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山茶，開了

小山茶是我從集市上淘來的。時至九月下旬，陽光里添了薄寒。但這樣煙火厚重的地方，總也人聲鼎沸的，便少了平常日子里岑寂的味道。

我一向喜歡和花花草草的打著交到，家里也一盆挨一盆的擠了好多，但均不是開花的。常年里綠綠的葉子欹在陽臺上，或室內的某個角落里。安安靜靜的，用它們慣有的寂寞守候我的光陰。

我總覺得草木若有了花朵，花一張開，便添了張揚的個性，耐不住看。況花開過了便要謝去，好比美人遲暮，哪里還敢把眼睛往那曾經(jīng)艷麗的俏臉上瞧。粉面桃花，那是當年的事情，人衰了，花殘了，風情不在了，有若秋風秋雨熬煞著風景，心底下早已凄凄慘慘戚戚了。

所以，我的小屋里沒有花開的草木，一年四季總也青青翠翠的，但看不見花朵的顏色。

識得小山茶，也算緣分嘞！這草木和人一樣，總有些因果相生相續(xù)，總有些緣分不淺不深，總有些相遇不早不晚。

小小的農場，集市便是人們慣見而喜悅的大場面了。人們從四面八方慢慢匯了來，潺潺的流水一樣，頃刻便溫暖了小城的角角落落。

我一個人晃著，我喜歡用一過午的時光晃遍整個集市，然后懷揣著滿足把自己打發(fā)回家。

那時，我會想斯卡布羅集市的月光，想莎拉·布萊曼天籟般好聽的聲音，想香芹、鼠尾草，還有那里發(fā)生的戰(zhàn)爭，以及愛情。然后，我便看到了那只釉著青花的瓷花盆。

于我，但凡青花的瓷器都很喜歡，那樣癡迷的目光落在青花上面，便有了光陰錯落時空輪回的味道。

我是那樣鐘情于它，進而浮想聯(lián)翩起來。青花釉出來的光陰總是讓人回味悠長：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離我天涯，我隔君海角。

這是釉在青花上的愛情，這愛情一走就是千年，不知道在哪個雨后初晴的另一個青花面前才可以識得曾經(jīng)的自己，進而重逢愛情。

周杰倫的《青花瓷》唱得也真是婀娜到婉轉，直唱到人的骨子里，軟軟的，讓人的心生出疼，一寸一寸爬滿相思。而那詞也寫得真是曼妙：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便是聽著，便是想著，便是前世今生了。

是那抬眸的剎那驚擾到它的嗎？或是那一個個含苞緊閉雙目的朵兒驚擾到了我，不期然的，我便和一樹未開的小山茶撞了個滿懷。

看著它時，我突然就想到了推開房門，一下子驚現(xiàn)滿目春光時的那種喜悅。那樣繁花似錦的春天，大野上花香四起，花開得已經(jīng)很有些收斂不住的架勢了。而人的心，在那一刻是可以流出蜜來的，甜甜的，軟軟的，是一朵花開起來時的飄飄然的感覺。

我就那樣看著它，恍惚覺得自己是一只蝴蝶，只一回眸便尋到了前身。從前生到今世，一個剎那，便達到了圓滿。

我把這株小山茶捧回家，安置在陽臺上光線最好的位置。以往安靜的家里竟因為一株可以開花的草木而泛起了溫暖的喧囂。

但凡草木，皆是有靈性的，亦懂得人的言語。它懂得你為它的付出和對它的千般好。而花的心，就藏在蕊中，它那雙聰慧的眼睛則長在心上。它總悄悄的看著俗世里的炎涼冷暖，用一朵花的超脫度著自己，也度著俗世中的人。

我的小山茶剛捧回家時，枝上已經(jīng)綴滿了一只只含著的花苞，粉粉的花衣裹著一個個將開未開的夢，很有一副欲語還休待字閨中的佳人模樣。

等待花開是個讓人心焦的過程，從小山茶入住到家中的那一刻起，我的萬千寵愛已經(jīng)集于它一身了。

每日清晨，梳洗過后，只要是閑下來的日子，我都會用干凈的器皿盛了水，蹲在它面前，很細心的澆遍每一寸花土。然后，長時間的看著它，喃喃自語著，看它頂著水珠嬌俏的模樣兒。

陽光穿透玻璃打在小山茶的朵兒上，也打在我的身上，臉上。我想我當時那種專注的神情一定像極了一個情人對另一個情人喁喁私語的樣子。

是吶！在心上，小山茶已經(jīng)是我的情人了吶！

每日里，依然有家長里短，有瑣碎雜事。我在耐心的等待著，我不知道，我的小山茶什么時候才會開出花來。

可是，那花突然就開了。我不知道它開的時候是在破曉的清晨還是午夜的更闌，是什么喜悅的事讓它笑逐顏開了？只一下子便打開了自己。

早上，我是依了每日的約盛了清水去看它的。結果，那樣一朵美麗到讓人驚艷的花就立在日光枝影里，淡淡的，清雅的，甚至是岑寂的，立在枝上，用一朵花的目光打量我，用一朵花的語言和我對話。

這小山茶一開，我的心竟惴惴的，亂了分寸，只覺得這心思亦憂亦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小山茶有“半年骨朵半年花”的俗語，說這朵兒若成形了，立在枝上，要有半年的光景才會開放。而這開起來的花兒，一瓣一瓣一朵兒一朵兒的，要續(xù)上半年的花期，才會功德圓滿，落下枝頭。

我一直都知道，等待花開是種煎熬。小山茶在我手心里呆了四個月，然后，才開出這第一朵花，想它在花農手中亦是待了有段時日了的。

可是，它真的開了呢！只一朵便讓滿室都絢爛多彩起來。

它把自己開在春節(jié)前夕，用一朵花開迎接一個新年的到來。

這小山茶終歸還是懂我的，它知道什么時候開放才會取悅我，它用它的心性感知并感謝我對它悉心的照料。

所以，它開了，在春節(jié)前夕。

坐在它面前，我們就那樣平行著，對視著。之后，我拿出手機，按下快門，一朵山茶花便定格在記憶里。

我把這張照片傳到我的網(wǎng)絡上。然后，我說：我的小山茶，開了。

作者簡介：王菲，女，1979年出生。網(wǎng)絡作家，黑龍江省農墾北大荒作家。有作品散發(fā)于《散文選刊》《海外文摘》《綠風》等報刊。散文曾獲2011年、2014年中國散文年會二等獎。著有詩集《手牽手，在陽光下行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