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愛心陷阱”，我們是否只能繞過去？

日前，鄭州、北京等地媒體記者進行了一項內(nèi)容相似的調(diào)查采訪，采訪對象是那些看似可憐的街頭乞討者。這類乞討者活躍于大城市的車站、碼頭、廣場或醫(yī)院周邊，隨時給你提供“獻愛心”的機會，有的露出殘疾的肢體讓你心酸、心疼;有的懷抱嬰兒坐在路邊急需“奶粉錢”;有的蓋著厚厚的棉被“奄奄一息”躺在路邊急需救治;還有的下肢癱瘓甚至沒有腿腳，趴在自制四輪小車上沿街行乞……可如果有人告訴你，這些人的可憐可能是假裝的，他們的收入遠比你高，過的是白天乞討晚上享樂的生活，你會有何感想？其實，與此類似的街頭“愛心陷阱”還有很多，比如打著公益幌子募捐的，扮成學生模樣聲稱丟了錢包討要路費的，街頭送物辦愛心卡騙錢的……如今，人們在奉獻愛心時變得謹慎了，甚至對這些“可憐人”反感了，以至于把所有的求助者都當成騙子，從他們身邊繞道而過，讓真正需要救助的人也失去了獲得救助的機會。那么，我們是不是只能封存愛心“繞”過去？有沒有辦法讓愛心抵達真正需要幫扶的人？

前不久，多家媒體報道了北京地鐵裝殘乞討者被治安拘留的新聞：一名假裝雙腿殘疾的男子，在地鐵乞討時被民警查獲。據(jù)悉，該男子行乞路線固定，每次都由劉家窯地鐵站D口進入，車上一路乞討，到惠新西街南口站下車，再到對面站臺坐上開往劉家窯方向的地鐵繼續(xù)行乞，如此循環(huán)……他進地鐵站時是正常步行，然后到衛(wèi)生間換裝，從衛(wèi)生間出來后就搖身一變成了衣著破舊腿部殘疾的乞丐。當民警來到這名乞討者面前要求他接受檢查時，他馬上站了起來，讓剛才還向他奉獻愛心的路人大跌眼鏡。該男子姓李，46歲。他承認自己只是有些視力殘疾，腿腳并沒毛病。他干一圈能討300元，一天干三圈。經(jīng)調(diào)查，李某憑借乞討的收入，已在北京買下兩套住房。長期裝殘乞討的李某把地鐵5號線視為自己的地盤，不許其他乞討者染指。隨后，李某被警方以擾亂公共場所秩序為由治安拘留。

像李某這樣的假乞丐，在全國各地都屢見不鮮。四川南充街頭，一名年輕女子當街跪地擺攤乞討，聲稱自己是教師，已經(jīng)懷孕，丈夫有病需要7000元治療費。一位大媽發(fā)現(xiàn)她隆起的腹部與正常孕婦有異，就要求摸一摸，她頓時怒目圓睜，并迅速離開;河南南陽街頭，四名身著騎行服頭戴騎行頭盔的年輕人，用紗巾遮面，站在載有戶外行李裝備的自行車旁，向過往行人展示一張字條，上寫“騎行途中有難，請贊助點錢吃飯及路上備用干糧，謝謝”。有資深騎行者上前詢問，幾名年輕人在回答幾個簡單問題后便警惕回避。內(nèi)行人一眼看出這是個騙局，便通過微信等方式提醒廣大車友不要上當，但仍有一些不明真相者慷慨解囊。

以上案例中，騙子的伎倆已司空見慣，演技一般，但卻能屢屢得手，大都是利用了人們的愛心。愛心是一個人與生俱來的本性，人們很容易因為愛而失去判斷能力，以致愛心遭遇陷阱而不自知。而街頭騙術(shù)五花八門，愛心陷阱無處不在，騙子除了打出“可憐牌”博同情，有的還直接打出“愛心牌”行騙。

重慶街頭，兩名學生模樣的年輕人深情演唱，他們一個自稱阿洪，另一個自稱阿東，說是為身患絕癥的音樂老師募捐善款。他們的老師因為患有肝癌，急需大筆醫(yī)療費。阿洪和阿東唱得非常動情，許多市民被感動得熱淚盈眶，向他們豎起大拇指的同時紛紛慷慨解囊。很快，各種面值的鈔票就裝了滿滿一紙箱。當?shù)赜浾攉@知此事后也想幫幫他們，可當記者要求聯(lián)系那位患病老師進行采訪時，意外地遭到了兩名學生的拒絕。這讓在場的人起了疑心。這時，阿洪、阿東馬上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人們更加疑惑，便撥打了110，并攔下了想要離開的兩個年輕人。民警隨后趕到現(xiàn)場將兩人帶走。事后證實，這確實是一個愛心騙局。

無獨有偶。在南寧一客運站，幾名聾啞人在旅客中募捐，每人手上一份募捐倡議書，大致內(nèi)容是：他們不幸是聾啞人，但有生活信念，為了生活可以從簡單做起，希望好心人能從零花錢中奉獻愛心。落款蓋章是“中國殘疾人聯(lián)合會”。如此煽情，讓善良的旅客愛心萌動，加上又有中國殘聯(lián)印章，人們以為是有關(guān)部門組織的愛心活動，紛紛捐款。后來安保人員在監(jiān)控視頻中發(fā)現(xiàn)這幾名聾啞人形跡可疑，經(jīng)暗地觀察，發(fā)現(xiàn)是個騙局。

近年來，隨著街頭愛心陷阱的頻繁出現(xiàn)，人們的防范意識漸漸增強，很多騙術(shù)被揭穿。在這種情勢下，騙子也在挖空心思翻新手法，打出的“愛心牌”更有針對性，性質(zhì)更加惡劣。2014年底，在安徽太和街頭上演的“納米蠶絲被愛心大贈送”鬧劇，騙子將黑手伸向了判斷能力和防范意識相對較弱的老年人。

2014年11月份，安徽省太和縣一居民小區(qū)內(nèi)熱鬧非凡，200多名老人聚集于此，手里拿著剛剛領到的宣傳單，參加某公司在這里舉辦的“愛心大贈送”活動?；顒右婚_始是領取“免費”眼鏡?；顒优e辦者聲稱，原價100多元的鑲金邊老花鏡，現(xiàn)價只要10元錢，而且付款10分鐘后，就可憑主持人發(fā)放的一張“綠卡”拿回剛剛買眼鏡的10元錢。頓時，“免費”眼鏡引起哄搶。隨后，活動舉辦方又稱公司還有更豐厚的物品回饋大家——千元絲被零元送。絲被是高科技納米材質(zhì)，冬暖夏涼，包治百病，原價幾千元，現(xiàn)價只需950元。關(guān)鍵是，大家購買后可領取一張“紅卡”，第二天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憑“紅卡”可以領回購被款。錢沒帶夠的可以先交訂金50元。主持人不斷強調(diào)這是公司的愛心大回饋，極富煽動性，加之有了前面免費眼鏡的鋪墊，現(xiàn)場的老人們紛紛掏錢，并對這家公司的愛心大加贊賞。

次日上午，當上百位老人拿著“紅卡”如期到廣場領退款時，發(fā)現(xiàn)廣場上空空蕩蕩。老人們?nèi)鐗舴叫?，立即報了警。后?jīng)調(diào)查，這是一個借愛心實施詐騙的團伙，而所謂100多元的鑲金邊老花鏡和標價950元的蠶絲被，成本都低得可以忽略不計。老人們原本被“愛”溫暖的心，一下子掉到了冰窟里。

天津一網(wǎng)友曾拍下一名男子裝殘乞討的全過程，對方發(fā)現(xiàn)被跟蹤拍攝后竟大言不慚地說：“我一不偷二不搶，有什么大不了的？”

事實真的是這樣嗎？當然不是！街頭騙取愛心，看似小事，其實社會危害卻十分巨大。它除了擾亂社會治安，挑戰(zhàn)法律威嚴，更嚴重的是褻瀆人們的愛心，傷害人們的善良本性，破壞公序良俗，污染整個社會風氣。

一提起街頭乞討，媒體工作者杜力就會表現(xiàn)出不應有的冷漠。十幾年前，剛剛走出校園的杜力滿懷對這個世界的美好憧憬到廣州找工作。一出火車站，杜力就被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扯住了衣角：“小哥哥，我來廣州投親，行李被偷了，親戚的聯(lián)系地址、電話也丟了，現(xiàn)在我身無分文，兩天沒吃飯了，你行行好吧……”杜力十分同情，從自己身上僅有的200元錢中掏出10元給了那個男人。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找到工作，杜力為了省錢，在火車站門前的小攤上買了兩個饅頭當晚餐?？僧斔吙叙z頭邊拖著行李箱去搭公交車時，無意中在街頭的餐館里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就是剛剛向他乞討的那個男人，只不過換上了光鮮的衣服。那人正跟幾個男人大吃大喝，桌上擺滿了雞鴨魚肉。杜力頓時感覺被欺騙了，憑著一股年輕人的血性，上前揪住那人的衣領要他還自己10元錢。對方當場狠狠地給了他一拳，惡狠狠地罵道：“哪兒來的小混混敢在我面前撒野！”同桌的其他幾人一陣哄笑……

杜力捂著火辣辣的臉從地上爬起來的那一刻，感覺到的不是身體的疼痛，而是心的刺痛。從此，每逢街頭乞丐，他都視而不見。

幾年后，杜力做了父親。有一天，他牽著3歲的兒子上街，看到一個乞丐拖著殘腿趴在地上，將裝著幾張毛票的不銹鋼碗伸向他們。杜力假裝沒看見，可兒子停下了腳步，對他說：“爸爸，這個爺爺好可憐，我們給他一點錢吧！”杜力很想告訴兒子，這個乞丐是假的，他的殘腿是假裝的，可看到兒子稚嫩的面孔和清澈的眼睛，他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不想讓兒子過早地知道這個社會的復雜，更不想讓兒子純凈的心靈受到污染。他默默掏出5元錢給兒子，讓他放到乞討者的碗里。兒子因為幫助了別人，臉上露出愉悅的笑容，杜力心里卻五味雜陳。以后，再遇到街頭乞討者，只要兒子在身邊，杜力就會拿出錢來讓兒子獻愛心。沒有兒子在身邊時，他照例選擇冷漠。他只是擔心，將來兒子長大了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后，他那純潔的愛心將如何延續(xù)。

愛心被利用，受傷的不僅是獻愛心的人，還可能殃及真正需要幫助的人。

2014年11月，武漢街頭，一個衣著單薄的小女孩跪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她的面前擺著一張紙，上面歪歪斜斜地寫著幾行字：“好心的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們：我從小失去父母，跟奶奶相依為命?，F(xiàn)在奶奶患了癌癥，需要8萬元做手術(shù)，求求您幫幫忙，救救我奶奶吧！”許多路人停下來看熱鬧，但很少有人解囊相助?！翱隙ㄊ球_人的！裝可憐騙取人們的愛心！”“她身后一定有團伙，這年頭乞丐都職業(yè)化了！”……路人嘰嘰喳喳，不僅不給錢，還向女孩投去鄙夷、厭惡的目光。當時一媒體記者正好路過，他站在不遠處悄悄觀察了一個小時，只見女孩身邊來來往往的行人中，有的駐足看了看便扭頭而去，有的只是遠遠地看一眼，連停都沒停一下。一個小時里，往女孩面前丟錢的只有兩個人。天色漸晚，女孩收起面前零零星星的大約十幾元錢，吃力地站了起來，拖著疲憊而瘦小的身體向大街上緩緩走去。記者不動聲色地尾隨其后，最后跟著女孩來到了一個小區(qū)里的車庫。那是女孩和她奶奶租住的地方，飄著濃濃的中藥味和嗆人的煤煙味，她的奶奶正拖著病軀在爐子上煎藥?？吹竭@里，記者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后來他以《是什么讓我們的心變得如此冷漠》為題在當?shù)孛襟w報道此事，并附上讓人深思的手記：“……也許是太多的職業(yè)乞丐讓我們的心變得如此冷漠，太多的騙局讓人與人之間失去信任?？墒?，當一個真正需要幫助的女孩無助地跪在街頭，望著熙熙攘攘卻無動于衷的人們，她心中的憂傷和失望，又有誰知曉？”

正是太多的街頭愛心陷阱，讓原本善良的人們不再相信無緣無故的愛，同時讓那些真正想獻愛心的人遭遇被拒絕的尷尬。湖北鄂州市一位姓董的礦老板因生意關(guān)系頻繁往返于汀祖鎮(zhèn)與城區(qū)之間，經(jīng)常在高速公路口看到等過路出租車的人。每逢此時，董老板都會搖下車窗問愿不愿上他的車，反正是順路，他可以帶一程，可路人大都警覺地看他一眼后選擇謝絕。董老板無奈地感嘆：“愛心陷阱太多了，沒人相信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會真的這么好心！”

可見，愛心騙局不僅欺騙人的愛心，還破壞了人與人之間的誠信與友善，甚至毀掉了整個社會的核心價值觀。

乞討現(xiàn)象并非中國所獨有，在一些發(fā)達國家也大量存在。乞討群體中，確實有值得同情、需要幫助的弱勢群體，但在當下，乞討被一些游手好閑、期望不勞而獲的人當成了職業(yè)，他們甚至靠騙取人們的愛心、同情心來斂財，就值得我們注意了。

上海軌道交通官方微博“軌交警花”曾發(fā)布了一個乞討排行榜，其中排名第一的何姓乞丐4年被抓309次，仍不斷行乞。

據(jù)“軌交警花”透露，現(xiàn)在地鐵乞討人員已呈現(xiàn)地域性、組織性。很多人原先都有工作，得知乞討更能賺錢后就開始加入這個行列。全家、全村出來乞討的不在少數(shù)。街頭乞討現(xiàn)象之所以如此猖獗，相關(guān)人士分析，一是公眾和媒體習慣性同情弱者，這是人們的善良使然。二是很多人不了解乞丐群體的特殊性。事實上，真正的貧困者即使乞討也多是暫時的，他們更希望得到有關(guān)部門的救助和公眾的幫助，通過就業(yè)或申請低保來解決自己的問題。而長期在街頭或地鐵里乞討的，多數(shù)是職業(yè)乞丐。三是現(xiàn)有法律對職業(yè)乞丐過于寬容。雖然《治安管理處罰法》規(guī)定：“反復糾纏、強行討要或者以其他滋擾他人的方式乞討的，處五日以下拘留或者警告?！钡啡擞龅綇娦衅蛴?，不是直接走開就是花錢消災，很少有人報警并配合警方到派出所作筆錄，這就讓這一規(guī)定形同虛設。還有，70周歲以上的違反治安管理行為人不能行政拘留的規(guī)定，也使老年職業(yè)乞丐無所顧忌。而其年齡又使其乞討行為極具欺騙性，所以現(xiàn)在老年職業(yè)乞丐越來越多。

媒體評論員畢德儲認為，寬容職業(yè)乞丐，對社會造成的傷害是多方面的。一是虛耗人們的同情心、愛心。久而久之，“假作真時真亦假”，社會只剩下冷漠的一面，那是十分可怕的。二是助長好逸惡勞、不勞而獲之風?！败壗痪ā卑l(fā)布的乞討排行榜榜首何某才22歲，雖腳有殘疾，但殘疾并沒有阻止他頻繁進出地鐵。排名第二的是88歲的陳老太，她并非日子過不下去才出來乞討，而是每次打麻將輸了錢就出來討點賭資。把錢給這種人，無疑是縱容好吃懶做的不良風氣。三是浪費寶貴的社會救助資源。職業(yè)乞丐常常與救助人員“打游擊”，救助資源成了他們“免費旅游”的工具。

有人建議，在相關(guān)法規(guī)尚未完善的情況下，要盡量避免街頭愛心陷阱的出現(xiàn)，首先要做好宣傳引導工作，提醒市民別受騙上當。政府應當加大宣傳力度，從輿情方面揭露不法分子利用社會愛心進行欺騙的各種行為和伎倆，以警醒市民，提高市民的辨識能力，避免上當受騙。其次，針對職業(yè)乞丐日益增多的現(xiàn)象，有關(guān)部門應采取有效措施，打擊非法乞討，防止職業(yè)乞丐繼續(xù)行騙。我國刑法第266條規(guī)定，詐騙公私財物，數(shù)額較大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并處或者單處罰金;數(shù)額巨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jié)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利用人們的同情心行騙的職業(yè)乞丐，完全符合詐騙罪的構(gòu)成要件，其乞討收入加在一起，也達到了詐騙罪的立案標準。即使不能按詐騙罪懲處，也應沒收其違法所得，將這筆錢用在真正困難的群眾身上?；鶎由鐣戎芾砣藛T陳如光提醒，如果遇到街頭職業(yè)乞討行為，應及時報警。若對方是騙子，警方可以對其懲處;如確系遇到困難，警方會將其帶到救助管理站并提供必要的幫助。

但任何事物都有其兩面性。媒體評論員鄧海建認為，假乞丐很多，職業(yè)乞丐利用了人們的愛心與善良，你可以去甄別、警惕，但不能因此而將所有乞丐“一刀切”。不求無怨無悔，但求問心無愧。對街頭愛心陷阱，我們不能讓自己的愛心泛濫，亦不應將愛心封存。畢竟月入過萬的乞丐只占少數(shù)，這個社會還是需要溫暖和關(guān)愛。對一些有困難的人施以扶助，為需要幫助的人奉獻愛心，不僅非常必要，也是文明社會所倡導的。只是，在奉獻愛心的同時，有必要擦亮眼睛，甄別真?zhèn)?，弄清楚幫助對象的實際需求。可以通過大致的觀察來分辨乞討者的真?zhèn)危郝殬I(yè)乞丐打扮相似，衣服不新但穿著整齊，貼身衣服比較干凈;頭發(fā)邋遢但不油膩，因為有條件洗澡身上沒有沖鼻的異味，活動于繁華鬧市或車站碼頭;隨身“裝備”比如放錢的家伙及乞討的輔助品能說明問題，一般拿著話筒、裝著音響的乞討者多為職業(yè)乞丐。

〔編輯：馮士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