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風(fēng)波

廖玉群

臘月底，外出打工的人相繼回來了，各家各戶也相繼宰了豬，肉香味在空氣里彌散開。小村里，年的味道濃了。

在桂香的翹首期盼中，春生從工地上回來了。春生到家頭一件事就是要看桂香養(yǎng)的年豬有多大?？催^之后，他說：“明天我們家也殺年豬吧?！?/p>

“餓死鬼轉(zhuǎn)世的，看你著急的樣兒，在城里沒吃過豬肉？”桂香戲謔道。

春生說：“城里的飼料豬怎么能跟咱家里的土豬比？咱自家的豬是媳婦你親手喂養(yǎng)大的，那叫綠色食品，不一樣?！?/p>

兩人分隔了大半年，春生的一兩句話就把桂香的心說得暖融融的。

第二天，春生就招呼人把大肥豬宰了。

桂香和春生看著兩大扇豬肉，喜上心頭。兩人一合計(jì)，那么多豬肉，拿來做臘肉吧。桂香讓春生起骨頭，自己動(dòng)手把肉切成長條，用鹽巴腌了三天三夜。

年前難得太陽露了小臉，桂香把臘肉都用竹條串上了，掛曬出去，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貟炝藘芍窀汀?/p>

臘月的陽光，金子一樣金貴。才曬了兩三天的太陽，臘肉就呈現(xiàn)了透明的淡黃，滴答滴答地往地上滴油，看著都讓人流口水。

早上，桂香拿了把草凳，從屋里出來，屁股還沒挨著草凳，便愣住了。剛晾曬出去的臘肉，原先是掛滿竹竿的，如今挨著墻的竹竿橫生生空出了一截。

“這短命鬼，順手就把臘肉給收去了幾掛！”桂香在心里暗罵，眼睛越過那堵墻，眼前閃過了一雙眼，那是馬寡婦的眼，一雙鉤子一樣的眼睛。

桂香家和馬寡婦的家只隔著一堵不高的石墻。馬寡婦時(shí)常不安分地探視著桂香家的院子。

記得春上時(shí)分，桂香挨著墻角種下佛手瓜。佛手瓜順著墻攀上了墻頭，把瓜結(jié)到馬寡婦那頭去了。

馬寡婦從墻上伸出一個(gè)頭，說：“哎，你家的瓜，偷偷掛到我家這邊來了，你不摘，我摘了啊。”

馬寡婦是對(duì)春生“哎”的，那時(shí)春生還沒出去打工，正在院子里拉大鋸。馬寡婦就在墻那邊“哎”過來了。這一“哎”，讓端著簸箕出來的桂香逮了個(gè)正著。桂香一眼斜過去，看到馬寡婦那眼睛哪里是在看瓜，分明是順著七扭八歪的瓜藤“爬”過來，“爬”在春生鼓起的臂膀上。

桂香想起鉤子一樣的眼睛，料想那臘肉準(zhǔn)是被馬寡婦順手牽羊“鉤”走的。

“天殺的背時(shí)鬼，偷拿我家的臘肉，也不怕吃了肚里長蛆！”桂香尖銳的罵聲響在院子里，飛過墻，一下子就招來了看熱鬧的。

有人說：“這年頭大家都吃飽肚了，誰還亂拿別人家的臘肉？”

“誰拿誰心里有數(shù)！”

桂香斜眼看墻，聲音提高了幾度，就怕馬寡婦聽不到。

桂香罵了半個(gè)小時(shí)，看熱鬧的漸漸散去，馬寡婦院子那邊卻一直悄無聲息，桂香也漸漸失去了斗志。

桂香收起草凳，正要回屋里去。院門開了，進(jìn)來的是春生，春生的手里提著幾個(gè)粽子。

春生把粽子放在桌子上，說：“剛才給老媽那邊送了幾掛臘肉，老媽又叫我拿幾個(gè)粽子回來?！?/p>

聽了春生的話，桂香恍然大悟，心里直罵：“好個(gè)春生，就你積極，也不跟我通個(gè)氣！害得我冤枉人……”但一想到一年才和春生團(tuán)聚幾天，哪里舍得罵出口？

春生又說：“冬生的事，媽說想在年前就辦了?！?/p>

“冬生的事？什么事？”桂香又迷糊了。冬生是春生最小的弟弟，平日里吊兒郎當(dāng)?shù)模衲瓴恢趺吹?，變安分了，桂香也就少過問了。

春生說：“冬生和馬寡婦好上了，明天就要去領(lǐng)證。老媽的思想也開放了，沒反對(duì)，說人好就成。這個(gè)年，馬寡婦就跟我們家一起過了。”

“?。俊惫鹣阋粫r(shí)怔住了。

隔天一早，桂香摘下幾掛臘肉，包好，敲開了馬寡婦的家門……

（發(fā)稿編輯/黃素萍 插圖/盧仲堅(ji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