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 瀛 來 客

王 旭，王 樂

（武漢人民藝術劇院 湖北 武漢 430000）

時間 當下

地點 漢口

人物 今井 日本老師

陶文 中國工人

翠花 陶文妻子

枝子 陶文的日本校友

石川 日本友人

阿混 社會上小混混

和尚 歸元寺僧人

【幕啟：一位年過八旬的日本老人在陶文妻子的陪伴下，緩緩走向寒冬里寂靜無聲的睡虎山公墓。

【在一座黑色的墓碑前，滿頭銀發(fā)的今井先生飽含熱淚，一再深情地鞠躬。

翠 花 陶文，你知道嗎？今井先生專程從日本來看你了。

【今井先生撫摸冰涼的墓碑。

今 井 陶桑，好久不見了，你好嗎？我認識你的時候，就像是昨天的事情……

【漢口火車站，人如潮涌，一位背著行李的老人艱難地行走著。

陶 文 先生，你需要幫助嗎？今 井 謝謝你！

陶 文 你要去哪里？

今 井 去游三峽。

陶 文 正好，我也是去那里的。

今 井 太好了。我們真是有緣分啊，小伙子，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陶 文 我是個工人。

今 井（吃驚地）你真了不起，日本話講得這么流利。

陶 文 我是靠聽收音機中的日語廣播講座和到夜校旁聽的。

今 井（敬佩地）是嗎？你沒有想過到日本留學嗎？

陶 文 我做夢都想去日本留學，可是，家里的條件實在是太困難了。

今 井 陶桑，我愿意幫助你。

陶 文 不，謝謝你的好意，我會用打工賺到的錢，到日本去學習經濟學，將來為中國的建設服務。

今 井（激動地）有志氣，好小子，我在日本等你，歡迎隨時到我家做客。

陶 文 謝謝。

今 井 陶桑，不過我要告訴你，經濟學是很難考的。

陶 文 我有這個思想準備。

今 井 那好，祝你好運，我們日本見。【暗轉。

【日本，今井先生家里。

今 井 陶桑，這是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你以第一名的優(yōu)異成績被正式錄取了。

陶 文 謝謝你對我的幫助和鼓勵。

今 井 這是學費和生活費，你拿著，明天去學校報到吧。

陶 文 今井先生，我不能要你的錢。

今 井 我以為你最多考取的是個旁聽生，沒想到你這么優(yōu)秀。

陶 文 您過獎了。

今 井 陶桑，不瞞你講，很多人都想得到我的幫助，但，你是我認為最優(yōu)秀的中國人，這錢花在你身上值得。

陶 文 這怎么行，這可是您的養(yǎng)命錢。

今 井 我的日子不多了，這錢你比我更有用，拿著吧。

陶 文 今井先生，這可真的不行啊。

今 井 什么真的不行，我可要生氣了。

陶 文 我不能收您的錢。

今 井 怎么，你瞧不起我？

陶 文 我用你的錢，真是太不忍心了。

今 井 陶桑，我把錢看得很淡，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就算是我借給你的，好嗎？

陶 文 謝謝先生，我一定邊學習邊打工，把錢還給你。

今 井 你不用著急，你把學習搞好，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

陶 文 今井先生，我會努力的。

今 井 你可要加油啦。

陶 文 好，加油。

【收光。

【日本校園里。

枝 子 陶桑，你真用功，總是一個人在學習。

陶 桑 不用功不行啊，我的基礎太差了。

枝 子 我就喜歡像你這樣用功的人。

陶 文 我們中國人都是很勤奮的。

枝 子 不，你很特別，不是一般的用心，我在學校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你了。

陶 文 枝子小姐，我有妻子……

枝 子 我知道，所以我很痛苦，但，我對你的愛，永遠不會改變。

陶 文 枝子小姐，請不要再說了。

枝 子 陶桑，你生氣了？

陶 文 枝子，我們是學友，懂嗎？我不想看到你難過。

枝 子 你不喜歡我嗎？

陶 文 可是我有老婆呀。

枝 子 這沒有關系，我知道，我這一生做不了你的愛人，就讓我做你的情人，可以嗎？

陶 文 不，那樣我就對不起我的妻子了。

枝 子 陶桑，可是我愛你，我實在是離不開你，如果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生活下去……

陶 文 枝子，我不能……

枝 子 陶桑，你答應我，好嗎？我們可以……

陶 文 可以傷害別人是嗎？

枝 子 陶桑，我要你……

陶 文 我們必須離開，我決定明天就回中國，你忘了我吧。

枝 子 不，難道沒有別的解決方式嗎？

陶 文 沒有。

枝 子 陶桑，你不要因為我，把自己的學業(yè)和未來都失去了，你來日本學習是多么的不容易呀!

陶 文 你叫我怎么辦？

枝 子 陶桑，這都怪我，誰叫我這么愛你呢？

陶 文 [無言……]

枝 子 你不要走好吧？

陶 文 [痛苦地搖著頭……]

枝 子 陶桑，我認識你這么久，你都沒有擁抱我一下，明天你就要走了，也許，我們再也見不到面了，你可以擁抱一下我嗎？

陶 文 枝子，我們還是握手告別吧。

枝 子 陶桑，別了!

陶 文 枝子，請多保重。

枝 子 你走吧。

陶 文 你回去吧。

【兩人相對無言，枝子欲哭無淚。

【《初戀》樂曲聲起。

【切光。

【中國陶文家里。

陶 文 翠花，石川明天就要來我們家做客了。

翠 花（嘆氣地）哎，怎么偏偏這個時候來。

陶 文 怎么，你不歡迎啊。

翠 花 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幾天你沒看見反日、討日的動靜很大，有人在找事兒，把日本造的車子給砸了，還有很多人在日本大使館門口抗議、游行……

陶 文 這又怎么樣呢？我們和石川是民間交往，跟那些日本的政客是不一樣的，這些日本的朋友都是些普通的老百姓，人可好了，來我們家做客，你怕什么？

翠 花 我怕萬一有人砸了我們家的玻璃，可就麻煩了。

陶 文 要是還有人來砸我們家的房門，你怎么辦？

翠 花（害怕地）我看就別讓他們往咱們家來了，還是讓他們住酒店吧，這樣會安全一些。

陶 文 虧你說得出口，我在日本的時候人家是怎么對我的，今井先生看我天天吃泡面，他就拉我到他們家里去吃飯，我打工掙學費的時候是日本企業(yè)家給我找的工作，我給你講過的這些，難道你都忘記了嗎？

翠 花 這些我都知道，他們都是好人，我是擔心他們的安全問題。

陶 文 有我在，看誰敢動他們一下。

翠 花 你可千萬別沖動啊？

陶 文 沒事兒，你放心吧。

翠 花 你呀，我能放心嗎？

【收光。

【街邊，“靠杯酒”攤子上。

陶 文 嘗嘗，這是烤紅薯，味道怎么樣？

石 川 好，甜滋滋的。

陶 文 這是排骨藕湯，你嘗嘗。

石 川 “吆西!”

陶 文 這是“白云邊”酒，來，干一杯。

石 川 干杯!

【一街頭小混混上。

混 混 哎喲，這里怎么還有日本鬼子呀。

陶 文 你怎么說話的？

混 混 這日本人是你爹啦。

陶 文 你再說一遍。

混 混 你想做漢奸呀？

陶 文 你放屁。

混 混 你怎么罵人啦。

陶 文 罵你了，怎么了。

混 混 你欠揍啊。

陶 文 怎么，咱們練練。

石 川 陶桑，我們不吃了，走吧。

陶 文 真掃興。

【切光。

【陶文家里。

陶 文 請喝茶。

石 川 謝謝。

陶 文 今天，真對不起你了。

石 川 沒關系，在日本也有這樣的人。

陶 文 我明天帶你去黃鶴樓、古琴臺、東湖玩玩。

石 川 好，陶桑，這是我的錢袋，我每天的開支就拜托你了。

陶 文 這可使不得，這錢我不能拿。

石 川 陶桑，我相信你不會騙我的。

陶 文 那這樣吧，我把你每天的開支記著，你走的時候再算清，行嗎？

石 川 我一切聽你的。

陶 文（從命地）我一切也聽你的。

陶 文 那你早一點兒休息吧。

石 川 哎哎，陶桑。這是枝子的櫻花別針，她讓我轉交給你。

陶 文 枝子，她還好嗎？

石 川 你回國以后，枝子就得了抑郁癥，在恍惚中遇到了車禍，走的時候還在不斷地叫你……

陶 文（悲切地）枝——子——

石 川 陶桑，請不要難過，枝子說過要是你想她了，就給她唱一首歌吧。

陶 文 那就唱枝子喜歡的《初戀》吧，枝子，你聽好了，“我伏倒在沙灘上，我伏倒在沙灘上，想起初戀那時的創(chuàng)傷，我感嘆，我感嘆，啊，啊，往事都使我難忘?！?/p>

石 川 枝子，你聽見了嗎？

陶 文 枝子，讓我再為你唱一遍好嗎？

【《初戀》樂曲再一次的響起。

【收光。

【漢陽，古琴臺公園。

【石川和陶文在俞伯牙與鐘子期塑像前。

石 川 陶桑，這個地方青山綠水的，太美了。

陶 文 這里還有一個很有名的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故事，你知道嗎？

石 川 陶桑，我想知道。

陶 文 古時候，有一個叫俞伯牙的古琴演奏家，他演奏的《高山流水》深得聽者鐘子期的喜愛，在古琴的樂曲聲中他們二人結成了音樂上的知音。

石 川 這古琴太神妙了，陶桑，你接著講。

陶 文 當時的宮廷庸俗，楚王貪欲無恥，俞伯牙忍受不了，一怒之下，棄官而去。

石 川 那，后來呢？

陶 文 一年之后，伯牙再會子期，不想子期已亡故，伯牙大慟。就到鐘子期的墳墓上再奏一曲，碎琴而去，不再彈奏。

石 川 陶桑，為什么伯牙見子期死了，就不再彈古琴了呢？

陶 文 因為，伯牙覺得只有子期才懂他彈奏的琴音，子期死了，無人能聽懂他的琴音，無法產生心靈上的共鳴，所以，伯牙不再彈琴了。

石 川 我懂了，就像今井先生和你一樣是知音，能進行心靈的溝通。

陶 文 也許，是吧!

石 川 陶桑，我回日本一定把“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故事講給我的伙伴們聽，讓他們來知音的故鄉(xiāng)看看。

陶 文 日本和中國本來就是鄰居，我們又是知音的故里，有深厚的知音文化，我相信你們會找到更多的知音。

石 川（感嘆地）哎，人生難得一知音啊。

【收光。

【日本，今井先生家里。

今 井 石川，你回來了，陶桑他們怎么樣？

石 川 情況不好，我走的前幾天，陶桑帶我游玩黃鶴樓的時候暈倒了，我們去了醫(yī)院，一查是癌癥，我當時驚的話都說不出來。

今 井 陶桑，他太累了，本來他在工廠的辦公室工作，但，他為了有更多的時間去學習，主動調到工作辛苦的鍋爐房工作，時間一長，人就垮了。

石 川 原來是這樣。

今 井 我準備明天去中國，帶陶桑到昆明溫泉去療養(yǎng)一段時間，看能不能對他的病情有所作用。

石 川 陶桑，真是不容易，從小就失去父母，他還要照顧弟弟和妹妹，全家的生活重擔都壓在他一個人身上，這剛剛好了幾天，就得了絕癥，都說好人有好報，他的命可真夠苦的。

今 井 我相信他一定能挺過來的。

石 川 上帝啊，你開開眼，保佑陶桑吧。

今 井（希望地）他會好起來的。

【切光。

【漢陽，歸元寺廟堂。

【在一束孤燈下，翠花跪在菩薩的佛像前，雙手合一，嘴里念叨著……

翠 花 菩薩，大慈大悲的菩薩，你保佑，你保佑，保佑，我們家陶文快一點兒好起來吧。

【菩薩的金佛像開口講話了。

菩 薩 陶文得的是絕癥，已經沒有回天之術了。菩薩也幫不了你，你趕快為他準備后事吧。

翠 花 菩薩，請你救救陶文吧，我不能沒有他呀！

菩 薩 閻王爺已經勾了他的部子，要他去天上報到，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幫你。

翠 花 你不能和閻王爺說說，不要勾陶文的部子嗎？

菩 薩 這是天意，我實在是無能為力。

翠 花 我求你了菩薩，陶文要是走了，我可怎么活啊……

菩 薩（絕情地）這是天意，天意是不能改變的，你懂嗎？

翠 花（失態(tài)地）哈哈，什么天意不天意的，為什么好人總是命短，你為什么不讓他們多活幾天，你為什么要跟他們過意不去，他得罪了你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地對待他們？閻王爺啊，你開開眼，說說話呀，這到底是為什么呀！這太不公平了！

菩 薩 事已至此，請你不要過度悲傷啊。

翠 花 我能不悲傷嗎？眼看著一個大活人，就這么要走了，你為什么不發(fā)發(fā)善心救救他呢？你的大慈大悲哪里去了呢？

菩 薩 菩薩也不是萬能的，慈悲也是有限的。

翠 花 那你還講什么慈悲，什么善心，這不是騙人的嗎？

菩 薩 我們講慈悲，是教人行善的，一個人如果沒有善心，這個世界豈不亂套了。

翠 花（氣憤地）亂了就亂了，也比你們這些口里講假慈悲，用善心騙人的人強。

菩 薩（無奈地）人心都是肉長的，你怎么能這么說話呢？

翠 花（反駁他）我看你們的心比鐵石頭還要硬，還要對人們說什么的善，什么的悲，我再也不相信你們這些騙人的鬼話了。

菩 薩（慍怒地）這是佛門之地，請你不要講這些犯忌的話，否則，是會遭報應的。

翠 花（絕望地）報應就報應吧，我也不想活了，讓我和陶文一起走吧。

菩 薩 你這是何必呢？好死還不如賴活著呢！還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呢！

翠 花 我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又有什么意思呢？還不如讓我死了吧。

菩 薩（無奈地）可悲……可悲啊……

翠 花 這就是我的命啊……！

菩 薩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收光。

【某溫泉賓館。

今 井 陶桑，癌癥沒什么可怕的，你要堅持住。

陶 文 我會堅持的。

今 井 陶桑，這是100萬日元，希望你能收下，治病是需要錢的。

陶 文 今井先生，你平時生活得那樣節(jié)儉，這錢我不能要。

今 井 陶桑，是錢大還是命大？

陶 文 [無語了]

今 井 盼上天能創(chuàng)造奇跡，你能早日康復。

陶 文 只能聽天由命了。

今 井 陶桑，你會好起來的。

陶 文（無奈地）但愿吧!

【收光。

【日本，今井先生家里。

【今井在拿著電話筒按號碼。

今 井 毛西，毛西，陶桑，你最近好一些了嗎？

【舞臺另一表演區(qū)，陶文躺在病床上。

陶 文（艱難地）今……井……先生，我……我……

今 井 陶桑，你要堅持住。

陶 文 我……會……

今 井 陶桑，你等著，我馬上過來看你。

陶 文 不，你別來。

今 井 不，我要來!

【切光。

【某中心醫(yī)院，病房。

今 井 陶桑，這是我從日本帶來的蔬菜汁，你喝一點兒吧。

【陶文已經不能講話了……

陶文心聲 謝謝，今井先生，您就像父親一樣關照我，我只能下輩子報答您了。

今 井 我給你擦擦臉吧？

陶文心聲 您不要忙了，您好幾個夜晚都守在我身邊，您應該休息了。

今 井 陶桑，你想吃什么東西嗎？我給你去買？

陶文心聲 不用了，您快去休息吧。

今 井 陶桑，你等著，我去給你買好吃的。

【陶文深深地目送今井先生的背影，是那么的戀戀不舍……

【暗轉。

【某街道上。

【今井先生的手機響了……

今 井 毛西，毛西，什么，陶桑不行了，好，我馬上回來。

【切光。

【某中心醫(yī)院病房。

【一束追光打在陶文的病床上。

【今井先生氣喘吁吁地跑上，抱著陶文放聲大哭。

今 井 陶桑，你怎么不等等我，我們還有好多的話要說，你說過等你身體好了，要帶我去戶部巷吃熱干面和臭干子，你怎么說話不算話，說走就走了，陶桑，你說話啊……

【今井先生將陶文垂落的雙手輕輕地疊放在胸前，祈求他在另一個世界得到上天的眷顧。

今 井 陶桑，安息吧。

【收光。

【某旅店里。

翠 花 今井先生，這兩天你辛苦了，從火化到上山，您一直都忙前忙后的，你早一點休息吧，我回家了。

今 井 請走好，路上小心。

【今井先生實在是太累了，很快就進入夢鄉(xiāng)。

【陶文走了上來，站在今井先生的面前。

今 井（吃驚地）陶桑，你怎么來了？

陶 文 這幾天您太累了，我從家里包了一點兒餃子給你嘗嘗。

今 井 陶桑，謝謝你，你病得這么重，還給我送餃子來，你辛苦了。

陶 文 我就知道你喜歡吃我們家翠花包的餃子。

今 井 翠花是個好妻子。

陶 文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翠花，她跟我生活了幾十年，一直和我同甘共苦，一天的福都沒有享到，我對不起她……

今 井 陶桑，請你放心，只要我活著，翠花就不會受苦的。

陶 文 謝謝，翠花就拜托您了。

今 井 我會盡力的。

陶 桑 這我就走得放心了。

今 井 陶桑，你怎么能走呢？我們不是約好了明年到日本去看櫻花嗎？

陶 文 今井先生，可是我再也去不了，請您多保重。

【陶文隨著一陣輕風飄走了。

【今井從夢里驚醒過來……

今 井 陶桑，你別走，請等等我……請等等我呀……

【切光。

【陶文家里。

今 井 翠花，這是渡邊先生托我?guī)Ыo你的慰問金，請你收下。

翠 花 今井先生，這錢我不能收。

今 井 這可是日本朋友對你的一點心意，你要是不收下，我回去可沒有辦法交代啊。

翠 花 渡邊先生的心意我領了，如果陶文還在的話，他也不會同意我收這錢的。

今 井 現(xiàn)在你一個人生活，年齡也慢慢得大了，需要用錢的地方還很多，萬一有個急用怎么辦？

翠 花 我周圍好心腸的人很多，到時候他們會幫我的，請您不必為我擔心。

今 井 翠花，你知道嗎？我昨天晚上夢到了陶文，他說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翠 花 我會好好生活的。

今 井 翠花，錢，我放在這兒了，我走了。

翠 花 今井先生，請等等，今井先生……

【翠花追，今井先生急下。

【收光。

【睡虎山墓地。

【今井先生拿著酒和吃的東西上。

今 井 陶桑，我明天就要回日本了，今天我們好好地喝一杯，告?zhèn)€別。

【今井拿出兩個杯子，倒上酒，把菜擺好，舉杯把酒倒在地上。

今 井 陶桑，我們走一個，這是你喜歡吃的花生米、黃豆、臭干子，你吃啊，多吃點……陶桑，那一年春節(jié)我到中國來，旅店住滿了，沒有床位了，我就在你們家睡地鋪，那天晚上，我們也是這樣吃著、喝著、聊著，那個場面可真難忘啊……

【陶文家，過年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氛。

【陶文和今井先生在劃拳、鬧酒。

陶 文（做劃拳狀）蟲子。

今 井（接招地）雞子。

陶 文 棒子。

今 井 老虎。

陶 文 您輸了，喝酒。

今 井 我喝，我喝。

陶 文（欲劃拳）我們再來。

今 井 陶桑，我們換大杯子喝好嗎？

陶 文 好，大杯子就用大杯子喝。

今 井 那，我先干了。

陶 文 等等，咱們一塊兒干。

今 井 陶桑，我喝三個，你喝兩個，怎么樣？

陶 文 不，今天我高興，三個就三個。

今 井（興奮地）干！

陶 文 咱們干了！

今 井（突然地）陶桑，這不行，不行。

陶 文 您怎么了？

今 井（耍心眼地）你喝的不是酒，是水。

陶 文（傻了眼）我喝的怎么會是水呢？

今 井（假裝聞酒）是水，這不是酒。

陶 文（不解地）我怎么會喝水呢？

今 井（肯定地）對，是水，得罰酒三杯。

陶 文 今井先生，您怎么耍賴呀，我明明喝的是酒，您怎么說我喝的是水呢？

今 井（發(fā)酒瘋地）我說你喝的是水就是水。

陶 文（生氣地）我不跟您喝了。

今 井 不行，你得罰酒三杯。

陶 文 您憑什么罰我三杯酒呢？

今 井（正色地）因為，你喝的是水，不是酒，你就得罰酒三杯。

陶 文 今井先生，您怎么欺負人呢？

今 井 你到底喝不喝？

陶 文 我，不想喝。

今 井 陶桑，今天你要是不喝的話，你就不夠朋友了。

陶 文 您怎么不講道理啦。

今 井（嚇唬他）陶桑，我最后問一遍，這酒你喝還是不喝？

陶 文（有口難辯地）我冤枉啊，這酒我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喝呀。

今 井（站起身，欲走地）那好，你不夠朋友，我走了。

陶 文（趕緊去拉他）哎哎，有話好說，我喝，我喝，還不行嗎。

【陶文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連干三杯。

今 井（笑了，狡猾地）陶桑，你中了我的詭計，我只是跟你開了一個玩笑，你何必當真呢？

陶 文（上當?shù)兀┠鎵?，您得罰酒三杯。

今 井（投降地）好，我喝，我喝。

【他們兩個人有說有笑地再繼續(xù)劃拳鬧酒，歡笑聲在屋子里響徹一片。

【收光。

【睡虎山，墓地。

【一陣寒風襲來，今井先生打了一個寒顫。

今 井 夜深了，你怕我著涼，把你的新棉襖為我披上，那是一直暖到我心里去了啊!

【今井先生舉起杯子一飲而盡。

今 井 那一天我太高興了，多喝了幾杯酒，醉得像個泥人，吐了一地，是你把我的身上給打掃干凈的，你怕我喝傷了胃，還煮了紅豆粥給我吃，那粥的味道可真香啊……

【今井先生拿酒杯的手在空中停了下來。

今 井 陶桑，我明天就要走了，你還有什么話對我說嗎？

【今井先生撫摸著陶文的墓碑。

今 井 陶桑，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最放心不下的是翠花，是嗎？我們會關照好她的，你不用擔心，好了，天不早了，我該走了，陶桑，等著我，我會再來看你的。

【今井先生含淚深深地鞠著躬，輕輕地把一束黃菊花放在墓碑上，緩緩離去。

【收光。

【某國際機場。

【今井先生在候機區(qū)。

今 井 翠花，你怎么來了？

翠 花 我來送送您。

今 井 每次我走的時候，都是陶文到機場送我，他不在了，你又來送我，你辛苦了。

翠 花 陶文也讓您辛苦了。我們家住在八樓，沒有電梯，您喊著號子要登上二百級的臺階去看陶文，我們一生都忘不了您這個忘年交的老朋友。

今 井 是啊，人雖然不在了，可是，我們的友情還在呀!

翠 花 歡迎您有機會到我家做客。

今 井 翠花，我今年已經八十六歲了，我的來日不多了，但，無論如何我也要再來看你，還要去墓園看看陶文，我會把你們當做自己的親人一樣的。

翠 花（感動地）今井先生，我能喊你一聲“爸爸”嗎？

今 井 當然。

翠 花（深情地）爸-爸-!

今 井（百感交集地）哎……

翠 花 您到了日本請給我來個電話，好嗎？免得我擔心您。

今 井 我會給你報平安的，機場離你的家里那么遠，一定要打個車回去。

翠 花 謝謝您，我坐個機場的大巴回家也很方便的。

今 井 翠花，你一定要注意身體啊，請回吧。

翠 花 祝您一路平安。

今 井 再會。

【巨大的飛機轟鳴聲響起。

【兩人握手，依依惜別。

【今井先生的聲音猶如從空中傳來：翠花，我會再來的。

【翠花微笑著向空中揚起了手。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