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簡的情感

從詩歌到一句話小說，從與神的對話到情感快餐，時間賦予文字精簡的力量。

《國際閃小說》快閃族

人們一直說海明威創(chuàng)作了超短短篇小說的開山之作?！俺鍪郏簨雰盒?，全新?！绷攘葞鬃侄抛艘粋€耐人尋味的故事，正是閃小說的屬性。一句話故事是自我參考、毒舌的智能手機控們的文學(xué)鮮肉——它們在大腦中茍延殘喘的時間比在屏幕上逗留的長不到哪兒去。

這似乎是閃小說的時代。2014年和閃小說不沾邊的長篇小說作家大衛(wèi)·米切爾居然出版了用280條推特構(gòu)筑的《正確排序》，緊隨珍妮弗·伊根2012年在推特上發(fā)表的《黑箱》之后。推特是這種超短形式的主要載體，有時也付諸紙筆。2013年閃小說大師之一的莉迪亞·戴維斯獲得了布克國際獎，該獎項更看重作者的整體作品，而不是某本書。

閃小說不是新生事物，新書《國際閃小說》證明了這點。還包括活躍著的倡導(dǎo)者們，比如以色列的Etgar Keret和美國的薛曼·亞歷斯，但書中羅馬皇帝佩特洛尼烏斯和英國作家毛姆的出現(xiàn)可能令一些讀者始料不及。閃小說既摩登又古老，美國作家羅素·班克斯指出：“（閃小說）的故事源頭、需求和形式在我看來，和創(chuàng)作挪威隱喻、禪宗教義、伊斯蘭典故的需求一樣?！?/p>

閃小說的樂趣在于不能給其結(jié)局定義。班克斯先生稱從遠(yuǎn)古時代起人類求解、觀察、質(zhì)疑世界的方式，證明了簡潔的表達(dá)留給讀者想象的空間和深度，閃小說比傳統(tǒng)的結(jié)構(gòu)化敘事更能捕捉荒誕和神奇的魅力，這反而與更古老的文學(xué)形式呼應(yīng)——敘事歌謠和民間故事。

這本合集最顯著的功能之一是展示了閃小說如何讓被鎮(zhèn)壓的聲音得到解放：受政治壓迫的伊拉克、敘利亞和智利的作品透露出不可思議的幽默?！霸谝粋€充滿了失蹤者的國家中，想消失太好辦了?！敝抢骷褹lberto Fuguet在《迷失》中這樣開頭。在奧古斯托·皮諾切特的政權(quán)下，成千上萬智利人“憑空消失”；一個女孩從秋千上飛出去，“如同她在墨西哥灣朦朧的天空中飛翔了兩分鐘”，不禁讓人回憶起從飛機上被扔到海里的政治犯。敘利亞的扎卡里亞特的《五個新兒子》有點民間故事的味道，用婚姻開頭，但蜜月不到三天新郎被捕，命運就此逆轉(zhuǎn)，十年后他出獄時發(fā)現(xiàn)自己已是五個孩子的爹。故事的節(jié)奏和輪回讓人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世界中，光明背后的黑暗。

書中沒有大家熟知的英文作家，其重點在于介紹那些未知的聲音，并顯示這種創(chuàng)作形式已在世界各地找到壁龕。各地對閃小說的叫法迥異，在中國還有人稱它為“一支煙故事”。它們承諾“聽眾在結(jié)束一根愜意的香煙前，有時間領(lǐng)略整個虛構(gòu)世界令人愉快的景象和聲音”。或許你更愿意把香煙換成咖啡，但情緒仍在。

《詹姆斯·美里爾：生活和藝術(shù)》愛到悲傷到歡樂

詹姆斯·美里爾還是阿默斯特學(xué)院的學(xué)生時，愛上了老詩人基蒙修士。他在日記中寫下為愛迸發(fā)的野心“我要寫，寫得光輝，寫得偉大?！惫黄淙?，成長為20世紀(jì)偉大的美國詩人的美里爾，一生都在練習(xí)某種奇怪的“煉金術(shù)?！比缫敶髮W(xué)英文系主任蘭登·哈默在這位詩人的新傳記中所寫：“他將愛與記憶一不管是短暫的還是終身的，都凝練成隱忍的詩?！?/p>

我們這位“煉金術(shù)士”顯然不缺金子，他父親是美林證券離經(jīng)叛道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查爾斯·美里爾，母親是查爾斯的第二任妻子海倫·英格拉姆——一位迷人、專橫的女士，她為美里爾提供了一生“熱情、悲切的場景”。在他富麗堂皇的童年故居，男孩時常為自己的生活而氣惱一心煩意亂、彼此疏遠(yuǎn)的父母、例行公事般的游戲儀式和付費的保姆。

在詩歌中，美里爾將他鍍金的外在生活——豪宅、歌劇院季票、日本和服轉(zhuǎn)換咸豐富內(nèi)心世界的啟示錄，填滿那本獲得普利策獎的《神圣喜劇》（1976）。哈默先生聲稱他成了“內(nèi)心世界的英雄”，但美里爾寫作是為了獲得治愈，甚至救贖，并在后期的詩作中滿懷希望地聲稱：“藝術(shù)，它醫(yī)治苦痛?！?/p>

從南安普頓到紐約、康涅狄格，經(jīng)過雅典和日本，在環(huán)游世界的旅途中美里爾分發(fā)財富支援朋友，和他上過床的男人多到其高雅的傳記作家都難以啟齒，寫下詩歌《從愛到悲傷到快樂》。他過著“雙重生活”：一個勤勞的花花公子、一名濫交的形式主義者，或者更多面。

哈默先生生動地展示了美里爾的激情和缺陷，像是在希臘采取“性療法”后的“并發(fā)中毒”和通靈板上的神秘對話，都有他的長期伴侶大衛(wèi)·杰克遜陪同。美里爾真的相信降靈會能幫助他創(chuàng)作史詩般的《桑多弗的變幻之光》（The Changing Light at Sandover）嗎？看起來他挺需要的——還有通靈板，哈默先生說他“復(fù)興了詩歌與神對話的職責(zé)”。

美里爾的性取向?qū)λ麃碚f從來不是個輕松的話題，和同時代的許多其他同性戀者一樣，他活在陰暗中，但后來出柜。本書提及他1995年死于艾滋病并發(fā)癥，此前除了最信任的朋友，無人知曉他的艾滋病病毒診斷呈陽性。

哈默先生把這苦澀的話題處理得優(yōu)雅公正。但900多頁的自傳還是可能讓不熟悉美里爾詩歌的讀者望而卻步。最終還是美里爾的個人魅力為他的生活和藝術(shù)發(fā)出最合宜的邀請函。在詩作《租賃》中，他寫道：“若我能做主/多一點點我的過去/愿他人在其中皆賓至如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