他已自身難保，家人怕他搭條命，沒讓他見上最后一面，更沒讓他到墳前祭拜……

我們知道，他胸中有痛，痛徹心腑。

范振喜的辦公室在5層。6層有來自吉林、遼寧、山西的百名大學(xué)生村官在培訓(xùn)。去年6月19日，周臺子成為中組部、農(nóng)業(yè)部的人才培訓(xùn)基地，已舉辦了20多期培訓(xùn)班。

范振喜領(lǐng)我們登上樓的頂層，周臺子的全貌盡收眼底。他指給我們看：這兒是辦公區(qū)，兩邊是住宅區(qū)，中間是休閑區(qū)，前山是農(nóng)業(yè)區(qū)，后山是工業(yè)區(qū)，周臺子已形成五大功能區(qū)和“一環(huán)三橫五縱”的道路交通網(wǎng)。

他說：“今后周臺子要搶占生態(tài)立村制高點。土地的顏色不再單調(diào)，發(fā)展休閑觀光農(nóng)業(yè)，種植草莓、玉蘭菜、油牡丹；荒山全部綠化，建松林公園、人工瀑布、梨花觀光園、攀巖運動場；村前的灤河水用橡膠壩托起，水下養(yǎng)魚，水上娛樂，河邊栽果、綠蔭垂釣……”

我們相信，所有的璀璨都會在這片土地上綻放！

2015年6月28日早飯過后，我們與一個人和一座村莊揮手說再見。

二進周臺子，我們依舊帶走了山村刻骨銘心的感動，帶走了對范振喜放不下的掛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