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媽那片藍湛湛的天

李正蘭

阿媽生活在一個黑暗的世界里，但她心里的那片天空總是藍湛湛的。

阿媽是我婆婆，不識字，嘗盡了沒文化的苦，她最大的夢想就是要讓孩子們讀書、識字，長大有作為。阿媽高大、粗壯、結(jié)實，具有男性的身材，勞動本領(lǐng)特別強。一輩子生活在大山里，無論做什么都難不倒她，家庭中女人做的活全攬了，男人做的活也能扛。阿媽在孩子們的心目中是一棵大樹，為孩子們遮風(fēng)擋雨；是一座大山，是全家人的依靠；是一面旗幟，為孩子們指點方向；是一縷陽光，總是那么燦爛，那么溫暖，那么明亮……

阿媽的雙手撐起的是溫暖。阿媽膝下有一女六男，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要養(yǎng)大這么一大群孩子是何等的艱難，阿爹在遙遠的他鄉(xiāng)教書，交通不便，每月最多只能回家看望妻兒兩次，工資收入微薄，很難支撐全家的生活，所有家庭重擔(dān)就只有阿媽一肩挑了。生活雖然艱苦，但看著一群活潑可愛的孩子，阿媽心中充滿著無限的希望，為孩子們憧憬著美好的未來：一定要讓孩子們快樂地成長，要把孩子們培養(yǎng)成對社會有用的人。為了這個夢，阿媽披星戴月，早出晚歸，在田地間辛勤耕耘，有時沒有糧食吃了就帶著孩子們到山上挖毛薯，找野菜充饑。雖然苦、累，但家里時常蕩漾著孩子們的歡聲笑語，整個家庭總是暖暖的，充滿著溫馨。孩子們白天各盡其職用心完成阿媽安排的任務(wù)，晚上聽著阿媽講的故事，帶著遐想，帶著微笑，甜甜地、幸福地進入夢鄉(xiāng)。

阿媽是孩子成長路上的一盞燈。常言說：“兒多母苦。”為了孩子不挨凍、挨餓，阿媽每天含辛茹苦地奔波，為了多囤積一些食物，超負荷勞作，傷到了視神經(jīng)，雙眼失去了光明，為了保住腹中的孩兒，錯過了最佳治療的機會，從此步入一個黑暗的世界。阿媽的世界變色了，痛不欲生，幾乎失去了生活的勇氣和信心，但一想到孩子，她只能選擇堅強，并在“黑暗”中、在“痛苦”中生下了第六個兒子。為了孩子們，阿媽憑著靈敏的聽覺、觸覺及記憶，摸索著到田間種地、鋤草、收割、找豬菜，和常人一樣洗衣、做飯、掃地、挑水、推磨……最令我無法想象的是，阿媽做的豆粉、米粉和豆腐比常人做的還好。為了孩子的明天，阿媽把所有的痛、所有的苦都埋在心底，對孩子的要求特別嚴格。一是讀書要認真。她常說：“山里的孩子，唯有靠讀書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币遣幌胱x書，阿媽絕不會答應(yīng)。二是要尊老愛幼，不拿別人的東西。她常說：“做人要有志氣，人窮志不短?！币峭盗藙e人的東西，阿媽絕不會輕饒，一定會荊條相向。三是兄弟和睦，互助互愛。她常說：“兄弟同心，黃土變金?！卑橹屌膰Z叨、叮囑，孩子們漸漸長大了。阿媽希望每個孩子都能長成參天大樹。后來，大姐、大哥、二哥為了下面的兄弟，讀完初中便回家?guī)椭尦袚?dān)家庭重任，隨后各自成家立業(yè)，三哥考取了昌寧一中，次年，老四也被昌寧一中錄取。當時這樣的家庭要供兩個高中生談何容易，阿爹有點承擔(dān)不起，勸老四放棄讀高中，可阿媽非常堅持，硬是讓老四向阿叔家借了15元錢，和姐夫要了一條小腿都露在外面的“最好”的褲子，背上一條還未來得及晾曬的帶水的毯子踏上了求知的征途?？刹龑帀巫拥亩鞆牟粦z憫來自大山里的窮孩子，老四終因抵擋不住冬日的嚴寒逃回了家。阿媽痛心地哭了，覺得很對不起孩子，她對老四說：“都是阿媽不好，要是阿媽眼睛看得見，一定能苦到錢給你買棉衣，可好不容易考取了高中，絕不能半途而廢，不管多苦，一定要堅持，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自己的前途要靠自己去打拼……”老四帶著自己的夢想，帶著阿媽的希望重返校園，兄弟倆共穿三條褲子讀完了高中。在阿媽的堅持下，老五也上了高中。阿媽最放心不下也從未見過容貌的老六也將初中畢業(yè)。讀書，對大山里的好多人來說有點不可思議，有人說：“供這么大群孩子讀書，窮死活該?！庇腥苏f：“這么多孩子讀書做什么，浪費錢財?！边€有人說：“與其供孩子讀書，還不如多養(yǎng)幾頭老母豬?！笨砂尣还軇e人怎么議論，一直都很堅持，如一盞明燈照耀著孩子們成長，最終，老三、老四、老五傳承著阿媽的精神修完了中師課程參加了教育教學(xué)工作。

阿媽的夢帶著甜甜的微笑。兄弟團結(jié)，妯娌和睦，兒孫健康、快樂。每當兒孫、媳婦們回家看望她老人家時，阿媽總會用那雙粗糙的大手逐一地摸一摸、捏一捏，用手感知每個兒孫的特征，以聲音分辨每個孩兒。她總會給孩兒們嘮叨：“悠勞悠勞惜，賣勞賣老惜?！倍趦簩O們無論做什么都要勞逸結(jié)合，在奮斗中要學(xué)會愛惜身體，只有擁有健康的身體才可以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時常告誡孩子們要認真讀書，要有遠大的理想，做事要有目標。如今兒孫們在奶奶的期盼中，在父母的教育影響下，帶著自己的夢想先后步入了大學(xué)的殿堂。每次接到兒孫的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阿媽臉上總會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阿媽今年80歲了，在黑暗中生活了42年，雖然她的世界沒有絢麗的色彩，但她卻為兒孫們撐起了一片湛藍湛藍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