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析《西漢會要》之西漢官制史料價值

金嘉偉

[摘 要]先有顏師古注《漢書》，后有徐天麟汲《漢書》而成《西漢會要》。其中西漢官制史料無論是目錄、內(nèi)容，還是注釋，都具有明顯的特色。“職官”門類史料下，目錄排列有律可循，內(nèi)容組成聯(lián)系密切，注釋詳實可信，擁有不菲的史料價值。

[關(guān)鍵詞]《西漢會要》；官制；史料價值；目錄；內(nèi)容；注釋

本文所分析的西漢官制史料來源于南宋徐天麟所撰寫的《西漢會要》?！段鳚h會要》是關(guān)于西漢時期各項典章制度的史籍。與徐天麟之后所撰寫的《東漢會要》相比，《西漢會要》史料分量更大。其中的官制史料也相對更多。故本文以此為主要分析對象，介紹基本情況和史料來源，從目錄排列、內(nèi)容組成和注釋這三個方面分析其史料價值。

一、基本情況

（一）作者簡介

前文提及，史籍作者是徐天麟，字仲祥，南宋時期江西臨江人。南宋開禧年間考中進士，擔任過撫州教授，武學(xué)博士，惠、潭二州通判，英德府代理知府之職。

觀《西漢會要·提要》可知，《宋史》列傳中有記載：“夢莘弟得之，從子天麟?！毙焯祺肽送ㄖ崩尚斓弥樱靿糨分?。徐夢莘幼時聰慧，“耽嗜經(jīng)史，下至稗官小說，寓目成誦”，“其嗜學(xué)博文”；徐得之“著《左氏國紀》、《史記年紀》”，又作有“《具敝篋筆略》、《鼓吹詞》、《郴江志》”。不難看出，徐天麟出身于書香門第，且族人重視史學(xué)，素養(yǎng)頗高。徐天麟自謙道：“窮經(jīng)不足以采微”，而“嗜史乃幾于成癖”。良好的史學(xué)氛圍與濃厚的治史興趣在一定程度上對其編纂《西漢會要》奠定了史學(xué)基礎(chǔ)。

（二）編纂目的

除了編纂《西漢會要》，徐天麟又作有《東漢會要》。兩書并稱《兩漢會要》。徐天麟進奏《西漢會要》時無進表，而《東漢會要》則有。我們可以從中了解到一些編纂情況。

關(guān)于編纂目的，徐天麟寫道：“非獨考治原之粹駁，抑將觀世變之盛衰……竊以為立綱紀為法則，實古圣之宏猷；作書志以緯天人……”，“明及時德業(yè)之修，究稽古禮文之事，雖綱維治道，常恪遵祖宗宏遠之模，然參斟舊章，必博考漢唐沿革之緒”；“兩漢治效，上軌殷、周，制度文物，炳耀青史”，“以綱紀法度猶有可以憑藉扶持者也”。由此可見，徐天麟的寫作目的是立綱紀明法則，順天治人，實現(xiàn)古代圣人的宏偉理想。

《西漢會要》成書于南宋時期。偏安于江南一隅的南宋政權(quán)依然面臨著周圍少數(shù)民族勢力的威脅。為了穩(wěn)定與鞏固南宋政權(quán)，徐天麟希望通過恪守祖宗舊制，仿效漢唐之世來維護南宋統(tǒng)治，“以現(xiàn)實的眼光來研究兩漢歷史與兩漢典制”，從而寫成漢代會要典制史籍。編修目的更加鮮明易見。

二、史料來源

《西漢會要》主要史料是取材于班固所著的《漢書》，經(jīng)徐天麟整合而成。這當中官制史料也不例外?！段鳚h會要七十卷》記載：“取《漢書》所載制度典章見于紀、志、表、傳者”。翻閱《西漢會要》卷三十一中的官制史料，能見其中紀、志、表、傳層出不窮?！拔涞墼魑迥瓿踔盟局保缺榷?，掌佐丞相舉不法。《百官表》上”；“平帝元始元年，授四輔之職?！锻趺鳌贰?；“孝文三年，罷太尉官，屬丞相。《本紀》”；“史書令史?！端囄闹尽?。”諸如此類還能發(fā)現(xiàn)很多。既然官制史料取自于《漢書》，而《漢書》又作為前四史之一、二十四史第二，那么經(jīng)徐天麟取舍和整理的職官制度史料也具有相當程度的可信度。

但是，史料來源集中于《漢書》的同時，“故于漢制之見于他書者，概不 掇，未免失之于隘”。關(guān)于《漢書》以外的其他史料，徐天麟的采用有所局限，憾也。

除了主要史料之外，對于他人的注疏，徐天麟也收錄進《西漢會要》。典型的案例就是顏師古對于《漢書》的注疏?！段鳚h會要》卷三十一中，“宰士?！兜苑竭M傳》。師古曰：‘謂丞相掾史為宰士者，言其丞相之屬官，而為士也”；“元狩四年，初置大司馬，以冠將軍之號。師古曰：‘冠者加于其上，共為一官也?！笨梢姡彩桥c官制相關(guān)的內(nèi)容，徐天麟也來者不拒，從而使職官制度更加明確具體。

三、史料價值

《西漢會要七十卷》中說：“班固書最稱博瞻，與一代禮樂刑政，奚綜括其大端”，但是，“禮密文繁，驟難得其體要”；而《西漢會要》則“以類相載，分門編載”。其中，官制史料的史料價值我認為主要體現(xiàn)在目錄排序有律、內(nèi)容組成合理和注釋存異存據(jù)上。

（一）目錄排列有律

從宏觀上看，“職官”門類下目錄的開頭呈現(xiàn)出明顯的規(guī)律，即徐天麟基本按照官位由高到低的順序排列編纂《西漢會要》卷三十一至卷三十三的“職官”門類史料。這段史料記載了西漢政權(quán)中的主要職官，詳盡細致。分析這段目錄，首先是“上公”，之后是“三公”和“九卿”等。卷三十一“職官”門“上公·太師”條中有注釋：“漢制保、傅在三公上，號曰‘上公”。可見“上公”位于“三公”之上，而我們又熟知“三公九卿”中，“三公”地位在“九卿”之上。往后以此類推，越往后排列，官位越低。附帶一點，這段目錄也呈現(xiàn)出由中央至地方的排列規(guī)律。卷三十一“職官一”條和卷三十二“職官二”條記錄了在朝廷和京師任職的官吏，如“三公、宮官”等。而卷三十三“職官三”條里面則涉及到郡國地方，如“部刺史、郡守”等。

再從微觀上看，在卷三十一至卷三十三的“職官”門中，每一類目都有具體的羅列，這也是按照官位高低的順序來排列的。書中“上公”一職分為“太師、太傅、太?！?。而“太師……位在太傅之上”，“太?！淮翁怠?。根據(jù)以上史料不難看出，此三官是按照由高到低的順序編寫的。以上所述的這種有律性的排列是此官制史料目錄的一大特點。

這種排列規(guī)律反映出徐天麟對于西漢官制體系內(nèi)部關(guān)系的看法，他重視中央政權(quán)，這或許與宋朝時期強中央而弱地方的主流意識有關(guān)。當然，也正是由于這個規(guī)律，我們在翻閱《西漢會要》中西漢官制史料的時候，可以先從卷三十一至卷三十三“職官”門類史料的目錄中了解到職官制度的一個基本的、由高至低的排列情況，從而能夠迅速地對想要研究的職官有一個地位上的定位。這樣一種背景性的認知或許能對西漢官制研究提供一些幫助。

另外，我覺得有必要明確一下，其排列依據(jù)的是職官地位的高低，而不是職權(quán)的大小。雖然在常識中官位高者擁有更大的權(quán)力或者影響力，但也不排除例外情況。最鮮明的證據(jù)就是“部刺史”一職。查閱目錄，“部刺史”已接近主要職官之末端?？梢姟安看淌贰惫傥恢?。而且，嚴耕望在《中國地方行政制度史：秦漢地方行政制度史》中也認可這一點：“職限條案，不親行政，秩位甚碑”，但是“察舉權(quán)隆”，“秩卑則其人激昂，權(quán)重則能申其志?！薄半m為純監(jiān)察性質(zhì)，但其能代表中央督查郡國，為地方所忌”。顏師古對《漢書》中有注曰：“周行郡國，省察政治，黜陟能否，斷理冤獄”。由此可見，官位的高低與權(quán)力的大小不一定成正比。所以想通過這段目錄與史料的排列規(guī)律來了解職權(quán)的分量，可靠程度不足。

（二）內(nèi)容組成合理

從《西漢會要》“職官”門類下的全部目錄能看出，其內(nèi)容組成存在合理因素。《西漢會要》卷三十一至卷三十三的“職官”門類史料是由高到低，由中央到地方排列的主要官制，可以說是整個官制體系的主干部分。緊隨其后的卷三十四“職官四”條和卷三十五“職官五”條記錄的是“封建”類。封爵和封官在古代是獲得上層社會地位和官場仕進的重要方式。而且，爵與官能同時賦加于同一人之身，兩者互為影響，關(guān)系更為密切。故而我認為徐天麟將“封建”類這一重要內(nèi)容緊接在主要官制之后作為第二部分，非常合理。在這一點上，我還覺得《西漢會要》要比《東漢會要》處理得好。《東漢會要》中“封建”是一個獨立的門類，不從屬于“職官”門類而是與之并立為全書十五門類之一。雖然“封建”并不等同于“職官”或從屬于“職官”，但我之前已提及，爵與官關(guān)系密切。通過封建而得的榮銜、特權(quán)、封邑對于官僚體系都有或多或少的影響。君主賜爵于功臣，這很常見。爵的榮耀與官的權(quán)位更加能夠凸顯大臣在朝廷中的地位與作用。所以，我很認可《西漢會要》“職官”門中包含“封建”類的如此內(nèi)容安排。而《東漢會要》中“職官”門類與“封建”門類的“分庭抗禮”不夠合理，又使得全書官制史料略顯貧乏。

卷三十六“職官六”條至卷三十九“職官九”條記錄的是官制中的具體操作，是之前官制記載的細節(jié)性規(guī)制。主要內(nèi)容有“特進、兼官、上計、出使、冤獄”等，以及為應(yīng)對特殊情況而設(shè)置的職官。這些制度作為具體拓展而為第三部分，十分得體。

卷四十“職官十”條與卷四十一“職官十一”條記載“集議”類。按照“立君、儲嗣、宗廟”等重要程度由大到小的順序?qū)⑾嚓P(guān)官僚的議論輯錄起來。

卷四十二“職官十二”條與卷四十三“職官十三”條更是細枝末節(jié)的規(guī)制，比如“恩賜、改官名”等。

卷四十“職官十”條至卷四十三“職官十三”算作第四部分，雜錄補充?！段鳚h會要七十卷》中記載：“其無可隸者……以‘雜錄附之”。這一點不僅體現(xiàn)在具體內(nèi)容中，而且也體現(xiàn)在整體內(nèi)容組成的宏觀層面上。因為這一部分的內(nèi)容給人一種雜合而成的感覺，門類之間的關(guān)系不如前三部分明確，故我將其看作一體。徐天麟的這種構(gòu)思很精巧，將零碎事項集合于最后以雜錄補闕，從而使整個官制史料更為豐富。

綜上所述，整個官制史料內(nèi)容組成可具體為主要官制，重要內(nèi)容，具體拓展，以及雜錄補充這四個部分，充分構(gòu)建出西漢官制的基本藍圖。最后以雜錄收入零碎，充實了整個官制史料。徐天麟整合后的這段官制史料很大程度上還原了西漢官制體系，給人一種鮮明立體的認知，史料價值很高。

（三）注釋存異存據(jù)

《西漢會要》官制史料中還有一大特色，那就是注釋中存異存據(jù)。對于有疑異、不詳備之處，徐天麟在注釋中加以標注。如《西漢會要》卷三十一“職官”一“三公·丞相”條有注釋：“徐天麟按：‘司馬遷《將相表》，孝景元年置司徒官，本《表》不載，姑俟詳考”；又有“三公·太尉”條注云：“《世家》及兩表其文自相 牾，今止從《世家》?！背诉€有卷三十二“職官”二“軍官·票騎將軍”條注釋寫道：“《史記》作驃騎”，注明與《漢書》記載的差異。徐天麟將史料中的相異之處標注了出來。像這樣的例子在閱讀中仍會有所發(fā)現(xiàn)。

徐天麟不僅存異，而且存據(jù)。在整合《漢書》中官制史料的時候，徐天麟通過注釋以寫明一些職官的分類依據(jù)。比如，“徐天麟按：‘應(yīng)劭《漢官儀》云，侍御史即柱下史，故附于此”；還有，“徐天麟按：‘長樂宮四年面皆有公車司馬門，每門各二司馬，此即八屯司馬之一也?！敝T如此類的注釋中標明了分類依據(jù)。從中我們能看出徐天麟在編纂之前，做了充分的努力去搜集依據(jù)，充實了注釋的內(nèi)容，提高了史料的可信度。

值得一提的是，注釋中對于來源的標注也是一個亮點。與《漢書·百官公卿表》對照看，《西漢會要》“職官”門類史料可以說是前者的概括總結(jié)。后者取材于前者，將前者整合排列撰寫而成，比前者更具有條例，更方便閱讀。而且整合后徐天麟并沒有就此作罷，還在每條材料之后利用注釋注明出處，讀者可以從注釋所寫出處追溯到《漢書》中具體的某一篇紀、某一篇傳、某一篇志，或某一篇表。由此將兩者對照看，后者無形之中便成了前者的檢索用書，有利于相關(guān)官制史料的查閱，頗具實用性。

四、局限不足

仔細分析這段官制史料，我覺得仍有一些不足之處以待改進。

《西漢會要》卷三十四“職官”四“封建·封功臣”條與“封建·封外戚”條內(nèi)容量大，徐天麟沒有直觀的整合出主要內(nèi)容，僅僅通過大篇幅的文字記載來表述，內(nèi)容略顯冗雜。

除此之外，與《東漢會要》官制史料相比較，不難發(fā)現(xiàn)《西漢會要》官制史料中的缺乏評論。《東漢會要》“職官”門類史料中出現(xiàn)了徐天麟的評論?！俺继祺氚矗骸袝跂|京權(quán)任之重，過于西漢，而選任之輕若此，宜乎政理日以浸衰也”。而他在《西漢會要》官制史料中發(fā)表史事評論這一方面，“沒有就史事發(fā)議論，也沒有引別人的論說”，難見其論，頗顯遜色。

五、結(jié)語

總而言之，前文所述的官制史料價值令人印象深刻。當然，其他一些細節(jié)也頗具閃光之處。比如《西漢會要》卷三十四“職官”四“封建·婦人爵邑”條，此記載反映出當時社會在一定程度上重視婦女。對于西域諸國，“皆佩漢印綬”，由此可知西域少數(shù)民族處于漢政權(quán)的控制之下。

以小見大，從“職官”門類史料的目錄排列、內(nèi)容組合以及注釋看得出，全書的編纂體例也是井然有序，條理清晰?！段鳚h會要七十卷》如是稱贊：“然其貫串詳洽，實未有能過之者。昔人稱顏師古為《漢書》功臣，若天麟者固亦無愧斯目矣。”顏師古是研究《漢書》的專家與功臣，將徐天麟與顏師古相提并論，可見徐天麟功勞之大。《西漢會要》是首部補撰前代的會要體史籍，徐天麟是補撰古代會要的第一人。會要體例經(jīng)徐天麟之手變得更加完善，實為古代會要史籍編纂之幸也。

參考文獻：

[1]脫脫等：《宋史》。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版。

[2]徐天麟：《東漢會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

[3]卓越：《論徐天麟<兩漢會要>的編纂特點》，《史學(xué)史研究》。2011年第3期。

[4]紀昀總纂：《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河北：河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5]徐天麟：《西漢會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

[6]嚴耕望：《中國地方行政制度史：秦漢地方行政制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

[7]班固撰顏師古注：《漢書》。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

[8]朱仲玉：《徐天麟和<兩漢會要>》，《江西社會科學(xué)》。1985年第5期。