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寶與香樟樹

喵爪

精彩搶先：王大寶下課永遠在寫作業(yè)。每天的第二節(jié)課間會有校園廣播，達子就會靠在桌子上，可以看到王大寶用筆很認真地寫字，他的側(cè)臉很干凈，眼睛深邃，薄薄的嘴唇，窗外的香樟大片大片的綠被吹在風(fēng)里。夏天的風(fēng)是熱的，王大寶的發(fā)尾上冒出密密的汗滴，順著臉頰流到脖子上，汗水浸在白色的校服衣領(lǐng)。廣播里林曦的聲音是這個夏天唯一可以讓人清新的東西。

達子覺得王大寶就和他的名字一樣傻氣。開學(xué)那天達子坐在王大寶的后面，老師拿著花名冊點名。念到“王大寶”的時候，達子前面這個男生畏畏縮縮地站起來，凳子在地板上摩擦發(fā)出粗糙又刺耳的聲響，細小卻沉厚的聲音還是引來了全班的目光。王大寶穿著發(fā)黃的T恤，用高瘦的骨架撐著T恤變形得像荷葉邊似的下擺。長而濃密又沒有打理的頭發(fā)快要遮掉眼睛，低著頭，看不到臉的樣子，只有側(cè)臉凌厲的輪廓。

“哈哈，大寶……”班上開始哄笑，老師輕咳了一聲，教室變得安靜。王大寶在目光從自己身上移開的時候，拉過凳子坐了下去，頭快要埋進抽屜里。達子看到王大寶的脖子和耳朵通紅，似乎比這個夏天的還要發(fā)燙。窗外的香樟深綠。

達子覺得大寶傻傻的挺好玩兒的。下課后，達子用筆戳戳王大寶的后背，硬硬的好像比筆還要硬。王大寶轉(zhuǎn)過身來，有些疑惑地看著后面這個眨巴著大眼睛的女孩，干凈可愛的小短發(fā)。達子笑起來有兩個小小的梨渦，“我叫達子，你叫王大寶對嗎？”

王大寶的臉又有些紅了，看達子的目光有些躲閃，低下頭不標(biāo)準(zhǔn)普通話說得很僵硬，“嗯……是……”

“沒什么的嗎，不要不好意思了，大家以后都是同學(xué)了，你的名字挺好玩兒的。”

“呵……呵呵……”王大寶抬頭看看達子，和達子對視又快速地躲閃。

王大寶不愛說話，或者說，是因為自卑吧。平時也就達子在背后用筆戳戳他的后背，達子是班上唯一相信他的朋友。

王大寶下課永遠在寫作業(yè)。每天的第二節(jié)課間會有校園廣播，達子就會靠在桌子上，可以看到王大寶用筆很認真地寫字，他的側(cè)臉很干凈，眼睛深邃，薄薄的嘴唇，窗外的香樟大片大片的綠被吹在風(fēng)里。夏天的風(fēng)是熱的，王大寶的發(fā)尾上冒出密密的汗滴，順著臉頰流到脖子上，汗水浸在白色的校服衣領(lǐng)上。廣播里林曦的聲音是這個夏天唯一可以讓人清新的東西。

達子問王大寶，“嘿，你怎么永遠在寫作業(yè)??？”

王大寶告訴達子，他是家里唯一的兒子，爸媽都當(dāng)是寶貝似的。他還有兩個姐姐，一個和人跑了，一個初中沒讀完就出去賺錢了，家里還有一個妹妹靠媽媽照顧，爸爸去外省打拼好幾年沒有回家了。他是家里的希望，他要考一個好大學(xué)。

達子歪歪地靠在桌上，沒有說話。

風(fēng)停了，盛夏窗外的香樟還是那么綠。

達子今天值日來得特別早，看到王大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桌子上放著一本小本子，特別厚的那種，密密麻麻的筆記，手里拿著包子。

“好早啊你?！?/p>

“沒，沒有，”王大寶嘴里塞滿了包子，使勁兒咽了下去，說，“剛來。”

達子放下背包，看到王大寶依舊穿著校服，后背已經(jīng)被汗水浸出黃色大片痕跡。

這一年的盛夏就這么過去了，達子依舊坐在王大寶的后面，王大寶永遠在所有人下課去吃飯時，小心地從抽屜里拿出饅頭大口大口往嘴里塞。

冬天已經(jīng)來了，第二節(jié)課間比較長，達子去食堂打來熱水泡咖啡?；貋頃r，達子發(fā)現(xiàn)王大寶這次沒有低頭寫作業(yè)了，而是盯著廣播傻傻地看。廣播里依舊是林曦干凈得沒有一絲雜質(zhì)的聲音，語調(diào)緩緩的，讓這個冬天變得溫暖。

“大寶，給你咖啡?！薄鞍?？哦?！蓖醮髮毸坪醪啪忂^神，接過達子的咖啡，素白而沒有生氣的臉不知不覺又紅了。

達子發(fā)現(xiàn)，王大寶上課不再認真記筆記了，總是會盯著廣播看得出神，眼神飄忽又堅定，像塊木頭。下課的王大寶依舊埋頭寫作業(yè)，但每節(jié)的第二節(jié)課間大寶總會放下筆，用手撐著下巴朝著廣播傻看。下課同學(xué)走完也不著急啃包子饅頭了。

“嘿，大寶，咖啡不喝要涼了，以后不給你泡了?！?/p>

“哦。別，別呀，我就喝。”王大寶喝了一口，又時不時朝廣播傻看。

達子用筆戳戳大寶，“我說你最近是怎么了？”

“沒……沒什么，呵呵?！蓖醮髮氈崃撕靡粫?，不停地用勺子攪拌著咖啡，似乎猶豫著，還是轉(zhuǎn)過身來，問達子，“你認識每天在廣播主持的那個女生嗎？”

“她啊。”達子沖王大寶邪惡地笑笑。

“沒，沒什么，我只是好奇?！?/p>

“好吧，放過你，她是我以前同學(xué)呢，上高中不同班就很少聯(lián)系了。對了，她叫林曦，很漂亮的呦。”

大寶顯得很興奮，一直追問著，“還有嗎？告訴我……”

課間大寶依舊寫著作業(yè)，第二節(jié)課間聽著林曦的聲音，只是會經(jīng)常向達子詢問林曦的事，這個冬天似乎也就要這么過去了。香樟在冬天變得暗綠。

文理分科，王大寶的成績掉出了前十，落在了底下的小角落里。達子選了文科，王大寶選了理。達子和王大寶說，“不要難過，以后我每天第二節(jié)課間都過來找你，你到時要教我做數(shù)學(xué)題。”

“嗯?！蓖醮髮毧粗_子的梨渦笑了，傻傻的。

達子來到新的班級挑了位子坐下，看見林曦站在門口，修長的腿腳踩平底單鞋，藍色牛仔，白色的長衫露出漂亮的鎖骨，暖暖的春風(fēng)把額前的碎發(fā)吹得亂亂的，白皙的鵝蛋臉，薄薄的唇，小巧的鼻子，清澈的眸子。

達子向林曦招手，“林曦，這里！”

“達子？真的是你！”林曦笑起來眼睛彎得像月牙。

“達子，想不到我們同班，以后我們也要是同桌?！?/p>

“那是，老師不準(zhǔn)奏你就用美人計?！薄昂呛恰?/p>

達子和林曦每天膩在一起，只有下第二節(jié)課間林曦去校廣播室，達子就給王大寶帶一杯咖啡或奶茶，一起和王大寶在香樟樹下聽林曦的廣播，談?wù)撝株亍?/p>

吃完早餐后，林曦問達子，“老實交代，你每天背著我和誰私會?！?

“沒有啦，是一個很二很傻很木的男生，怎么能和漂亮能干聰明智慧善解人意的林曦女神相比呢？”

“叫什么名字呀？”

“嗯。哈哈，你不會聽過比這更傻的名字了，王大寶，是不是覺得很適合他?！?/p>

“王大寶，好傻的名字，對了對了，開學(xué)沒多久那會兒和朋友玩大冒險，我被罰向一個人借飯卡，那人好像也叫什么大寶。你知道當(dāng)時有多逗么，他都不敢抬頭看我，脖子都紅了?！?/p>

“這樣啊……”達子沉默了，香樟樹好像也不再擺動了。

“那最后呢，飯卡還了么？”

“這個呀，給朋友玩去了，估計不見了吧，真不好意思呢。怎么，是你那個朋友么，算啦算啦，大不了……”

達子第二天依舊和王大寶在香樟樹下聽林曦的廣播，遞給王大寶一張飯卡，“林曦說還你的?！?/p>

“她還記得我？”

“當(dāng)然，只是太久不見了也不知道怎么辦才好?！?/p>

“真的么？林曦還說什么？！”

“她說，讓你好好努力，你人品挺好的，將來要考同一所大學(xué)我們要成為朋友呢?！?/p>

“嗯?！蓖醮髮毿Φ靡琅f那么傻，但頭發(fā)干凈了很多，在額前飄啊飄。

“你說你要怎么感謝我啊。”

之后的王大寶更努力了，香樟樹下和達子討論題型。達子看著大寶長長的胳膊，手臂交錯的血管將薄薄的皮膚隆起紋路，書上是王大寶密密麻麻工整而沒有任何個性的字跡。

盛夏的熱氣香樟也揮不去，王大寶的額頭冒出點點的汗滴。

“怎么才來呀，等你好久了?！?/p>

達子氣喘吁吁地拿出一瓶牛奶，說，“這個，林曦給你的，她說你太瘦了，以后我們都考同一所大學(xué)，你提前死了怎么辦。”

王大寶抓了抓頭，呵呵地笑了，臉上又泛起了紅暈。

香樟就這樣長啊長，一天天地變高，變得墨綠。達子每天會帶來林曦的牛奶和鼓勵，告訴王大寶不要輕易放棄。王大寶一點點地進步，成績一點點往上爬。

高考結(jié)束后，達子和王大寶約好在香樟樹見面。

“大寶大寶！”達子朝遠處跑來的王大寶招手，

“這里！考怎么樣？啊啊？”

“當(dāng)然好了。”

達子抬頭看著比自己高一個頭多的王大寶，眼神純真而期待。

王大寶更高了，皮膚也變得白皙，他沒有再穿那件發(fā)黃的白色校服，而是換了一件淡藍色的格子襯衣。

王大寶和達子揮手跑開，“我有更有要緊的事先走了?！?/p>

“等等我??！”

王大寶決定去找林曦，一直以來，是那個女生讓自己自信，不再覺得自己卑微到骨子里。王大寶在教室外讓人叫來和人交談的林曦。

林曦依舊踩著簡單的平底鞋子，一席碎花裙子，疑惑地看著眼前這個眼神深邃而堅定的男生，“你是？ ”

王大寶眼神毫不躲閃，“你不認識我？我是王大寶，達子每天都有替我們傳話的呀！你還說我們要考同一大學(xué)要做朋友的呀！你怎么會不認識呢？”

“不要開玩笑了，怎么會呢？達子逗你呢吧？好啦好啦，沒事我先走了。”林曦擺擺手離開。

王大寶傻傻地站了好久，轉(zhuǎn)身看遠處的香樟，深綠深綠。

香樟樹下一個小小的模糊身影，那么熟悉，香樟，在這個盛夏，似乎變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